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孙垂南推开他们办公室的门,“那个,我来找点资料啊,上个礼拜你们接手的那个案子……”他猛地停住了脚步。
“沈……疯了?”孙垂南像见鬼一样盯着坐在窗边的男人,周顶天瞪大眼摇摇头,比划着口型说:吃到天鹅肉,食物中毒啦~
他们轻手轻脚的坐在沈挚身边,他却完全都没有察觉。他手上捏着支笔,却甚至连笔帽都没有摘,两手抵着下巴,脸上带点陶醉又迷离的表情,就像是被邪教组织洗脑的人。
如果说昨晚上沈挚在心田里种了些草,那么今天,这些草都长成了。
他看不到周围那些人在干什么说什么,只能看到馒馒站在他面前,春光正好,她轻轻摸他的头发,温柔的喊他的名字。
“沈挚。”
麻蛋……她喊得真好听。
“沈挚!”他猛地回神,“谁啊!”然后发现面前:孙垂南、周顶天和郎雪贤都一脸[哎哟不错哦]的表情看着他。
“老大,做了什么美梦呢,叫你名字都听不到了。”周顶天促狭的笑笑,“该不会,这一场花瓣雨,把你的魂也带走了吧。”
沈挚猛咳了声,有点不好意思,“周顶天你胡说八道什么呢。老孙,你过来作甚?”
孙垂南冷眼瞧着他黑中带红的脸,冷艳的撇撇嘴,“不劳您老费心了,我已经自己找到了。”他挥挥手里的东西,“我看你呀,不是被勾了魂,而是自己双手捧着把魂送出去的!”
众目睽睽之下的亲昵动作,给两人的背景蒙上了粉色,也在彼此的名字上打了勾,现在开始,他们就是有关联的人了。
他沈挚的名字,会和卞馒馒挂在一起,他们之间不是空无一物的。
因为至少在几十个人的见证下,致使警局里的小道消息就像长了翅膀一样迅速流传,成了大家公开的秘密。所以,沈挚出去的时候,也要受到更多的议论。
但他并不在乎那些。
忙碌工作一上午,到吃午餐的时候,周顶天发现他家老大又以光速消失在了视线里。
周顶天左右看了看,“老大怎么又不见了?他以前不到一点不吃饭的啊,现在才十一点半过五秒!”
郎雪贤努着嘴,“这还需要想吗,沈队是找人家小美女吃饭去了呀,难道还等我们吗。”
“原来老大也知道……何谓秀色可餐。”
但是现实却和周顶天想象的不一样,沈挚并不想给她太多的压力,他就蹲守在距离馒馒办公室不远的地方,默默观察她的动静。
虽然在外人看来这有点猥琐……
“为什么不去吃饭……”他把手心里的草叶子捏吧捏吧揉碎了,往前探了探脑袋,从他十一点半出现在办公室后头的草丛里时,窗户内的人影就没有动弹过。
她侧对着窗户端坐着,像小学生一样标准,手里似乎是在描画什么卷宗,小姿势看起来有模有样的。
而她面前只有一个茶杯,每隔十几分钟就会起来添一次热水,分几次喝完,但是一直到十二点多,也没有丝毫要去吃饭的意思。
沈挚看了看手机,身后已经有陆陆续续吃完的人回来了。
像周顶天他们这样的警员,他们一到饭点就像脱缰的野马一样,从来不用他招呼。
他也从来没有体验过,当某个人不去吃饭的时候,他自己甚至比本人还要更着急。
这种感觉很新奇……而且好甜。
馒馒正在手绘诸云市已知的黑派血族肖像,陈迢见过他们并将面貌口述给她。因为没有正式登记过,这些人都属于黑户,潜伏在不知道哪个没有太阳的角落里。
而他们,就关乎到她是一天喝三袋血还是三天喝一袋血。
‘砰砰砰——’忽然有人扣了扣窗玻璃,馒馒回过头去,外头却没有人。
她站起身来一看,就见水泥窗台上放了一个饭盒。
里头是人类食堂最普通的饭菜,两荤两素,装在塑料的一次性便当盒里,上面摆着木筷和餐巾纸,旁边还随附一盒旺仔牛奶。
她将那盒旺仔牛奶拿起来,‘这难道不是小孩子喝的东西吗?’
顺手把饭盒捧过来时有一张东西掉了出来,是个字条。
【不吃饭会长不高噢。】上面龙飞凤舞的写着几个大字,笔力遒劲,和这怪蜀黍哄小孩的语气一点都不搭配。
“噗——”馒馒忍不住笑出了声,沈挚你是白痴吗。
她坐下来,轻轻打开了包装,新鲜食材的香气让她忽然有了进食的欲望。
一块肉饼、一个鸡蛋,就似乎是把她拉回了活着的时候,柴米油盐酱醋茶。
沈挚背靠着墙壁,听着里头细微的咀嚼声音,她用吸管扎进纸盒时的破裂声,筷子刮过塑料碰撞的声音,他得拼命忍住,才能让自己不发出打搅到她的动静。
一直等到她吃的差不多了,沈挚才偷偷溜了回去,蹑手蹑脚的。
馒馒放下筷子,这家伙自以为行踪隐蔽,其实她早就闻到他的气味了,香的根本掩藏不住,只有他自己像个掩耳盗铃的笨蛋。
“沈队,吃了什么好吃的了,这么高兴?”
周顶天坐在位置上打王者荣耀,阵亡的时候抬头看了他一眼,“难道是偷偷出去吃小龙虾了?”
沈挚白了他一眼坐回椅子里,“我看是你想吃了找不到人请客吧。”
他拿出刚才在她墙角下摘的小野花,伸出手指头摸了摸,“小周,你说女孩子喜欢什么?”
周顶天一脸[我就知道]的表情,正好这时他又阵亡了,“哎呀连跪三局。”他瘫在椅子上想了想,“无非是鲜花、珠宝、美食。”
“你要直接送她一颗十八克拉大钻戒,人家保不齐立刻就跟你领证了。”
沈挚被他这一说,脑中又忽然间想到在民政局的办公室里,他们坐在桌子前签字,结婚证上红红的照片,两个人挨在一起笑。
麻蛋……不能想不能想,口水都要出来了。
“你小子能不能给点靠谱意见了,特么领证还早的很呢。”
沈挚红着脸拨弄手里的小野花,脸上不自觉的带起甜蜜笑意,“必须既高大上又要显得别致有内涵,还得表现出足够的诚意和用心,让人一看就有【嫁给他】的感觉。”
周顶天往狠狠白了一眼,“你怎么不说还必须贯彻落实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坚持三个代表重要思想呢。”当下沈挚就一个暴栗揍了过去。
“呵呵,要我说,沈队你怎么不问问小郎呢,她不就是个女孩麽。”周顶天摸着脑瓜笑笑,“她再怎么样也比我们糙老爷们懂女人啊。”
沈挚一想也是,郎雪贤虽说能吃了点,硬件设备还是个纯纯的女人。
而他们口中的小郎,此刻正在女厕所外面清洗。
中午吃了两碗牛肉面,衣襟不小心溅上汤汁了,原本是黑乎乎的几滴,现在被水一冲,变成了黑乎乎的一片。
她闷头用自来水冲洗着,没发现身边来了人。
馒馒将午饭的餐盒丢进厕所边的大垃圾桶,走到水池边洗手,哗啦啦的水声响起来,才算是引起了身边人的一些注意。
郎雪贤发现是她,原本就纠结的脸更红了,脑袋垂的低低的,不停用打湿的纸巾擦拭脏污的衣衫,没一会破掉的纸屑就到处都是。
她自觉丢脸臊的不行,手忙脚乱的用手集起那些纸屑,正尴尬呢,忽然旁边的人说话了,随即一块白色的小手帕递了过来,“需要吗?”
郎雪贤有些吃惊,不是因为现在竟然还有人用手帕,而是,这个空降兵美少女竟然会对她出手相助。
“拿去用吧。”馒馒将手帕放进她手心,软软的,却感觉那么烫手。
“谢谢。”她好不容易憋出两个字。
“但是弄脏了我可赔不起的。”看着她的样子郎雪贤忽然觉得心里有点堵,她故意恶劣的说。然后就看到馒馒背过去的身影一顿,回头看了她一眼没有说话。
看着她的眼神,郎雪贤忽然有种被人看穿的感觉,“卞小姐,你来诸云是为了锦上添花,我们只是这里的小市民,惹不起省里的大神。”
她攥紧了手心的帕子,“如果你只是想要玩玩,放过沈队吧,他是个普通人,你们是两个世界的人。和外表不一样,他心里很脆弱,如果你离开了,他会受不了的。”
馒馒眯起眼看面前一身狼狈的女子,她双眼看过来的光却很有神,“是谁给你的权利为人打上标签,你叫我大小姐,那么我是否也可以用一个词语概括你们?”
“好人、坏人、贵人、穷人。”她摊摊手,“世界简单多了是不是?好人就去找好人,坏人就去找坏人吧,对吗?”
听她这样说了,郎雪贤竟然无言以对,她完全没想到卞馒馒会这么能言善辩,一时间竟然僵在原地无法反驳。
“小姑娘,看人不能只看表面,小时候老师就教过这个道理了,不是吗?”
等到人走了以后,郎雪贤展开那块手帕,纯白色的复古款式,粉色锁边,只绣了一朵小小的四瓣花。
“小姑娘……她在喊谁呢。”
馒馒走出洗手间,她并不会在意一些陌生人的言论,他们看到的和她看到的并不是一样的风景,她无法控制别人如何的观感。
就如同乞丐百分百就是假的,富豪身边的女伴百分百就是小三,先入为主会抢占大脑的高地,所有人认为这就是正确的。
“不过有一句话说对了,我们并不是一个世界的人。”她走过那个人常在的办公室,偶尔有人对她的驻足表示好奇,放缓了脚步窥视着。
就像我,并不会如你所愿长高和长大。
这边办公室里沈挚还在和周顶天讨论如何追求女孩的问题,“你就学电视里演的,那个什么《霸道总裁爱‘上’我》,订一束99朵的玫瑰花,跪下来求爱不就完了。”
“里头再插一张五星级酒店的房卡,简直完美!”
“完美?完美你个大头鬼!”沈挚一手箍住周顶天的脖子用力夹紧,“我算是看出来了,你小子当这么多年单身狗是有原因的。特么活该你相亲对象前脚刚出饭店后脚就把你拉黑,你不冤啊!”
“队长,不带这么人身攻击的……”周顶天有点想哭,就仿佛考卷发下来后他拿了100分,却被老师告知多写了一个0。
这时正好看见郎雪贤进来了,他默默擦了擦眼泪,“小郎,你说沈队该送点什么礼物给馒馒小美女好?”
郎雪贤乍闻那个人的名字手脚一僵,她偷偷将手帕塞进抽屉里,“有什么备选项目吗?”
“珠宝、名牌衣服鞋子。”沈挚掰着手指头数了数,周顶天插了句,“99朵玫瑰花和酒店房卡。”
“……房卡驳回。”
“为什么呀!”
郎雪贤无语的抽了抽嘴角,“你们是活在上个世纪九十年代吗,这都多土多土的招数了。”她摇了摇头。
“你送这些东西她都需要吗,你确定她喜欢?”
沈挚突然被这个问题问住了,她真的喜欢这些吗?
他从未见过馒馒化妆,平时身上也几乎没什么首饰,她大概不喜欢太潮流的衣服,多以简单大方为主,他虽然不太懂流行,也知道她绝不是浑身钞票的人。
那她喜欢什么?他这才觉得,他对她了解的太少了。
“喂?你晚上不要出去,记得帮我搬家。”她给陈迢打了个电话,那头他正打算和女友去看电影,抱怨的声音很响,“什么嘛,你自己力气这么大,哪里需要我哦。”
“你就说你搬不搬吧。”馒馒很淡定,随手整理自己桌上的资料,一沓肖像画摆在哪里,她却不甚满意。
“搬搬搬,顶头上司都发话了,替人打工的哪敢不从啊。”陈迢声音吊儿郎当的,“那我在楼下等你啊。”
她约定好时间刚挂了电话,就察觉到了那个人的气息。
沈挚还在纠结这第一句话怎么说出口呢,想了半天还是打算故技重施,偷偷摸摸躲在墙下面,将一颗苹果放在了她的窗台。
正打算敲两下窗户,玻璃却被人从里面打开了,她探出头来。
“沈挚。”他一下子不动了,就这么保持着一只手扒拉窗台,一只手撑着墙蹲在草丛里的猥琐姿势仰头看她。
“嗯嗯,啊是我。”他腾一下跳起来,用力把手在裤子上擦了擦,嘿嘿笑着挠了挠头,“下班了,我送你回家吧,我骑了车。”他甩了甩手里的摩托车钥匙。
馒馒捡起那个大红苹果放在鼻尖嗅了嗅,很香。
他的表情带点期待又有点不安,然后她沉默着张嘴,‘咔嚓——’咬下了一口。苹果的果汁留在她唇角,馒馒伸出舌头舔了舔。
然后就看到那个人更傻了。
“我、我送你回家。”他咽了咽口水,声音有点沙哑,“苹果好吃吗……”好吃我天天给你送。
馒馒带点笑意的看他,“你想吃?”然后沈挚还没反应过来,唇上一凉,她把那颗苹果举起来,凑到了他嘴边。
霎时间就如同整个人掉进了果冻陷阱里,沈挚被甜腻包裹的动弹不得,神魂分离,快要飘飘欲仙了。
他机械的张嘴咬了一口苹果,看见馒馒露出了微笑,她收回手,轻快的转身走了。
过了几秒钟后沈挚才回过神,他伸手擦去了嘴角的果汁。真特么甜!
在取摩托车的时候,沈挚忽然想到了一个非常以及极其严重,困难程度宇宙级别的问题:一会上车,馒馒是要坐在他的后面的,她会抱住他的腰。
但是,他今天白天在外面晃了一圈,身上都是汗臭可怎么办……
“现在去换衣服也来不及了啊。”他闻了闻自己的腋下,差点没嫌弃的跳下来,算了吧,她会理解的,这就是真男人的味道!
其实沈挚完全想多了,他根本不知道,其实自己对于馒馒来说就是一个移动的中华小血库。她靠他近的时候,就只能闻到那种浓烈到窒息的甜蜜血液的香味,几乎是在招着手说:快来吃我啊~
而他本人对此一无所知。
“几单元?”他头上戴着头盔,声音闷闷的,馒馒喊了两声他也没听见,干脆用手在他肚子上画起了圈。
一个大大的6,沿着肚脐走了一圈,激起一层细小的颗粒。
沈挚腹下猛地一缩,脚下差点失控,他咬紧牙关,才勉强让身下载着二人的摩托车平稳前进,“别动,小心坐稳。”声音好像是从喉咙里挤出来的。
然而尽管嘴上这么说了,他心里却放起了鞭炮:多摸一点啊!!!
黑色摩托车轰鸣着将二人送到楼底下,沈挚坐在上面,看她拽着自己的衣摆,轻松的跳了下来。
“谢谢你送我回来,晚安。”这就是男女朋友分手时的标配台词了,沈挚想着。
不过剧情里既定的送别吻呢?不是都说女友会踮起脚来给男朋友亲一下的吗?说好的东西,电视里都放过的,怎么能没有呢!!!
他脑内是这么想的,但是他怎么敢说出来呢,只能红着脸点了点头,“那你上去吧,我走了,早点休息。”这一句分别就真的是分开了,到底也没等来一个送别的香吻。
沈挚有点失魂落魄(意犹未尽),他正调转车头准备回家,忽然听到身后有男人说话的声音传来。
“你竟然吃东西了?”陈迢两手环抱站在单元门口,不远处停一辆小面包车。
“你们白派,为了融入社会也是拼了呀。”他啧啧两声摇了摇头。
馒馒脸色越发苍白,她抬头瞪了他一眼,快步上了楼。
打开洗手间门的时候,她就哇的一声吐了出来,赫然就是她今天吃下去的所有食物,包括那颗苹果。
血族的身体已经不具备消化血液之外的东西的能力,所有吃下去的东西,都会受到排斥,就如同你硬灌一只兔子吃肉,它就会死。
陈迢在楼下等了一会,大概几分钟,馒馒就收拾妥当下来了,他们将打包好的行李弄到车上,接着就开始搬她近期置办的家具。
“你一个人住东西也太多了吧!”陈迢嫌弃的瞥了她一眼,“下次你干脆找一个搬家团队好了。”
“私密物品太多,你乐意我暴露?”他们你一眼我一语的怼着,因为杂味太多,没有注意到就停在原先位置的沈挚。
他两只手紧紧捏着车把手,陈迢……上一个杀人案的犯罪嫌疑人,他还记得他的身份有些特殊,没想到会和馒馒相熟。
麻痹他们到底是什么关系!!
所有行李拖上车以后,他们两个就往新的租房去了,沈挚不敢靠的太近,就大概离着大半个路口的距离,隐藏在路灯的死角处。
他们的目的地是一片老小区拆迁楼,全都是六七十岁的老头老太太,馒馒的新家就在其中之一。
他有好几次都想冲过去帮忙,但是想起来,她对自己搬家只字不提,是不是就是不愿意他插手进来呢。
沈挚垂下脑袋,她是嫌弃他,或者是根本没考虑过让他走近自己的生活吗?
一直等到陈迢开着大车走了,他还徘徊在门口没有离去。月亮凉凉的挂着,偶有几声鸟鸣,像在嘲笑沈挚的固执。
黑漆漆的失望掩埋了他,晚间冰凉的空气席卷他的身体,就在沈挚觉得自己要在这里守一夜的时候,楼道里传来一阵亮光。
暖橙色的,就似乎是从他乡而来,瞬间劈开他僵硬的心。
因为她出来了。
馒馒穿着围裙戴着帽子和袖套,看起来是在打扫卫生,脸上还蒙着口罩,她将手里的垃圾袋丢到桶里,在转身的时候突然停住了脚步。
他就那么眼巴巴的望着她,然后似乎是老天爷都听到了他的心声,馒馒看了过来。
“……沈挚。”
“你是跟踪狂吗?”
“不是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