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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忌讳

吃过晚饭,天黑了。一团圆月爬上了东山,随着外面院子里传来一声婴儿的惊哭,白云跑进了报喜说太太生了。

三小姐一蹦跳起来,跑出去就往产房里闯。

再次被彩云拦住说她不能进去。

“生了一个什么?”三小姐急迫地问。

“儿子。”

“我进去看我的侄儿。”

“三小姐你不能进去,这是忌讳的。再说了,你这个时候进去也看不见什么。接生婆正在洗,在包婴儿呢。等等吧。”

“我就是要去看看他生下来的时候是什么样子啊。”

“三小姐你、你怎么这样呢?月母子房子里秽气重啊。”

“封建迷信。”三小姐掰开彩云,就要推门进去。

白老师从后面进来,说:“米石和,你真的不能进去。确实有这种禁忌的。”

三小姐回头看着白老师,说:“你也相信那些愚蠢的民间禁忌吗?”

“我当然不信。”白老师自诩是“5.4”新青年新女性,是反封建的。“但是,有很多民风民俗是有科学道理的,是我们的先民的生活经验,我们也应该遵守。”白老师拉着蹦跳的三小姐坐下来,说:“比如现在这样,就是对产妇的一种保护。女人分娩,那是一个痛苦艰难的过程,需要帮助。但只能是能够帮助她的人。比如接生婆和她的助手。闲人,比如你,就最好不要去添乱了。再说,产妇和婴儿刚刚经历了从生到死,由死而生的过程,身体虚弱筋疲力尽。我们也不应该去打扰他们休息恢复。”

“是这样啊。”三小姐听心服。“他们可不是这样说的,他们说产房里秽气重,人进去沾上了要倒霉什么的。生孩子是污秽肮脏的事情吗?”

白老师笑笑,想想以后说:“那是先民们为达到不要人去打扰产妇,说来吓唬世人的,从古到今,生孩子添丁进口都是喜事。古人,对很多事情都是知其然不知其所以然,知道应该那样,却不知道为什么应该那样,所以就订立一些让我们觉得莫名其妙的禁忌。比如这生了孩子忌口,这样不能吃那也不能吃,听起来就很没有道理。细细一想你就会发现,禁忌吃的东西大多数都是我们每天必须吃的能够得到的便宜食物如酸菜红薯之类。为什么要这样呢?女人生孩子,身体经历了伤害变故,吃东西伤口。一样东西吃多了,以后就不爱吃那东西了。鸡鱼蛋面这些东西,那是平常人家不能够天天吃的,那就让产妇多吃,吃伤了口也没有关系,反正以后也难得吃到这些。酸菜红薯那是以后生活每天都必须吃的,吃伤了口怎么办,这女人以后吃什么?当然,产妇要哺养孩子要恢复身体,也必须吃好一些增加营养。当然,这不包括你二姐这样的人家,鸡鱼蛋面吃伤了以后吃酸菜红薯,酸菜红薯吃伤了以后吃鸡鱼蛋面。所以,她不必要遵守这忌口的习俗。”

三小姐听了心服口服,看着白老师笑笑。

白老师被她笑诧了,说:“想什么呢?这是我自己个儿琢磨的道理,运用自己学习的书本知识,分析琢磨现实生活中的经历经验,使之升华成知识反过来指导我们的生活,这就是我们学生应该做的。”

三小姐想想确实是这样的。说:“你已经是老师了呀。”

“面对生活,我们永远都只是学生。向生活学习,在生活中学习。”

“就是俗话说的活到老学到老,是吗?”

“对。”白老师说。

隔壁,二小姐说:“三妹,和你说话的是白老师吗?”

三小姐说:“是。”

白老师说:“余太太,恭喜你了。我叫白如云。”

二小姐说:“白老师,你说得真好,以后请常来我们家坐坐,给我讲讲这些道理。”她是属于那种大家闺秀,贤妻良母的女人,平时从来大门不出,只是一门心思相夫教子。

白老师说:“好啊,只要余太太不讨厌我,我就常来。”

三小姐说:“白老师,要不你干脆搬过来住吧,和我作伴。”

“这——”白老师很想答应,一个人住在学校,太冷清太艰难了。

三小姐继续劝道:“你看,这不是放假了吗?我明天回家,这里就空着了,你过来住几天。习惯呢,以后就住在这里,不好,再搬回学校住也由你。”

“这——合适吗?”

“有什么不合适的?内院,我说了算。”三小姐大包大揽。

婴儿洗好包好,被彩云抱着出来,让三小姐和白老师看看。三小姐看了婴儿,嘴巴张成了O,赶紧拉着白老师出来。婴儿满脸的胎毛,皮肤皱着像很老的老人,真丑。

白老师问:“怎么啦?”

三小姐掩饰说:“没什么。我、我得去打理明天回家的东西了。”

“哦。”

“白老师,你就过来住吧,放假了,学校里也没有人。就一个泥巴塑的你不喜欢的孔老夫子。”

白老师想想,答应:“好吧。我回去把洗漱用具和被子拿过来。”

“要我帮忙吗?”

“不用。”白老师说。她帮忙,那又是小厮丫头老妈子一大路。

三小姐叫:“吴妈,你跟着。”

吴妈是给三小姐煮饭的老妈子。

白老师说:“真的不用帮忙。我也没有多少东西。”

“她本来就要去学校,有事情。”

白老师笑笑。事情,那就是倒马桶。三小姐的,她的。以前每天都那样。

白老师今天下午是被吓昏了。

放学前,几个一册的小学生在操场玩,唱儿歌:麻子麻,爬南塔,南塔高,绊一跤。捡了两个麻核桃,卖了两个麻小钱,买了两个麻油糕。麻子吃,麻子看,麻子打架麻子劝:你也麻,我也麻,麻麻杂杂就算了嘛。这是涪城一带流行的经典儿歌,小孩子几乎都会唱经常唱。大学生陆云衡听了,以为这些小学生在骂他妈。因为他妈妈就是满脸的麻子。就把几个小学生一人扇了几耳光。

白老师看见了,当然不能不管,就拉着他把他关在自己的屋里,去教室布置了假期作业和注意事项。再回来,要教育批评陆云衡。

陆云衡这个所谓的大学生,不是他已经上大学了,是他年岁大,都15岁了,而且在白老师的班上读一册也读了三年。每年都考不及格升不了二年级,调皮无比。被白老师关在屋里,也不害怕。因为没有什么可怕的,老师唯一的就是说教,即不敢打他也不敢饿他饭。他是从他妈的拳头耳光下面历练出来的,请问,打都不怕,还怕她说教吗?他照样在屋里玩,从外面屋掀帘子进了里面。这里是过去的文庙现在的学校的西南角,是过去米老爷在这里当秀才时读书,专门买地修的两间房子。三小姐米石和读书了,米老爷就把这房子捐给了学校,把过去的围墙拆了和学校并在一起。收拾出来,一间三小姐用,一间白老师住。白老师把这一间房子格成两间,外面煮饭里面睡觉。里屋有一床一桌一张椅子。他觉得闷气,推开了后窗,却见他的朋友安秃娃爬在围墙上朝学校里面看。“老安,下来。”

安秃娃也看见了狗屁娃,问:“又犯事了?”从墙上跳下来,头伸到窗子下面。这是那种上下开阖,用竹竿支撑的窗户。现在没有用竹竿支撑,安秃娃过来,狗屁娃就松了手,让窗户夹着他的秃头,两个人隔着窗户说话。他告诉安秃娃自己今天把朱闷娃他们十几个人打了,每人扇几个耳光,打得每个人脸都肿得像猪头。这是他的战绩,他以为很光荣。

安秃娃就十分佩服,他是很少佩服狗屁娃的。拿出自己手里的玩意儿给狗屁娃看,是一只青蛙。刚才在我们菜地里捉的。

“给我玩玩。”狗屁娃说。

安秃娃不肯。

“五个。”狗屁娃说的是生煎包子,是他们家“菜根香”馆子的招牌小吃。是他对安秃娃的无敌利器,只要打出去,不论何时不论何地,安秃娃只能投降。

安秃娃摇头。

“十个。十五。二十,再不干就算了。”

安秃娃投降,把青蛙递给狗屁娃。

狗屁娃捋直了青蛙的后腿握着它,任它在手里挣扎,感受着虐待生灵的快活。却听见背后开门的声音,是白老师回来了。

安秃娃一缩头让窗户关了。

狗屁娃慌乱地找地方藏他的玩意儿青蛙,里屋就那么大点地方,他急了,掀开马桶盖子把青蛙放进去盖好。白老师就进来了,说:“你出去一下。”狗屁娃就出去。白老师内急,跑着回来,坐在马桶上小便。马桶里的青蛙被热尿一淋,跳起来顶了她一下,她一声惨叫,就昏过去了...

三小姐送走白老师,带着青荷青草回到后面院子,进屋。说:“跪下。”

青荷看看青草。

“说你们两个呢,看什么?”

青荷青草听话的跪下,不知道三小姐又怎么啦。

“我问你们,那天虎儿捡的那一元钱是你们哪个人的?”青荷低头不吭声,青草看看青荷,那天是青荷踩在脚下的,她以为青荷是怕二小姐看见。“那不是你给虎儿买笔墨的钱吗?”

“他——他把钱拿去赌,赌输了。那钱是你们中间的一个人的,说,是谁的,老实说了,我也不怎么她。”

青草看看青荷,她是没有钱的。她们都是老爷给三小姐买的丫头子,每月有半圆钱零用。她家在涪城乡下。屋里有年老的婆婆幼小的弟妹,隔三岔五的屋里有事,爸爸就会来要钱。她只好把结余的给爸爸,不够就找青荷借。借了也没有办法还,家里穷啊。青荷家在罗江,远,而且家里已经没有人了。

虎儿是一个好人,肯帮人的忙。青荷青草她们做错了事要挨打受罚,大多数时候他都会帮她们顶罪,或者说情转移三小姐的注意,大事化小小事化了。记得是两年多以前吧,三小姐写字,说是老爷布置的。墨磨好,铺开宣纸,三小姐写:接天莲叶无穷碧,映日荷花别样红。恰恰外面的白云进来说太太叫三小姐出去一下,有事情。三小姐出去了。

青荷收拾书桌,一不小心在纸上滴了一团墨,她急忙拿湿帕子搽,结果墨迹越搽越大。

只好出去给虎儿说问他怎么办?虎儿看了告诉青荷,过去读书人考功名,卷子上有这种墨迹那就叫搌卷,哪怕你文章高明,也绝不取你。就给青荷看他写的和三小姐一样的一副字。说这是老爷布置的,每人写一副,比赛谁写得好。

怎么办?青荷急死了。她虽然不识字,但是也看得出来,虎儿的这幅字比三小姐的好看,而且没有墨迹。给老爷看,老爷是要评判优劣的,三小姐不能输给虎儿。输了,她就不高兴,那青荷青草她们就没有好日子过。

虎儿看看那墨迹问青荷有胭脂吗?青荷没有。说可以去找彩云他们要。就去要了一点。

虎儿将就那墨迹,用胭脂稍加点染,画了半幅荷花,给三小姐说是他故意画的,把这事给遮掩过去。

青荷她们一直都很感谢虎儿,有什么事了,也愿意和他共同承担。渐渐的,大家都长大了,也懂一些人事了。青荷觉得如果要嫁人的话,就嫁给虎儿好了。那是因为彩云她们。

彩云和一个常来外面院子的警察小队长眉来眼去,被余保利发现了,要打。

恰恰老爷在,说:打人家干什么?丫头小厮长大了都是要择配嫁娶的。男大当婚女大当嫁,子曰:民可以使,由之;不可以使,知之。难道是你想把彩云留下吗?

把余保利吓得连说不敢。

老爷说:有什么不敢的,陪嫁丫头收房做妾,也是正理。

余保利连忙把彩云嫁给了那警察小队长。连也到了择配婚嫁年龄的白云也一起嫁了一个警察。

所以,青荷现在知道三小姐怀疑钱是她的,但并不怕。大不了把她嫁给虎儿算了,她愿意。只是她不说,让三小姐怀疑,说给老爷就好。

三小姐阴沉着脸,说:“说呀,是谁的。是要逼着我打人吗?”

青草抬起头,说:“是我的。”

“你的?”三小姐冷笑,说:“虎儿那天喝醉了酒,也是你出去照顾了一夜吗?”

“这——”青草无言。很多怪事情,她不懂,她是一个没有什么心机的笨女孩儿。

那天,虎儿跑到外面厨房,把厨师做菜用的酒喝了,醉得不醒人事,在他小屋里抽泣,说心里难受。

三小姐看了,也不说他,也不管他。径直去外面二小姐那里要回了一瓶红酒,一口气灌下去,也醉的打胡乱说,说要心里难受大家都心里难受。

青草照顾了三小姐一夜,青荷照顾了虎儿一夜,怕他们闹,闹得外面二小姐余保利知道,告诉了老爷,内院的人都是一场大祸。

两个人第二天也没有上学,请假说三小姐病了。三小姐酒醉心明白,知道是青荷照顾虎儿的。青草不敢瞎说。

“为什么?你们为什么要这样?”三小姐语气严厉的问。

青荷低着头喃呢:“还不是怕惹祸事。老爷知道虎儿赌钱了,还不把他打死啊?”

三小姐听了,叹口气,坐在椅子上,说:“那这件事你们不会告诉老爷吗?”她是故意冤枉虎儿的,没有道理没有原因,事后才想起是当着青荷青草的面,她们肯定会把这件事告诉老爷。觉得事情闹得太大了,她是主子,是不能给下人认错的,却害怕青荷他们真的告诉了老爷,害死了虎儿。一直想怎么找一个错失封住丫头子的嘴,所以才这样。

青荷抬起头问:“虎儿真的赌钱了吗?”

这一问,让三小姐难于回答。她能够承认自己冤枉虎儿吗?不能!想想,心里烦躁无比,挥挥手说:“起来吧,告不告你们看着办。要害死虎儿也由着你们。”

青荷青草爬起来,揉着疼痛的膝盖,相互看看,不知怎麽会这样。只是觉得三小姐怪怪的。

白老师过来了。青荷接过她带来的被子洗漱用具,去客房收拾。青草侍候着茶水,听三小姐和白老师摆龙门阵。一夜无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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