72.72婚心似箭
携手醉红尘之晋江独家发表从孙箐出现、期间两人互不相让的口角纷争、到最后孙箐怏怏不乐地离开,由始至终,萧云溪没有急于澄清什么。鹿尘想得明白,因为事发突然,他像个刺猬一样竖起全身的刺防御敌人入侵,根本没时间也没心情去解释这一切的合理性。
鹿尘能够理解,但心里非常不痛快。
尽管洛明远反复强调整件事是一个局,是竞争对手派人来砸场子,鹿尘却无法相信事情可以巧到萧云溪的前女友和前姐夫一同出现。
对方的用意昭然若揭,这并不是针对洛明远以及嘉木拍卖行,而是专程来恶心萧云溪的——难道只因他是洛明远的师弟、是目前洛明远最为信任的人,就必须承担所有痛苦吗?
不知不觉间,鹿尘已经在替萧云溪难受了,她如困兽一般在房间里走来走去,又焦虑又烦躁,压抑了大半天的情绪好似汹涌的洪水,几乎要破堤而出,淹没她整个人。
现在打个电话给他?鹿尘犹豫着,拿起手机又放下。
洛明远白天受了不小的刺激,萧云溪这会儿肯定陪在师兄身边,贸然打过去必将打扰他们谈话……不知过了多久,鹿尘望望窗外愈加深沉的夜色,又低头盯着手机屏幕上的时钟,已是九点四十。她醒过神,发觉苦等下去不是办法——直接去找他才对!她匆忙抓过外套,胡乱披在身上就冲出了房间。
萧云溪住在十层的双人标准间,房号1026。鹿尘心急如焚,根本等不及坐电梯,从防火通道的楼梯一路跑了下来。门是虚掩的,房间里面几人打牌的欢笑声和牢骚声听得一清二楚。这帮不知愁滋味的同事,心情从不会受到外界半点的影响——鹿尘深知这节骨眼上,萧云溪不可能参与任何休闲游戏,她于门外驻足片刻,赶忙往洛明远的房间跑去。
1001是十楼走廊最东边的一间,房间面积大,也相对安静。鹿尘气喘吁吁地摁下门铃,满心期待萧云溪来开门,可是她等来了神色憔悴的洛明远,“小鹿?有事吗?”
“师父,我想问问……”鹿尘赧然一笑,转移话题道,“您收到我的邮件了吗?”
“收了,云溪帮我查收的。”洛明远端详着鹿尘,忽而笑了,眉间的愁云也渐渐散开去,“你这孩子,有什么话不好问的?是想问云溪去哪儿了对吧?他八点半就从我这儿走了,你可以打手机直接问他。”
鹿尘红了脸,却强作镇静,胡乱应了一句,“行,我知道了,师父您早点休息,我先回去……”不等洛明远继续说话,她仓皇逃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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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路狂奔,直到跑回十六楼,鹿尘渐渐慢下脚步,肺像要炸开似的隐隐作痛,下意识地大口呼吸着走廊里清新剂味道的空气。缓了好一阵儿,她才走到房间外,摸出房卡开锁,门却从里头自动开了。
萧云溪挡在门口,装出一副凶神恶煞的表情,“出去不锁门,不怕房间里藏个坏人吗?”
“你……”鹿尘本想问他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转念一想,凡事都要问清楚实在太累,只要他安然无恙,她悬着的心也就安稳了,“少诳我!你嘴皮子功夫那么好,到服务台再要一张房卡能有多难?”
“是吗?”萧云溪极为应景地接过话茬,“你在夸我?真好,每个字都特中听。那——待会儿咱们就试一试我这‘嘴皮子功夫’,免得闲置造成浪费!”
鹿尘假装没听到,一个侧身挤进房间,“刚才我去师父那儿找你,他说你很早就走了。你那间房,小王他们四个正在打牌,吵得昏天黑地。我想你平时喜欢安静,肯定不会待在那里……”
萧云溪关好门,回过头笑道:“一会儿不见,十分想念是不是?”
“想念你?怎么可能?我是怕……”
话说到一半卡了壳,眼前的景象让鹿尘哑然失笑。之前她放电脑的小桌已经挪到了客厅正中,外卖的便当盒满满当当摆了一桌子;卧室床边的两把扶手椅好像两位忠诚的士兵,一左一右地守在桌边,像是等人快快坐上去享受美食。
“没吃晚饭的小孩儿,你现在饿不饿?”萧云溪从背后轻轻拥住鹿尘,“我跟本市的朋友打听了口碑最好的烧烤店,正好离得不远。下山跑了一趟,打包回来还是热的呢,来,你没食欲也陪我尝一点。”
明明一切正常,怎么会有种天摇地动的晕眩感……鹿尘晕乎乎地嗯了一声,晕乎乎地坐到了桌旁椅子上。
饭盒的盖子被萧云溪依次打开,很快,烤串的香味溢满整个房间。她咽了咽口水,刚想拿起一串鸡翅,他却先一步递上粥碗,“喝这个,胃里不空了再吃别的。”
“好。”鹿尘听话地捏汤匙,小口小口喝起粥来。粥熬得很烂也很甜,红豆薏米山药入口即化,一刻不停地喝完,胃里果然暖和不少。
萧云溪双手奉上色泽诱人的烤鸡翅和烤香菇,看鹿尘吃得开心,他不忘打趣道:“听说刮风天,鸡翅和香菇更配哟——好吃吧?好吃我明天再去买。”
鹿尘恢复了食欲,咀嚼的时候含混地答应着:“嗯,好吃!”
“那你边吃边想,看看B市有什么美食让你惦记了好久还没品尝过。”萧云溪说,“咱们住的地方是有点偏远,交通还算便利,我打车来回,花不了太长时间。”
“不,”鹿尘忽然大声说,“明天你乖乖留在酒店休息,想吃什么我去买。”
“没事,你喜欢吃就告诉我。”萧云溪脑子转得飞快,马上明白了鹿尘话里的含义,征集活动的第二天是现当代藏品专题,她这是不愿他累了一个白天晚上还继续跑腿,妥妥的疼爱之情溢于言表!他感动地不知说些什么好,只呆坐着,看她像个馋猫儿一样吃东西。
鹿尘以为自己话没说清楚,连忙解释:“明天早九点开场,到下午五点收工,你要忙八个小时。就算中间有短暂的小休,也是非常累人的……”
“小鹿,想喝酒吗?”萧云溪冷不丁问道,“我想喝,陪我一起好不好?”
“好,”鹿尘对上他的视线,“我陪你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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窗外的风声不知何时加重了呼啸之势,偶尔还能听见两三声树枝折断的脆响,在这寂静的夜里显得尤其突兀。
鹿尘做了噩梦,惊醒后浑身打起了寒战,害怕地蜷成一团。萧云溪没有睡着,他轻吻她的脸,一下一下地轻抚她的背,似乎这样做可以驱散她心中的恐惧。
“梦到什么了?”萧云溪小声问,“可以告诉我吗?”
“好像是我爸爸,又好像不是。”鹿尘拼命摇了摇头,“海水灌进了船舱,周围全是水,每个人都在呼救。我想游到他身边,但是来不及,我们中间隔着一道铁栏……”
萧云溪从未听鹿尘谈起她的父亲,仅根据她零星的只言片语隐约猜到一些信息。那是一个悲伤的故事,故事的主人公似乎没能逃过劫难。或许杳无音讯还能给人一线生机,看不到希望才是最坏的结局。他不懂怎样安慰是有效的,只好紧紧地搂她入怀,用肌肤的接触给她最贴近的温暖。
听着萧云溪坚实有力的心跳声,鹿尘终于平复下来。两人静静地相拥,谁也没先开口说话。
忽然,她抬起手,抚摸他的脸颊和耳朵,随即猛地吻上他的嘴唇,像溺水者迫切需要氧气一样,吻得他无所适从。她非常清醒,清醒地明白自己想要什么。他也很清醒,即使几小时前喝过酒,他却对酒精免疫一般毫无醉意。她的手像有魔力,滑过他的皮肤,迅速点燃了一簇簇小火苗。他积极地回应着她,甚至比她更热烈,热烈到整个人躯壳不复存在,只余灵魂在熊熊燃烧……
夜深了,窗外风声仍呜咽不止。
黑暗中,鹿尘睁大眼睛盯着天花板,盯着烟雾报警器那一闪一闪的红色小灯。这一刻,她心里前所未有的明净,仅听得见萧云溪均匀的呼吸。她发了会儿呆,微微侧身,贴上他的胸膛,贴得如此紧密,仿佛这世上再也没有比他的怀抱更安全的地方。
洛明远感慨不怕贼偷就怕贼惦记,萧云溪却指明肯定是公司内部的人搞的鬼。办公室不宜久留,他们走上楼顶天台,任冷风驱散昏昏欲睡的疲倦感,也正好借此地商量进一步的对策。
“师兄,选择在空调里装摄像头的人,想必智商也高不到哪里去。”萧云溪紧跟在洛明远身边,压低声音说出想法,“我找专业人员来做个彻底的排查,看看你的办公室还有没有其它监控设备。”
“行,都交给你了!”洛明远拍拍萧云溪的肩膀,“年一过完,紧接着就是春拍全球公开征集活动,国内B市、S市这两站最为关键,我派你去,怎样?”
萧云溪凝神静气地想了想,说:“如果小鹿去,我就去!”很快,他自嘲地笑了,“四面楚歌的时候,我还这么高调地秀恩爱,引起公愤概不负责。”
洛明远也笑:“你要是哪天忽然低调了,恐怕连我都不适应。小鹿是个好姑娘,我希望你俩修成正果。”
“借你吉言,我们的婚期不远了!”萧云溪抱拳谢过洛明远,又补充说,“师兄,B市是首站,你得亲自坐镇,给那帮搞内讧的来个下马威。”
洛明远闻言一笑,“云溪,在我面前你孩子气一点没关系,当着外人一定注意。”
“遵命,大师兄——”萧云溪调皮地敬了个礼。
“越说你越来劲了?”洛明远像多年前与萧云溪初次见面那样,给他当胸一拳,“所有师兄弟里,数你天资最高,弱点也是最明显的。收藏这一行,水|很|深,稍有差池就会被人利用,更严重的可能惹来杀身之祸……”
萧云溪远在国外的两年多时间,醉心于自己的绘画事业,不曾关注过国内收藏界的动向。听洛明远讲得如此危言耸听,他第一反应是师兄为了让他提高警惕而夸大其辞,转念细想了想,师兄毕竟比他年长三十几岁,见多识广,看问题面面俱到,虽然险些被伪善小人欺骗,但整体上极少出错。最后,萧云溪接受了洛明远的建议,话题就此打住,两人谁都没再说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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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拍征集会B市首站,怀揣奇珍异宝的收藏者蜂拥而至。九点开场后,人员愈发密集,嘉木拍卖行雇佣的安保公司又增派了一些人手,以维持现场秩序。
头一天是书画和瓷杂专场,萧云溪表面上乐得轻松,心里却始终绷着一根弦。他带领几位下属,于会场内来回逡巡,密切注意着来往人群,不放过任何一点可疑的风吹草动。
尽管防守功夫做的不错,却仍有竞争对手混了进来,而且他们出现的地方是最容易被忽略的——男卫生间。
洛明远刚走出隔间的门,一位身材高大的男人迎了上来。
“洛总,好久不见!”甄诚疾步上前,殷勤地寒暄道,“六年弹指一挥间,您别来无恙啊?”
洛明远微笑一下,“多谢挂念,鄙人还算硬朗。”
甄诚看了看洛明远周围,不见其他人陪同,问话便多多少少带着挑衅的意味了:“如此重要的活动,洛总为何不带助手出席?或者说,嘉木拍卖行除了您本人,难道没有别的撑得起台面的专家了么?”
“这么说,甄先生如厕的时候总要带着跟班?我可没有这类癖好。”洛明远面色如常,警告道,“至于嘉木的专家阵容,轮不到你过问。”
“洛总什么时候变得这么毒舌?”甄诚保持着得体的笑容,“您的高明招式,果然是晚辈学不来的。”
洗了手,洛明远走到门口又停下,“年轻人,我不清楚你怎么弄到的邀请函。嘉木的征集活动仅面向网上做过登记的广大藏友。同行是冤家,你明白么?抱歉,这里不欢迎你,请你离开,否则我叫保安赶你走!”
话已至此,甄诚的神情骤然变了,“洛总,当年的事,双方都有责任。您大人大量,别因为黎大师那幅秋林红遍的山水画记恨我一辈子——”
“六年前你们使诈用高仿换下真画,转手把真画卖给老外,丢的是整个圈子的脸。”洛明远怒道,“我写的鉴定意见被你们老板当场否了,后来出了事又想让我背黑锅,这就是你号称的双方都有责任?!简直滑天下之大稽!”
甄诚拦在门口,阻止洛明远离开,他先讲了一堆撇清责任的车轱辘话,而后搬出当时事件的细枝末节试图自圆其说。
洛明远根本无心听,冷笑道:“看在你师父那几分薄面上,我暂时不会报警抓你。倘若你继续纠缠不休,我也就遂了你的心。”一把推开甄诚挡在身前的手臂,洛明远说:“年轻人,以后的路还很长,好自为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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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审环节的房间里人头攒动,鹿尘被周围一声盖过一声的嘈杂搅得心乱,正在为一件元代釉里红瓷罐的真伪犯难时,忽然瞧见洛明远脸色极为难看地走了进来。她不及细想,连忙请这位准师父掌掌眼。
洛明远虽是心情欠佳,却没有拒绝,他将瓷罐托在手中,目测了型釉色光四个基本元素,直截了当摇了摇头,“不对。”
一旁的货主面露不悦,冲鹿尘絮叨半天,坚决声称这件货是正规程序拍得,并且报上货品出处。鹿尘好言安抚无效,情急之下,她拿起对讲机呼叫了萧云溪。
本要转身离去的洛明远,一听到货主道出的拍卖行名号,瞬时收住了脚步。近些年收藏市场热度越炒越旺,从业者却是素质各异、良莠不齐。洛明远想起方才那个叫甄诚的家伙,和甄诚就职的那家臭名昭著的拍卖行,再看看面前这位上当受骗的货主,他怒从心头起。
“小鹿,把那罐子递给我!”
洛明远这一声怒吼,将周围七嘴八舌的噪音镇住了,人们不知发生了什么事,却都抱着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心态围拢过来。
“洛总,您……”鹿尘怔怔地站在原地未动,深感不妙。她眼角余光瞥见萧云溪朝这边跑,心里稍稍踏实一点,不仅想到了拖延时间的方法,也顺势改了口:“师父,货主的意思是请咱们做个全面测评,他说不介意在底部钻孔取一点瓷粉做碳14测定。”
洛明远心火燃得正旺,满脑子都是先砸为快的想法,哪里听得进去鹿尘这套说辞,他想自己上前去够瓷罐,却被萧云溪一个闪身拦得密不透风。“师兄,你身体不舒服,我陪你到楼上休息。”
“休息?这个时候你让我去休息?云溪,有人做局来砸场子,我偏要破了局毁了假货,也借机给藏友们一个警告。”
“师兄,你听我的、必须听我的!”萧云溪紧紧地抓住洛明远的双臂,“不管谁做的局,咱不能主动往里栽。你冷静一下,待会儿我让安保公司清场,到时咱们再细说……”
“来不及的,云溪,你别拦我!我可不能眼睁睁看着它再流入市场去骗人!”洛明远素来平和沉稳,今天确实被刺激到了,他不顾身份形象,疯了似的要砸掉那件仿元代釉里红的瓷罐,即使当着媒体的面他也不在乎。
“呵呵,老了,到底是老糊涂了——”一个故意拖长了音调的男声传入大家耳中,“各位藏友,你们瞧,嘉木的元老已经发了疯,真东西说成是假的,你们的宝贝他完全不当回事!”
循声望去,人群之外站着一男一女。
男人身材高大,脸颊瘦削且皮肤极差,五官虽不丑但也称不上英俊,所穿礼服倒是名牌,却毫无气质可言,他眼中轻蔑的笑意只能给人一种狡猾猥|琐的印象。女人衣着华丽妆容精致,一张娇小的脸庞,眉眼斜扫入鬓,自有一番风韵,最引人注目的是她完美的头身比例,不用问也能猜出她的职业。
鹿尘愣了:眼前这个女人,怎么和萧云溪烧毁的那幅画像上的人一模一样?她不禁抬头望向萧云溪,见他神情复杂欲言又止,即明白了来者何人——至少女人的身份一目了然,不必再追问。
洛明远趁所有人注意力转移的当口,再次去夺货主怀抱里的瓷罐,两人几乎厮打成了一团。萧云溪反应神速,紧紧揪着洛明远,协同闻声赶到的保安一起,制止了即将发生的闹剧。
“嗨,没想到你能以大局为重,云溪,以前你可是唯恐天下不乱的。”女人表情极为夸张地揶揄道,“谁那么厉害让你转了性子?哦,我知道了,是你身边的小姑娘吗?”
萧云溪看都不看前任女友,视线越过她停在远处某个位置。
“我的未婚妻不需要你这种人来评头论足。孙箐,我也没想到你挑来挑去最后选择了我的前姐夫,我提醒你一句,甄诚不是什么好人,不过如果你是心甘情愿登上贼船,我只有祝你一路顺风了。”
“不懂!”
“敬酒不吃吃罚酒?”鹿尘揪住他的耳朵,佯作一副凶神恶煞的模样,“非让我动用武力,非把我变成悍妇,你就满意了?”
萧云溪眨眨眼睛,可怜巴巴地小声嘀咕:“也许你本来就是悍妇……”话音未落,他的肚子倒是先发出了抗议,咕咕地响了好几声。
“还说不饿?身体是不会撒谎的。”鹿尘噗的一下笑出来,连忙拿过床边矮柜上的手机查看时间,“不到七点?我以为睡过头了。”
“你有急事要办?”萧云溪笑嘻嘻地舔着脸凑上前,“好不好玩?带我一起去吧!”
鹿尘快速穿好T恤和运动裤,下了床,“你不问问我为什么来L市吗?”
“我等着你先问我怎么找到你的。”萧云溪抓过两个枕头当靠垫,懒洋洋地偎于床头,“算了,我主动交待吧,墨驹哥动用了一点小特权,帮我查了你的身份证都出现在哪些地方,所以我能在你趟浑水之前,及时赶到。”
“你说的没错!我确实不该来。”鹿尘点开订票软件,发觉自己的订单由于超时未付款而取消,而当天回Q市的其它两次航班也已满员,她只得苦笑,“没票了,我看咱们明天才回得去。”
萧云溪伸个懒腰,也穿起了衣服,“不急着回家。敢要挟你的那位神人,想必不是什么善主,我既然追来了,怎么也得拜会拜会。”
鹿尘心有顾虑,坦言道:“不见为妙,我怕你们又打起来……”
“好,我明白了。”萧云溪说,“待会儿咱们踏踏实实吃顿早餐,然后我就约他出来见一面。”他停顿一下,继续说道,“放心,小鹿,这一次,我不会再被他激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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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于安全考虑,鹿尘将见面的地点定在了古城区闹市最大的咖啡馆。她和萧云溪落座后不足一分钟,甄诚便出现了。
没带助理和司机,只身一人,这不是甄诚的风格。昨天,虽然表面上看甄诚独自坐在酒吧里,实则保护他的人就守在酒吧外面,精明如他,从不真正相信任何人,也不会贸然铤而走险。
鹿尘惴惴不安地望向窗外空地上停的汽车,却没发现甄诚昨天乘坐过的那一辆。
甄诚看穿了她的心思,不留情面地问道:“你担心我雇打手来教训你们么?哈,看得出你对我误解很深。”
萧云溪轻轻握紧鹿尘的手,示意她不要说话,一切难题交给他来解决。
“当着我的面,就没必要时时刻刻秀恩爱了吧?”甄诚不屑地撇嘴笑笑,“云溪,难为你大老远跑一趟,有什么话快说,别浪费彼此的时间。”
“我有两个请求。”萧云溪说,“第一,请你在小鹿面前讲清楚,当年我究竟是不是花了你的钱付的学费,我姐姐是不是靠你养活;第二,我希望你给个确切的日期,哪一天或者哪个时间段,我会收到法院的传票。”
甄诚嗤笑道:“嗬——你小子!不按常理出牌啊这是!”
萧云溪神色如常,没有丝毫的愠怒情绪流露,“你只需要说出事实,其他不相干的废话,你说多了累,我们也没工夫听。”
“几年不见,你果然进益不小!”甄诚突然发起了感慨,“好吧,遂了你的意。酒会上我那么说是典型的激将法,你确实经不起刺激,一提你姐姐你就要杀了我——我实话实说,你美院三年的学费,都是你勤工俭学自己攒的。本来嘛,你没出名前单靠临摹世界名画就能够养活自己了,出了名更是大把机会赚钱,不需要我接济。”
“我的事就此打住。”萧云溪正色道,“我姐姐,有没有花过你一分钱?”
甄诚摇了摇头,无奈地回答:“没有。云蕾的工作能力一向出色,很多时候我不得不钦佩她那股不服输的劲头。离婚时,她把我送她的所有礼物都退还给我,甚至包括最初追求她时我在街边摊买的手镯……五十块而已,她真的要和我断得这么清楚么?”
萧云溪说:“好,我只要小鹿知道真相就可以了。”
人前不打诳语,人后默然承受,被误会时不急于反驳,被打压时不轻易屈服,他的另一面,如此澄净泰然——鹿尘侧过头,望望萧云溪,心中不禁生出满满的爱意。他像是心灵感应一般,适时地看了回来,目光交汇之时,两人都不说话,只淡淡一笑,对方的想法已了然于心。
“终于明白,只羡鸳鸯不羡仙是怎样一种状态了。”甄诚自嘲地笑笑,“你们俩啊,绝配!”
萧云溪一抬手,做了个制止的手势:“先别忙着捧|杀。我的第二个请求,正等着你的答复。”
甄诚说:“不忙,来都来了,总得喝点再走。”他叫来服务生,点了两杯黑咖啡和一杯拿铁,“云溪你这几年口味没变吧?小鹿爱喝什么口味我不知道,随便喝喝吧!”
“谢谢你的好意。”萧云溪让服务生先别走,改了餐单,只留下一杯黑咖啡。
“你警惕性这么强,过分了吧?”甄诚面露不悦,“难不成大庭广众,我还能趁你不注意给你们下药?”
萧云溪说:“你误会了。我们俩睡眠都不太好,早就戒了咖啡。”
“行吧,话已至此,我说别的也是多余。”甄诚叹口气,“不管你怎么想,该做的礼节我一样没少,也算是对得起我的前妻你的姐姐……”
“打住!我不想听你怀旧。请你明白一件事,我姐姐和你不会再有交集,你们一别两宽各生欢喜,从此都不去打扰对方。”萧云溪打断道,“接下来,我等着你提起诉讼索赔。还有,你不要再纠缠小鹿,她心善,才被你利用。这句话我只说一遍。”
甄诚舒展了眉头,成竹在胸地笑了:“既然你有心理准备应诉,那我确实不用患得患失地怕影响你的前途。其实,我委托的律师已经准备好了,只等我一个电话他就按计划实行。”
萧云溪也笑,“没问题,我等着!”
黑咖啡送了上来,甄诚捏着小匙搅拌几下,啜饮一口,说:“小鹿很好,很优秀,但你想没想过,她身上总有你不知道的事,不是么?你敢打包票你对她的经历了如指掌?”
“你这话什么意思?”萧云溪捏紧拳头,空气中充满了剑拔弩张的意味。
“四年前,Q市滨海区珊瑚大道,候鸟酒吧。”甄诚放下手中的咖啡杯,“你的小鹿,当时不叫鹿尘,她用了假名字推销啤酒,确切地说,是艺名。你想象不出,她有多受欢迎,很多男人为她发狂……”
鹿尘腾地站了起来,未及开口,萧云溪也随她一齐起身,同时警告甄诚:“你在这儿继续编故事吧,我们没时间奉陪!”
“这怎么是编故事?”甄诚忽然大声笑道,“云溪,你的心智并不像你的外表那么成熟啊,兄弟!你不相信我说的,没关系——等你想问的时候,你直接问小鹿好了——问问她,酒瓶子爆|头是什么感觉?还有,重点问一问,那个总是穿一身黑衣的小伙子到底是谁?他最后带她去了哪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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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酒店,一关紧房间的门,鹿尘就被萧云溪的怀抱牢牢锁定了。她仰起头,与他对视,张了张嘴想说话,他却先开了口。
“嘘——”他轻声道,“你先听我说,我不信甄诚编的那些谎话。不管你经历过怎样的事,我都能接受。哪怕……哪怕你曾经有过一段让你刻骨铭心的恋爱史,我也保证,尽量不去想……”
鹿尘沉默了片刻,如实相告:“甄诚说的那些,都是真事。”
“不,不要说出来!”萧云溪松开怀抱,逃避似的躲开鹿尘的目光,“我从来不敢告诉你,我特别没有自信——我宁可不知道你以前的事,也不想拿自己去和谁比较。”
“那我更有必要说给你听了!”鹿尘牵起他的手,“我一直在等待一个适合的时机,也许现在就是。”
“我……我吃醋。”
鹿尘忍俊不禁,“先听我说完,你再决定吃醋是吃一碗还是一坛,好吗?”
“呵,酒吧……”男人呲牙咧嘴地怪笑两声,“你这里三教九流的人来得多了!凭什么针对我一个?”
“别人都是文明人,只有你一进门就动刀动枪。我这里不欢迎你!”
待年轻女子走到跟前,鹿尘才看清,她皮肤白净,身材丰腴而匀称,一身崭新的服饰,如过节般穿戴得隆重正式。素白色的宽袖褂衫,外加酒红色坎肩,七彩腰带装饰的百褶围腰,下着与衣服颜色相同的素白长裙。而她肩头那块黑色羊皮披肩,格外美丽,由整块黑羊皮制成,两肩处点缀着丝线绣成的日月图案和依次排列的“七星”。
男人不怀好意地笑笑:“哟,瞧瞧,你穿成这个样子,该不是想勾引谁吧?”
“我的事不用你操心。”年轻女子手持一支火钳,示威似的挥动几下,“最后警告你一次,要是不想让我敲烂你的脑壳,就赶快滚回家去!”
男人瞥一眼桌上的酒杯,又瞅了瞅面无表情的甄诚,弯腰捡起地上装有现金的书包,再起身时将手里的刀一把拍在了桌面上,冲着甄诚威胁道:“好!看在阿月姑姑的面子上,今天先不收拾你!但是我告诉你,这事没完!”
“出去出去——”年轻女子推男人的后背,随手拿起那把锈迹斑斑的砍刀扔出门外,“别再让我看见你纠缠这两位客人!”
“你胳膊肘往外拐,小心我告诉阿公……”男人不甘心地嘟哝道。
“好啊,你去告!”年轻女子真得被惹急了,火钳照着男人的头顶就是重重一下,“就算你告了状,阿公也不会帮你说半句好话,也不用阿公亲自出马,我收拾你绰绰有余!”
男人惨叫一声,捂着脑袋跑出门,跑了几米远,又折回来捡地上的刀。年轻女子又一次举起了火钳,男人便头也不回地消失在了门前小路的尽头。
甄诚徐徐站起来,朝年轻女子一拱手:“大恩不言谢!”他将鹿尘介绍给女子认识,“这是我这次来寻宝的搭档,与你年纪一般大,却也是天资聪颖、独具慧眼。”
“你好,我叫周月,离歌酒吧的老板。”年轻女子开朗地笑笑,与鹿尘握手,“你第一次来我们这儿就碰上这种人,真是太不好意思了!”
鹿尘客气地点点头,“没什么,只要人没事就好。”
“你这侄子不会再来捣乱了吧?按你的辈分,他这么胡闹你完全可以教训他。”甄诚说,“他不懂这里的门道,纠缠下去可要坏了大事。”
周月摇头,“应该不会了。曾经我以为他人不坏,只是贪玩。谁承想他赌钱输得倾家荡产,把家里能变卖的都卖了。我堂哥临老了连一间屋子都没得住,辛苦大半辈子攒了不少好东西,就剩下这只杯子。正巧我想到你在拍卖行工作,所以请你大老远跑这一趟看看货。”
甄诚面色有些泛红,不同于方才的镇定自若,他像是烫了手似的放下斗彩杯,“我成了趁火打劫的无良商人。”
“干嘛贬低自己?”周月笑道,“你付的不是订金吗?等上了拍我堂哥还有得赚。”
甄诚欲言又止,一双眼直勾勾地望向周月,一时不知如何跟她讲清楚。
鹿尘观察着他俩的神情,霎时间明白了是怎么回事:周月念着多年的交情,非常信任甄诚,告诉他家里亲戚有好货出手,但是甄诚并没有按照正规流程来签订委托拍卖的合同,而是以个人名义买下了货主的东西。这样一来,价格必然压得很低,最多能达到拍卖成交价格的十分之一,或许甄诚更为黑心,他谎称货不对,直接按仿品来收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