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10
10:生死攸关
葫芦溪下场口。
靠山这边的一院房子就是唐秀才的,一溜四间铺面,后面还带着一间小阁楼。这里原本是他开办的私塾,葫芦溪周围方圆几里路的娃娃,识字的,大多数都是在这里发蒙读的书。这几年时兴官办学堂,葫芦溪也办了一所初小,收费很低,就没有人再送娃娃到他私塾里来读书了。去年,他把私塾关了,整理修缮了一下房子,把铺面租给人家开了一间小客栈。现在,他和女儿唐琼儿住在后面的小阁楼。
隔着一条大路,对面靠河那边,是一间兼卖茶水的小饭馆。两间铺面,一间做厨房一间做饭厅,饭厅里摆着四张桌子。门口的对联是唐秀才的笔墨,道是:烟不管茶不管,酒馆;儿也罢女也罢,喝吧。
米老爷他们一行18个人,行色匆匆的来到下场口。米老爷叫停,说就在这里吃饭。
大家迷糊,这也不是饭点儿啊,倒早不晏的。再赶三十里路到丰谷井吃饭投店完全没有问题。这一路上,老爷一直催促,今天怎么啦。不着急了吗?大家也没有办法和老爷争论,进饭馆要酒要菜,吆喝着叫赶紧的炒菜。
米老爷问随行的米千深:“那元宝梁,现在是谁在管?”
米千深说:“是幺房的米石寄他们一家人。”
“山上怎么又长的青郁郁的了呢?不是叫每年把树子烧死吗?”那边的元宝梁是米老爷的产业,专门有人在这边管理,每年春夏之交都要烧荒,不让树木长起来。
米千深看看回答说:“那是种的玉米,今年雨水好,苗价齐,所以长得青郁郁的。老爷忘了吗,你上任路过这里,他们才刚刚烧过荒,上面光秃秃的。”
“哦,对,是啊。”米老爷点点头。叫老板给泡一碗好茶来,放在河边的大黄果树下的桌子上。给他的人弄吃的,不论贵贱,总要新鲜。然后,叫过税警队姚队长,叫他拿米老爷的名片,马上到镇公所去找镇长郑昭良,叫他集合镇上的团防队,然后到下场口来会他,有要紧的事情。再叫米千深到对面客栈去号房间,说今天不走了,就住在葫芦溪。
天还很早,再走一段路歇丰谷井,这是早上出发就安排好的。一个多月以前,就是在葫芦溪,丘八闹事,这些税警和米千深他们被下破了胆子。刚才路过那天住的客栈时,还心有余悸,都不敢往里面看,飞快的就跑过来了。没想到今天晚上又要住葫芦溪,别再出什么事吧。他犹豫片刻,希望老爷说明为什么改变主意。但老爷再也没有说什么,就只好照着老爷吩咐的去办了。
饭馆老板过来招呼,泡好茶放在大黄果树下,让米老爷坐了。这儿有风,凉快,视界开阔,可以看河对岸的青山绿野,河面舟帆竞渡。拿来一把白铜水烟袋,给米老爷装了一袋烟,让他烧着。这才去招呼那些丘八和下人。
米老爷刚才坐在滑竿上,看见镇子背后的山上有人在跑,有人在大叫救命。联想到先一阵遇见的那两个见了他们就翻山跑掉了的人,感到很不对劲。那是土匪的探子吧?这一路上他一直感觉到有人在跟踪他们,从这里再走到下一站,肯定要走到天黑才行,和土匪在野外,天黑了遭遇上显然是不明智的。所以就决定了歇葫芦溪。
坐下喝了一阵茶,镇子里又出来了一伙盐贩子,六个人,赶着五匹大骡子,驮着十坨锅巴盐。老板是个四十来岁的汉子,还离着老远就用老陕腔调大叫:“好热啊,歇口气再说,老板,泡碗茶!”
老板很忙。开饭馆做生意,没有客人上门,生意清淡了着急人;客人来多了,像现在这样一下就来了二十多个,招呼不过来,更着急,害怕放走了生意啊。老板连忙给盐贩子老板泡了一碗好茶端出来,没有桌子,只好放在米老爷的桌子上,讪笑着看米老爷的脸色。
米老爷吹水烟,看河面上上下行走的船和飞翔的水鸟,没有理睬他。
老板放心了,去招呼那些赶骡子的。首先提一大桶水来饮骡子。开饭馆的就是必须要有这点眼力见儿,要知道该先照顾好谁,再照顾好谁。次序不能弄错了,现在就应该先照顾好最终给饭钱的老板,再照顾好畜生,然后才是吃饭的人。
刚才来的盐贩子老板就是张耀松,他带的五匹骡子背上驮着四万银元。不顺利,他们都没有想到,把银元熬在锅巴盐里,一坨盐会那么重。每匹骡子驮两坨,几乎达到了骡子力量的极限,走不了多远,骡子就要歇一下,要不然它就爬下不动窝。原来打算的是他们先走一步到涪城等着米老爷,现在弄成了米老爷他们一路上等张先生他们。
等饭馆老板走远,米老爷小声说:“你们歇一口气,马上走,到丰谷井再住店。”他面朝河对岸,像是在自言自语着。
“老爷看见什么了吗?”张先生问。上次就是在葫芦溪出了事,未必这次又要在这里出事吗?他抬头看着镇子背后的山上,说:“老爷,真的不稳当啊,山上有人,玉米地里好像也有动静。”
“我知道。在上场口那边我就看到了两个怪人,一见我们就上山跑了。我估计那就是土匪放出来观风踩盘子的探子。”米老爷说。
“那你怎么还停在这里呢?赶紧走啊!”
“我得等着你们走啊。如果真的有什么事情,他们的目标是我。我害怕在路上打开了,你们从后面赶过来遭了误伤,那就惨了。你赶紧走,我把他们吸引在葫芦溪。”
张先生担心的说:“干脆我也留下,我不放心你,多一个人多一份力量。”
米老爷急了,说:“你怎么这么不懂事啊?我们真的去跟土匪打吗?要那么多人干什么?我已经叫人去通知这里的镇长郑昭良了,叫他集合团防队,今天晚上给我守夜,明天再送我一程,加上我带的十几个人,但愿能够保得住这几十里路不出事情。明天踏上左大爷的地盘就安全了。他给我保证过,在他左家岩,出了事,他负责赔偿。你赶紧走,要是真的有什么,我把东西交给他就是,总之是保命要紧。我知道该怎么做。”
“好吧,你千万小心一点。”张先生叮铃说。
饭馆老板给米老爷带来的丘八下人弄好了菜饭,过来请米老爷点菜。
米老爷点了糖醋脆皮鱼、宫保鸡丁、青椒盐煎肉、鱼香茄子和几盘凉菜卤菜。对老板说慢慢弄,他请的客人还没有到。叫他让自己的那些下人吃好了再说。
老板眉花眼笑,连忙答应。本来就忙不赢,客人不着急,当然很好。又问张先生怎么吃。
张先生说自己不饿不想吃什么,喝口茶就走,叫他有什么现成的弄一些给赶骡子的人吃,吃饱了马上要走。
老板说:“现成的就是蒸菜嘛,烧白,粉蒸排骨,酥肉汆汤。”
“好,弄给他们吃吧。”等几个赶骡子的吃了饭,张先生会账,带着他的人马走了。
米老爷坐在那里等郑歪嘴,一等不来二等不来,连再叫去找姚队长的人都没有回来。心里好生着急。怎么回事啊?
龙金庭的这一帮土匪,从米老爷一出蓬莱镇,就一直跟着,已经跟了四天。本来早就要下手,罗永庆劝龙金庭说米老爷这一单生意实在太大,皇粮国税被劫,那是肯定要彻查剿灭的。兔子不吃窝边草,不要做了下来,人家一想就想到了是他龙金庭做的,那就死无葬身之地了。他觉得很有道理,就跟着,等着。一直跟到现在。但是现在不能再等了。
再往上河走,就是丰谷井,就是左家岩了。左家岩是白胡子龙灯左大爷的地盘。他龙金庭自问没有那么大的本事,也没有吃熊心豹子胆敢在左大爷的地盘上做生意。这里是这么个道理:土匪不怕官兵,天地大得很,官兵和他们不同道,你从这边清剿过来,他从那边跑出去。一旦被围剿拖了滩,各州府县都可以跑,只要言语拿顺,大家袍哥一脉,在哪个码头都可以住得下操得走。住下,烟酒茶饭有人管;走路,盘缠安全有人管。但是他们不能得罪了袍哥大爷,特别是像左大爷这样的声望名气很大的袍哥大爷。他一句话传到江湖上,说你操得孬,不落教。那你这一辈子就不要再操了,你寸步难行。
该动手了!必须在葫芦溪这一段路上把生意做好。龙金庭看着山下的小饭馆,米老爷坐在黄果树下悠闲地喝茶。丘八下人们在饭馆里吃饭。那辆载着银元的牛拉板车,就停在饭馆外面的大路上。那里肯定装着好几万个现大洋。他想等着米老爷他们一走出葫芦溪,就动手抢。有这么大一笔钱,他也就可以收山养老,不再当土匪了。
罗永庆过来,观察山下的情况,问:“龙大爷,我们还在等什麽?”
龙金庭骂道:“这个龟儿子问得才怪,等什么,等他们吃完饭上路,等天黑啊。”
“等不得了,龙大爷。”罗永庆说。
“怎么回事啊,说进说出都是你。一会儿说不着急,耐着性子等;一会儿又说等不得了。真的是狗吃桑果子——等不到黑了吗?”
罗永庆说:“龙大爷,你看那米老爷的下人进客栈去了,那是去号房间。我估计他们今天晚上要住在葫芦溪。刚才,那个背短枪的进镇子去,这时候都没有出来,可能是找镇长郑歪嘴去了。很显然,不知道哪里跑了风漏了气。再不动手,郑歪嘴把他的团防队召集起来,我们怕是又干不成了。”
龙金庭看看山下,说:“对呀,我怎么就没有想到这些呢?等镇上的团防队来了,他们人多我们人少,他们地头熟我们不认路。对对,马上动手。”就对手下的十几个弟兄说:“弟兄们,把脸子揩了,马上做事了。”
小土匪们就拿出带着的锅烟墨朱砂,把脸画得花鼓铃铛的恐怖狰狞,端了枪,冲下山来。
半下午,疲倦,米老爷昏昏欲睡。他等着郑歪嘴等得心焦。他怎么还不来呢?
突然,对面栈房里,传出来一声悲沧的惊呼,大叫救命。一个老头子,跌跌撞撞的冲出来,见人就叫救命,就拉住,给人家叩头下跪,叫帮他救人。这是唐秀才。米老爷认识他。
几个兵和米老爷的下人围过去,饭馆老板也过去,问他怎么回事,屋里出什么事了。
唐秀才呼天沧地地说:“天哪,我屋里唐琼儿上吊了!”
老板一惊,问:“什么,唐琼儿上吊了,刚才我还看见她了啊,为什么事情嘛?”
“不知道啊!晌午还好好的,说要带我到潼川去看病。就这么一会儿呀,天哪,老天爷,你怎么这么狠毒,你怎么这么狠毒啊?你就是要收人种,你也先把我收去啊!”
老板问:“你把她解下来没有?”
“没有,哎呀,老天爷,我怎么把这给忘了呢?你们快去帮我一把,把她解下来啊。”唐秀才这才记起,刚才进唐琼儿的屋,看见她吊挂在房梁上,披头散发,舌头伸出来吊在嘴巴外面,当时就吓傻了。只顾着哭喊呼救,忘记了把她解下来。
饭馆老板,税警,以及米老爷的几个下人一听出了这种悲惨事情,就跟着唐秀才进街对面客栈里救人去了。
米老爷觉得不对劲,怎么一走都走光了,老爷在这里,连一个下人都不在身边,这叫什么话?站起身想喊住下人,却瞟眼看见镇子外大路上,先一阵在镇子那边看见的两个怪人,大个子横抱着小个子,和一个穿得整整齐齐的小伙子一起,急匆匆的往这边走来。非常怪异。
“砰——”一声枪响。
“乒乒砰砰”枪声就接二连三,如放鞭炮一样响起来。从客栈的房子外,飕飕飕的窜出十七八个端着枪,揩着脸子的土匪。大步跨过马路,围住了米老爷,大叫:“人动,钱不要动。抢人的,求财不求气。”
人,没有动。
一听到枪响,米老爷就吓瘫痪了。这时候,十几条枪指着他浑身上下的要害,他想动也不敢啊。他曾经千百次的想过,遭遇到土匪,马上就丢下下人丢下税款,拍屁股逃命。没想到真的遇见了,却会是这个样子。不说逃跑,要动一下小指头都没有力气。
钱却动了。
米老爷眼睁睁看着一个土匪,走到牛车边,赶着牛拉车,向场镇外的大路走去。那是罗永庆,他就是负责把银元拿走的。
龙金庭没想到会这么顺利。放了几枪,一声吆喝,就把钱抢到手了。实在是顺利得就像假的一样,匪夷所思。这里面有蹊跷,不对呀,肯定不对!他枪口指着米老爷的脑袋,想:他的卫兵呢?他的下人呢?都到哪里去了?
眼见得罗永庆赶着牛车出了场口,走远了,不见了。
龙金庭和弟兄们仍然端着枪,对准米老爷的要害。一有风吹草动,先就把他打成筛子。挽弓当挽强,射箭当射长,射人先射马,擒贼先擒王。他们盯着,注意着镇子里面的动静。他们,包括龙金庭,都知道,也准备好了,这次会弄出很大的响动。是准备好要大干一场的。没想到,会这么顺利。现在,他们必须镇住米老爷,等罗永庆赶着牛车走远了,才能撤退。
罗永庆赶着牛车,却没有走出多远就停下来了。他看见路边半山腰上有一个大洞,那是一座有石椁的坟,山体滑坡塌了半边,露出了一个坟洞。坟里的棺材尸骨都化了,是一个藏东西的理想地方。他过去看看,以为可以把银元藏在里边。因为他知道,赶着这老牛破车,走到明天后天,人家要来追,也是可以追上他的。回到牛车边,他正愁怎么把这么多东西搬到半山腰去,却见镇子那边走来了三个人。
再说朱云贵,他抱着安秃娃,领着何本初,刚走到下场口,迎面就碰上了米老爷,他出于本能想躲闪一下。就听见乒乒砰砰的一阵枪响,十几个土匪端枪对准了米老爷。吓得转身就跑。因为抱着几十斤重的安秃娃走了这么远的路,累了;又受了惊吓,脚杆软得像面条,跑不动。全靠何本初牵着扶着,才跌跌撞撞的跑到这里。
“站住!”罗永庆扯出盒子炮,卡的一声打开枪机。如果这些人敢于反抗,他就送他们去见阎王。
还是没有跑掉。朱云贵腿一软瘫倒在地。
何本初也吓瘫痪了。
土匪手指一动,他们就是死路一条,搁谁也会吓得尿裤子啊。
“起来!”罗永庆走过来,挥舞着枪,踢了何本初一脚,说:“起来,帮老子把车上的东西搬到山腰那坟洞里藏起来,我就放了你们。起来呀,耍死狗吗?”又踢了何本初一脚。
真的不是耍死狗,真的是吓坏了,浑身软弱无力啊。何本初鼓足力气才站了起来。朱云贵把安秃娃放下,和何本初来到牛车边。没有办法,人家有枪,指头一动就会要了他们的命啊,他叫干什么就干吧。
扯开盖在车上的油布,罗永庆见车上装的全部都是木头箱子。不大,用洋钉钉死了,打着“四川军政府川西北盐务公署”的封条。他端起一个,却感觉很轻,好像是空的。他用枪把子砸了几下,没有砸开。就叫朱云贵去找一块石头来。
这里是元宝梁,这是一座泥巴山梁,周围没有石头。朱云贵找了一圈,什么石头都没有找到。眼见得罗永庆已经恼羞成怒目露凶光了。突然想起,安秃娃衣服口袋里有一个石头猴子。连忙去拿来,把车上的二十五个木箱子一一砸开。才发现只有五个箱子里装着银元。
罗永庆叫何本初把那些银元搬到半山腰,扔进坟洞子里,再蹬下坟头上的土,坍塌了掩埋住坟洞。终于,把这一切都做完了。
朱云贵看见土匪举起了枪,对准何本初的脑袋。
杀人灭口!!!
本来朱云贵见事情做完了,就跳下车,想抱着安秃娃赶紧离开这是非之地。杀人灭口!用脚趾头想一下,都会得出这样的结论。这么多现大洋,土匪会留下一个知情者吗?
说时迟那时快,他电光火石的一闪念,猛地扑向车上,强劲的一挥胳臂,手上的石头猴子就重重的砸在了罗永庆的后脑勺上。
“砰”,于此同时,罗永庆的枪也响了。这一枪,打碎了何本初的天灵盖。
没有想法,没得选择,也没有一点迟疑的时间。一切都是本能都是顺理成章,朱云贵杀人了,杀死了一个土匪!土匪倒下了不动了,他才感到后怕,浑身颤抖不已。
可怜罗永庆,聪明一世,这次却看走了眼。他看见朱云贵虚弱得走路都要何本初搀扶了,就错误的把何本初当成了主要对手。想先打死何本初,再来打朱云贵。
罗永庆死了,头破血流,脑浆飞溅。
何本初也死了,也是头破血流,脑浆飞溅。尸体倒下,就骨碌碌的滚下山来,一直滚到牛车的车轮下边。
得走,得马上走,走的远远的!
朱云贵把何本初拉出来,摸摸鼻息,没有出气。知道他死了,只好把他放在车上。摸一下衣袋,摸到一个硬东西。那是他刮胡子的剃刀。就拿出来打开了,抓起牛尾巴,一挥割下了一节。牛吃惊,负痛,拉着装有二十五个木箱子和两具尸体的牛车,滴滴哚哚的顺着大路狂奔而去。
朱云贵这才抱起安秃娃,爬山逃跑。因为这时候,镇子里的枪声又激烈起来,吆喝得天摇地动的。
“打呀,杀啊——”
“抵住,给我抵住了!——”
回头再来说下场口这边。
那姚队长到镇公所找郑镇长,乡役说镇长在烟馆里和大爷罗啸武说事情。姚队长就叫乡役去找,自己在镇公所等他。
乡役到烟馆里,没有找到镇长。罗大爷说刚才有人来找他,说他的嬲家找他有事,叫他快去。乡役找到他嬲家屋里,屋里有人,女的男的都有,也叫答应了,却不给他开门,也不见镇长出来。乡役只好在那里等着。
郑歪嘴走出烟馆,其实是被何驼子拉到他的杂货店去了,何驼子给他说了自己上当受骗的事情,要他马上帮他缉拿那个骗子。乡役在他嬲家屋外面等,当然是等不到人了。
可怜姚队长,在镇公所老等,等不到镇长回来,却等来了一阵枪声。他大惊,拔枪就朝下场口这边跑来。
“站住!”龙金庭一声断喝。
姚队长站住了。打量那边的情形,十几个土匪,十几条枪围着米老爷,这时,枪口却全部对准了他。他不敢动,平端着枪,疑惑啊,自己带的那十几个税警呢?还有米老爷的下人,他们到哪里去了?
街对面的客栈里,十几个税警十几条枪,虽然都拉开枪栓架好了,也各自找到了目标,却不敢动。因为对方的枪口对准了米老爷。
都不动,都不敢动。
因为都有所畏惧有所顾忌。
最厉害最有力,最能够威胁对方的时候,恰恰正是现在这种引而不发,盘马弯弓,还没有动手打的状况。因为这个时候,双方都还有理智,还知道杀人三千自伤八百的道理,还明白生命很宝贵,也很脆弱,只有一次,是不可以轻易放弃的。
敌不动,我不动。
对方没有摸清自己的实力,己方也不知道对方究竟要怎样。所以,尽管有先下手为强后下手遭殃的古话,双方依然没有谁先下手。逼视着,像两只打架的公鸡,耸着颈毛挑恤,却没有跳起来斗。
不动,静默。拖,这样拖下去对龙金庭的土匪有利无害。这样,罗永庆可以把银元车子拉得更远一些;天黑了,他们撤退也更好躲藏。所以,龙金庭不着急。
只有客栈后边唐秀才凄切的哭声咿咿呀呀的萦回。唐琼儿还挂在房梁上,这个美丽的女子,选择了一个很不美丽的死法,眼珠子突出眼眶,舌头伸得老长,大小便失禁,臭不可闻。一切都太突然,也太巧了。唐琼儿寻短见,突然的枪声。过来帮助他的人没有帮他做什么。他是要把女儿解下来,让她死得尊严一些好看一些,他觉得生活完全没有滋味了······
突然,一声枪响。这是罗永庆打何本初的那一枪。
客栈里的十几个税警一惊,扣动了枪机,当场就打翻了七八个土匪。
土匪的枪也同时响了,把姚队长打成了蜂窝。
“打呀,杀呀——”税警们在客栈里,在暗处,一边吆喝,一边开枪。有的放矢,外面的土匪简直就是活靶子。
葫芦溪的团防队,听到枪声已经自动集合,跑过来了。他们没有枪,锄头扁担大刀长矛的高举着,人很多,虽然不敢太靠近战场,但同声呼唤:打呀,杀呀——也是很有气势,足以威胁土匪的。
一旦开打了,那还要性命干什么?只有舍得拼命,九死一生,也许还能活出性命。枪口相对,你死我亡,一切都只是一眨眼的工夫一闪念的决断,你不打死他,他就打死你。没有第三条路。土匪们都明白这个道理,所以,也勇不惧死。
“抵住,给我抵住!——”龙金庭枪声一响,就躲进黄果树背后,一边挥枪乒乒砰砰的朝客栈里打,一边寻找退路。已经死了十来个弟兄了。又一个弟兄受了伤,龙金庭补一枪结果了他的生命,冲栈房里打出一梭子弹,顺势冲过了马路。还只有三四个弟兄活着,在向客栈里盲目的开枪。龙金庭早就感觉到了,今天这事情太顺利,顺利得就像假的一样。绝对肯定有问题。这不是,中了人家的埋伏。人家在暗处,把他的兄弟当活靶子打。这些弟兄们也笨,连躲闪一下都不会。龟儿子这些弟兄,平时都是嚼雷吐火吃铜屙铁的,好像一锤能把天打破,一口能把毬咬脱,真正上了战场,就是现在这样子!
“抵住!——”龙金庭吆喝,最后看了一眼匍匐在大路中间打枪的两个弟兄,他是打定主意要三十六计走为上了。“给我抵住!——”他吆喝道,顺着客栈的墙,跑上山去。为了方便访问,请牢记bxwx小说网,bxwx.net,您的支持是我们最大的动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