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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狭路相逢

回家。

回家的路并不遥远,一百多里,走一天就能走到家门口。

回家。

回家的路太漫长了,长得,曲折得令人伤心绝望。

转眼间,朱云贵当土匪就当了八年,一直就在想办法,怎么正大光明的回家去。却就是没有办法,他已经死了;他现在是土匪。他心爱的老婆丑女子,带着他的四个儿女,在涪城受苦,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地给他上演着关于贫穷关于苦难关于坚持关于爱的活剧。每一天,每一件事情,都足以让朱云贵感动。朱四娃可以吃饭了以后,丑女子就没有再讨口了,还是每天早起,卖热鸡蛋,每天赚三二十文钱,买米买菜,供养着孩子们,孩子大了,到了该读书的年龄,就送孩子去读书,一个两个三个,就是坚持让孩子们读。二娃要帮她做事,她也不让,一说不读书,她就要二娃跪在杨幺姑灵位前给他妈说。

丑女子没有催促朱云贵回家。但每次回家,丑女子就要给他讲他的儿女身体成长学习进步的事情,讲孩子们的欢乐与过失。每一句话都揪扯着朱云贵的心,他要回去,堂堂正正的回到丑女子、孩子们身边。但是,朱云贵想破脑袋,也想不出怎样才能回去,怎样才能改变自己已经死了;现在是土匪,负案累累,遭官府抓住,砍十次头都不足以抵罪的这样一个事实。无法改变只要有人知道他还活着,是土匪,丑女子和孩子们就要九死一生这样一个事实。他是丑女子孩子们的噩梦,是他们苦难的根源啊。

该怎么办呢?

朱云贵问过安秃娃。安秃娃回答很形象也很简单透彻:“变了泥鳅,就只能在这一塘污泥里滚一辈子。要想跳到清水里去,就只有饿死,别无二路。”

安秃娃现在已经长成大人,是这一棚土匪名义上的老大。也是胆大心黑手段毒辣的冷血杀手。二十几个弟兄都很服他,倒是常说朱云贵这个叶少元叶大爷,是江湖越操越老,胆子越操越小。遇事总是怕这怕那的,想那么多干什么,又不是千秋基业。

其时,民国二十二年二十三年,**红军,在川北,以通江南江巴中为中心,建立了川陕工农苏维埃政权,以徐向前陈昌浩许世友**为首领导的中国工农红军第四方面军,如红色狂飙,席卷川北。蒋介石国民党中央政府的势力,经过几年对四川军阀的渗透融合分化瓦解,已经可以指挥川军全力围剿红军了。川西北这里是29军田军长的地盘,其北部广元旺苍苍溪青川已经被红军赤化,建立了县乡苏维埃政权,江油北川剑阁梓潼是红军的游击区,经常有红军部队在这些地方和29军交战。卧榻侧畔,岂容他人安眠。29军受国民党中央指令,会同23,24,27,28军及陕西军阀,对川陕苏区的红军进行了三次大规模的围剿。29军是最接近苏区的,所以每次进剿,他们都是前锋,马前卒。

剿霉老二。霉老二,是四川军阀对红军侮辱性的称呼,土匪在四川,叫棒老二。

这天,下山打探消息的小喽啰,回来报告说,有一伙29军的兵,三十来个人,押解着几十枝步枪,一路向北,今天晚上可能要歇石牛铺。

安秃娃一听来了精神,说下山,去抢了。老子就是缺枪啊。

兵有三十来个,他们只有二十六人就要去抢别人。这是胡闹吗?不是,和红军交战,29军的双枪兵,早就成了惊弓之鸟。解释一下,双枪兵,并不是说29军士兵有耍双枪的。没有,29军士兵,有很多连一支枪都没有,装备很差。是29军士兵,十个九个都烧鸦片,都有一支烟枪,战斗力很差,烟瘾发了,就是废人。所以大家都觉得可以出手抢劫,连一向做事稳妥的朱云贵也没有反对,跟着下山,在石牛铺镇外的山路上和那三十来个官兵交火,一次冲锋,那些官军就举手投降了。没想到的是,刚好有一个营的军队,从涪城北上,听见枪声,赶来增援,和驻守梓潼县城的部队,对他们形成了包围,数百人鸣枪放炮,一路搜索,打了一个下午一个晚上。还好,安秃娃手下的土匪,也不是什么训练有数的,一听见四周都有枪声,就散伙了,躲藏的躲藏,逃跑的逃跑,谁也不管顾谁。朱云贵就是第一个逃跑的,在一个草堆子里躲过了大兵的搜索,跑了一夜,跑到了米吉桥坝子里。他当然还不知道这里是米吉桥,急急如丧家之犬忙忙似漏网之鱼,根本就不辨东南西北。跑到这里,太累了,肚子也饿了。就在一条小河边,坐下歇气。

是春深三月时节,泡桐树花开烂漫,田地里菜花谢了麦子抽穗,田野一片宁静。天刚亮,太阳还没有出来,田坝上漂浮着一缕缕轻纱似的流岚。朱云贵坐在小河边,不觉就在衣袋里摸出了一个东西,是他杀人用的剃刀。他当了八年的土匪,还是不习惯用枪,杀人,还是习惯于把人脑袋砸烂,或者用剃刀抹脖子。摸出剃刀,顺手就在河边的石头上磨,好多年了,没有磨这剃刀,杀人,这刀足够锋利,没有必要磨。磨了一会儿,就手在脸上刮刮,胡子应手飘落。他也是八年了,没有刮脸上的胡子。这样一刮,就一刀一刀,把脸上的胡子刮干净了。习惯动作,他过去当船老板时,每天都要刮胡子的,。刮过胡子,再浇水把头发弄湿,以手指梳理一下,对着河水照看,连他自己也是大吃一惊——这不是朱云贵了吗?

对呀,这就是朱云贵吗。没有疑问。

可是,朱云贵是不能见天不能见人的啊。认识朱云贵现在这个样子的人太多了。要是遭人家认出来,他就是朱云贵,是那个杀人无数,负案累累,官兵警察一直要剿灭的土匪头子,那就太糟糕了。

都是习惯使然,他过去就是爱刮胡子。他船上的伙计都说他们老板是:一天两刮络腮胡,你不让他露脸,他就不让你冒头。但是,现在他不想露脸啊,怎么就刮掉胡子了?怎么办?胡子刮掉了,也不能再粘回去呀。他后悔不迭。站起身,顺河往下游走。跑是跑不动了,也不能就站在这里。到处都有官兵搜索,遇见了就只有死路一条。就是因为他已经跟好几个搜索的兵打过照面,所以,才下意识的刮掉了络腮胡子吧。现在,他肚子饿,又非常疲倦。

彩霞满天,太阳就要出来了。朱云贵沿河边的田埂走着,惊起宿鸟,扑棱棱的惊叫飞起。

河里,撑过来两条打渔船。撑船的是四个二十余岁的汉子,走拢一些,见朱云贵鲜衣华服,像一个有钱人家的老板,一大早在河边转悠,就认定这是来买鱼的。问道:“老板,是要买鱼吗?”

朱云贵顺口反问:“有吗?”

那人说:“有一条大鲶鱼,怕有十几斤重呢。”就从船舱提溜起一条大嘴巴鲶鱼,果然活蹦乱跳的,有十三四斤。

“火哟,这么大的鲶鱼,那就很好吃了。”朱云贵从小在船上长大,吃鱼吃得很多,也最爱吃鱼。最爱吃的就是这种鲶鱼了。这鱼肉质细嫩爽滑,鲜美可口,没有小刺。

提溜着鱼的那人,岁数比较大,显然是四个人的头儿,说:“老板,你诚心要买,就给我们四元钱,要吗?”

朱云贵很想要。这鱼真是好东西啊。鲶鱼,一般很小,上一斤的,就少了。这样大的鲶鱼,还是活的,就是可遇不可求的。鸡要吃得叫鱼要吃得跳。吃,就是要吃这鲜活劲儿。但是买下这鱼,怎么,在哪里弄熟了来吃呢?他无奈的摇摇头,咽了一口口水。

那人见状,忙说:“怎么回事,只要你想要,还个价钱嘛,漫天要价就地还钱,这不会一文不值吧?”

朱云贵笑着摇头说:“很想买了,我就是爱吃鱼,特别爱吃鲶鱼。只可惜,出门在外,买了也没有地方弄熟了。可惜了,没有这个口福啊。”

那人大笑,豪爽地说:“老板你早说啊。喏,那里就是我们家,我老婆就最会烧鱼。说实话,打到这样的好鱼,我们也不想卖掉。只是因为没有道理,自己就弄来吃了。这样,我们打平伙,(四川话:AA制吃饭。)你给一元钱,鱼值四圆,半圆钱调料油盐,再拿一元钱卖酒。我们,连我老婆六个人,吃它个酒醉饭饱,耍一天,好不好?”

“不行!”朱云贵说。

“怎么就不行呢?”那人很失望。他只是给自己找一个吃掉这难逢难遇的鱼的理由,他们真的是很想吃掉这鱼啊。没有理由,就不能吃,老婆不让,得拿去卖钱。

朱云贵说:“依着你,我不是吃白食吗?要么,我给你六元钱,这鱼我就吃了,我们六个人吃一天喝一天乐呵一天。要么,鱼你还是拿去卖了吧。”

钱,对于朱云贵来说,真的不算什么。他要的东西,拿钱一样也买不来。他抓一把银元,数了六个,递给那汉子。想,他现在最需要的就是吃点饭喝点酒,再好好睡一觉。六元钱,买这么多,太便宜了。

那汉子犹豫一下,豪爽地说:“好吧,就这样说定了。六元钱,我们乐呵一天。只是就不要再说钱给钱了,老板你有钱,我们也是要脸面的。”

朱云贵知道,他找到了吃饭睡觉的地方了。很高兴,说:“当然。都是外面跑的人,这点都懂不起吗?”

那人靠岸,问:“老板贵姓啊?”

朱云贵犹豫一下,说:“姓朱。请问,这里是什么地界?”

“米吉桥。”

朱云贵才知道,已经跑回涪城地界了。米吉桥的人家,都是姓米的。笑问:“那么大哥就是姓米了。”

另一个汉子,把船拖上岸来,插话说:“姓米的人才不会做打渔摸虾这样的营生呢。他们说:打渔摸虾,误了庄稼,庄家不做,讨口无路。”

那汉子告诉朱云贵,他们是兄弟四个,姓贺,常年在涪江、芙蓉溪、黄龙河打渔为生。刚才插话拖船上岸那个是老三,收拾渔网的是二弟,装鱼的是四弟。他家里还有一个老婆,他们一家五口人,租住在上面米先生家的房子里。说:“听老板口音,就是涪城的人嘛。”

朱云贵跟着几兄弟走,说自己是涪城城里的人,这么多年,一直在外面帮人,跟你们一样也是在水里讨生活,放船。现在要回家,走了十几天路,累了困了饿了,寂寞难言。所以想和几位哥儿弟兄好好喝一顿酒,睡一觉。

贺老三说:“老板,你还不如把鱼拿回去,和家里人一起吃。这里离涪城,也就是六十几里路,赶回去吃中午饭,正好。”

“这——”朱云贵语塞。不知道该怎样回答。照常理,的确应该这样。他清楚的知道,丑女子和孩子们,在城里过着怎样清贫艰难的生活。屋里有钱,他们要吃什么,都有钱买,可是丑女子不买。她卖热鸡蛋赚来的钱,要养活四个孩子,供养他们读书,当然不够,但是,她只是拿钱补足那不够的部分,比如要交学费买书本笔墨了,给孩子们换季缝制衣服了,孩子病了,等等,就用朱云贵拿回去的钱。生活费用,绝不用那钱。所以,很多年了,城里人都觉得,是丑女子买热鸡蛋在供养孩子生活读书。没有人注意到还有朱云贵存在。丑女子说:吃什么,穿什么,适合才行,过分了,人家问起来,我钱从哪儿来。我怎么说?

这鱼,无疑是丑女子孩子们的美味佳肴。当然也不适合丑女子孩子们吃。

见朱云贵迟疑,贺老大想想,会意说:“老三,你没有娶老婆,不知道老婆的厉害别瞎说。朱大哥他一直在外面帮人。这个帮人的事情,可是很有说道。帮工,做什么,要听老板的,叫你往东就不能往西,叫你捉鸭子就不能撵鸡;吃什么,要听老板娘的,你往菜碗多看伸一下筷子,朝酒壶多看一眼,老板娘就一百个不满意一千个不顺心。好容易挣几个钱,现在回家了,一到家,却又要遭老婆管着。她收起你的钱,可能连一杯酒钱都不给你留下。她还不会说舍不得,也不会说你不该喝酒。她说是怕你就喝醉了误事,伤身子。是为了你好,你能说什么?是不是这么回事?朱大哥?”

朱云贵笑笑。不说是,因为杨幺姑丑女子都不是,她们管钱,但是就还是让朱云贵喝酒喝好的,也不会管朱云贵怎么用钱;也不说不是,天下的女人,可能都那样吧,抠门,杨幺姑丑女子也很抠门啊。几个人说着话,就到了一院房子前。贺老大大声叫门:“三儿,三儿,赶紧的,给弄一点儿吃的。”

院子里走出一个二十多岁的少妇,看样子是正在梳头,发髻绾好,网子钗簪没戴,一手捂着后脑勺,过来打开门,说:“饭在锅里。吃了赶紧卖鱼去,今天鱼多吗?”

贺老大说:“今天没有打多少鱼,都卖了。”

女人,叫三儿吧,倚门框阻挡着进屋的道儿,摊开另一只手掌说:“卖了?就拿钱来吧。”

贺老大拿出朱云贵刚刚给的钱,说:“六元。”

“六元!!?”三儿喜出望外,眼睛都笑得眯缝着了。每天,四兄弟打渔,能卖一元多钱就不错了,今天居然卖了六元钱,他还说不多。但是她笑了一霎那,就阴沉了脸,说:“就只有六元钱吗?老二你说,究竟卖了多少钱?”

因为,卖鱼总是会有整有零,不会刚好只卖六元钱。

老二诚实,笨嘴拙舌。他知道大哥的意思,鲶鱼卖给朱大哥了,是六元钱,吃一天喝一天,剩下的杂鱼,就收拾了,让朱大哥带回去给家里人吃。这是一件相当复杂的事情,老二结巴说:“六元,是啊,不过,还有这个,这些。”

三儿阴笑,说:“我就说嘛,还有就拿出来。”

“什么?”

“钱!”

贺老大愁眉苦脸,觉得很没有面子。说:“哪里还有钱啊。这不是,买鱼的朱大哥还在这里,给六元钱买了我们的鱼,说是叫你帮着把今天打的鱼,弄出来,我们几兄弟喝一天酒。”

这种事是经常发生的。他们几兄弟,打一夜鱼一早买了,藏起一些钱,就偷着去喝酒。喝醉了,就不打渔了。

三儿这才看见跟在几弟兄身后的朱云贵,很不好意思的解释说朱大哥请进,别见怪,不是我一定要把他们身上的钱挤干,自己要攒私房钱。主要是害怕他们拿着钱就去喝酒,喝醉了就不干正事,把他们浪荡坏了。

三儿带着大家进屋,麻利的别好簪钗发网,给朱云贵舀一大碗绿豆稀饭过来,说:“他兄弟几个,就不能有钱,男人有钱就变坏,真是一点不假,有了钱就烧烟喝酒,赌钱嫖婆娘,你说,不管着他们怎么得了?好了,朱大哥,你先吃饭,我这就去给你弄鱼。”

这是一个很泼辣的少妇,二十出头,娇小身子,丰满柔媚,却行动如风,来了,去了。

朱云贵吃饭,一边打量这个院子。他习惯了,不管走到哪里,都要先了解这里的环境,什么地方可以进退逃跑躲避。土匪,惊弓之鸟,逃跑是第一要务。这是一个不大的院子,有五间坐北朝南的正房,肯定是住着房子的主人。东西各有三间厢房,贺家租住的是东厢房,朱云贵现在在东边三间厢房中间的一间里。西边三间,是厨房,厕所。

三儿拿着鲶鱼,进了厨房。老二跟着嫂子进去,可能是帮她烧火吧。

贺老大陪朱云贵,讲:他老婆姓钟。像今天这种客人买了他们的鱼,拿到家里来做熟吃,和他们兄弟打平伙的事情,不是第一次了。老婆做鱼的手艺很不错,客人吃了都说很好。

贺老三在院子里收拾杂鱼,接口说就是,昨天,进山来剿匪的一伙大兵,有一个还是当官的,就买了我们的鱼,拿来叫嫂子做了吃,说真比得上城里的麻婆娘烧鱼的手艺。麻婆娘,朱大哥你认识吗?

说另外的人,朱云贵也许不认识,麻婆娘他可是很熟。麻婆娘烧鱼,豆瓣鱼烧得很好,回锅肉炒得很好。说:“你说的是菜根香的老板娘麻婆娘,是吗?”

朱云贵这样说,有两个目的。一,证明自己确实是涪城的人;二,证明自己确实很久没有回涪城了。因为麻婆娘已经不是菜根香的老板娘,饭馆卖给别人经营好几年了。

贺老三笑说:“就是啊。那个当官的说,办完了事,还要来买我们的鱼,好好吃一顿。”

朱云贵笑笑,装着很感兴趣。吃完饭,把碗放在桌子上,眼睛半闭着,就要睡觉了。

房东米先生起床来,进了厕所。他就是祠堂家学的老夫子米百宏。上完厕所出来,贺老三热情招呼:“米先生,吃了吗?”

这是四川人见面招呼的常用语,不管何时何地,见面都问吃了没有。米百宏刚刚从厕所出来,没吃,那里的东西,他一般不吃。唔唔一声。

贺老三又问:“米先生今天不到学堂里去吗?”

贺老三23岁,高大英俊,看上了米百宏的女儿米秀儿,珍爱怜惜。可是米百宏看不起打渔的贺家,秀儿也没有给贺老三一句完整的实话。所以,贺老三一直很巴结米百宏。

米百宏说:“要去,吃点饭就去。”

“我还以为你今天不去呢。”贺老三说。

“有什么事吗?”米百宏问道。他知道这个贺老三想和女儿米秀儿好,他给贺老大说过,秀儿不会嫁到贺家去。

贺老三说:“今天我们打了一条大鲶鱼,十几斤重,弄了自己吃,想请你老人家喝酒。”

“哦,谢谢了。我中午早点回来。”米百宏愉快的接受了贺老三的邀请。贺家几弟兄,人很不错。热情豪爽,勤快能干。他说过米秀儿不会嫁到贺家去,但是,让贺老三入赘米家,却是可以的。

贺老三说:“好啊,一言为定,我们等你哟。”

屋里,贺老大和朱云贵继续摆龙门阵。虽说不是同行,但都是在水里捞食的人,也有很多可以讲的。朱云贵听着,迷迷糊糊地要睡觉了。

半晌午,有人在外面叫门:“贺老大,贺老大在家吗?”

朱云贵惊醒,看见贺老大出去开门,迎接进来一个军官和三个背长枪的大兵。“哎哟,是洪连长啊,快请进,进来坐。”

官兵四个,径直走进朱云贵坐的这间屋里。

朱云贵恐惧惊慌,想跑,却来不及了。想想真是怪得稀奇,一个是土匪头子,一个是带兵进山剿匪的军队连长。两个人站在一间屋里,相距不过一丈。狭路相逢,怎么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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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土皇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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