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5.倾城色

45.倾城色

风清月皎,烟尘迷眼。

陈少权在未明宫的重阶金顶之上,俯下身子抚了抚自己左脚踝。

方才飞身上宫脊之时,左腿碰到了立在其上的一排屋脊走兽,彼时挂牵在心,无暇顾及,这会子停了下了才知痛。

走水的是未明宫的一间侧殿,然而因夜深梦沉,又因未明宫长久不住人,廊下的缸中并未存水,宫人们来来去去的打水来救,耽搁了一些时间,火势愈发地大。

白玉京跟在其后,瞧见下方已是火势冲天,朗声道:“我去通传禁军”,旋即而去,陈少权定了定心神,往那正殿瞧去,却见殿门紧闭,廊上已是火势蔓延无法靠近。

居高视下,这宫里人,都在殿外团团转,却无人去内殿救人。

陈少权一个飞身而下,一把揪住一旁观火指挥的小内侍,沉声道:“为何不救公主?”

那小内侍正是未明宫的殿头太监康羽,他乍被揪住领子提了起来,待看清楚来人的一张俊脸,吓得直缩脑袋:“去去去,快去救殿下!”旋即又道,“殿门紧锁,奴婢们撞不开。”

少权将他拎到殿门前,耳旁眼前灌满了热热的气,间杂着哭声和哀嚎声。

他将康羽丢在殿门上,门却巍然不动。

康羽抱着脑袋蹲在地上。

“大人饶命,内殿被公主从里头叉上了,奴婢们打不开啊。”

少权不及细想,以身撞门,连撞了数十下,殿门却丝毫不动。

康羽颤巍巍地指了一旁的窗子。

“大人,这窗子好撞一些。”

少权来不及懊恼,几步闪到窗前,对准了窗子上的双交四椀菱花纹,使劲撞了上去。

窗子应声而破,少权借势而入,一路冒着烟雾往内殿而去。

禁宫里的宫殿许多是木制结构,一旦失火便连成一片,此时未明殿中黑压压一片烟雾,少权以袖遮面,快步在着火的梁木落下之前抢进寝宫。

硬木雕花的床榻之上,罗帐已然燃起星星点点的火光,其间悬挂着的香囊荷包跌落在地,他抢到榻旁,却见床榻锦绣绸被掀起,其上空无一人。

他心中满是惊疑,还未反应过来,身前却倏地多了一把银光闪亮的匕首。

一个闪身躲过匕首,他捉住执匕首之人的手腕,一个旋扭,将来人手腕扭折。

那人吃痛,连连倒退几步,却让陈少权看清了她的形容。

一身宫装,却蒙了面看不清面容,明显是女人。

蠢。

那人看清了陈少权,惊得站不住脚。

陈少权欺身上前,将那人一脚踹翻在地,抓住她的手臂,左右一扭,那人手臂已然垂下,整个人痛的脸也扭曲起来。

收拾完此人,陈少权在殿中搜寻灵药的身影,却见床榻轻微晃了一晃,钻出一个人来。

帐幔轻柔垂地,殿中烛火融融。

双眼似笼着烟雨,迷蒙着看着你。

无端地让人觉得心里百转千回,生出一股柔情来。

“是初棠,那个人是初棠。”她头脑不清明,想是吸多了殿中安息香的缘故,瞧着面前朦朦胧胧地站着人,熟悉的很,像是陈少权。

陈少权蹲下身子,哄着她:“我没杀她,一会仔细问她。”

灵药迷蒙地点着头,双眼无力,眼睫毛垂头丧气地耷在眼皮之上。

她只着了洁白的寝衣,一抬手,又滑又宽大的缎面袖筒就落了下来,露出一截光洁似玉的手臂,她的手软软的,搭上了陈少权的脖子。

“我疼。”她的脸蛋疼的皱成了一团,趴在了陈少权的脖颈旁。

温温的少女甜香匀匀地吹在陈少权的耳侧,他摸了摸她的后脑勺,却摸了一手的血,仔细看去,

她的后脖颈被划伤了,隐在头发里。

“疼的厉害?”他将她的头靠在自己怀中,试着将她抱起来。

灵药无意识的点头,却疼的出了一脑门子汗:“脚疼。”

陈少权就着殿中融融的光,去看她隐在寝衣下的脚。

他迟疑了一下,隔着袜子摸了一下,肿的厉害。

“好疼,我想哭一会儿。”她在他怀中有些发抖。

陈少权将软软的她抱起,她在他胸前的衣服蹭了蹭,睫毛上挂着泪珠儿。

“哭吧,我不笑你。”他站起身,身后却又落下了一根燃着火的梁木,正中他的脊背。

他被砸的单膝跪地,痛到切齿。

而火光中,倏地冲来一人。

直冲灵药而来。

陈少权将灵药打横抱在身前,此时躲无可躲。

身后是火,身前也是火。

唯有转身。

他将脊背留给了来人。

一柄匕首直入他的脊背。

殿门此时被撞开,白玉京领着禁军数十人冲了进来。

陈少权痛到极致,将帐幔扯下,裹住灵药。

灵药意识模糊,只觉眼前人影晃动,满眼赤色……

再醒来时仍是黑夜,身旁宫娥静默而立,帐外有太医之声低低传入。

“回禀太后娘娘,十殿下无甚大碍,只是吸入了大量安息香和粉尘,心肺受损,故而不得苏醒。且再等一等……”

灵药听见了姜太后微不可闻的叹息声。

“哀家的乖孙儿……”

灵药有些天旋地转,神思滞怠。

她记得当日,她在床榻之上天旋地转,外面火光冲天,初棠就着昏暗的寝灯拿着匕首来刺她,她惊慌之余躲入床榻之下,之后便陷入了昏迷。

似乎有人来救了她。

可是她全然不记得了。

太医似乎离去了,姜太后进了内室。

不知为何,灵药下意识地将眼睛闭上了。

她感觉到姜太后的眼光在她的身上流连。

她能感觉到自己身上的汗毛竖了起来。

姜太后叹了一口气,往外头走了,似乎是坐下了。

她的声音响起,低低的,却直入灵药的耳中。

“再是救了公主,也要治他的罪,深宫禁院,岂能开了这个先河,日后谁都能以救人的名义擅闯禁宫了。”她轻轻柔柔地和身旁的嬷嬷说着闲话,“你瞧小十,生的可真俊,像极了她的母妃。西凉人似乎和咱们长的都不一样,轮廓略微深一些。”

身边嬷嬷接着话。

“是了,苏贵妃也是那般,皮肤白头发黑,就是有股子膻味……”说到后来,声音渐小了起来,伴着吃吃的笑声。

灵药头皮发麻,全身自头顶凉到脚底。

“瞎说什么。”姜太后呵斥了她一句。

嬷嬷似乎不怕,又跟了一句。

“奴婢去闻一闻里头那位?”

“滚出去吧。”姜太后斥道。

嘴上斥责,想必面上是带着笑意,不然这位嬷嬷怎么会口无遮拦一句两句?

初棠到底是谁派来的?

太后仅仅是瞧不上她的母妃,还是背地里做了龌龊事?

昨夜,是谁点的火,又是谁救了她?

灵药满心都是疑问,头脑却发昏,又沉沉地睡了过去。

再次醒来时,仍在太后寝宫。

妙目一张,已是对上姜太后的双眸。

那般温柔体贴的神色是她一贯的样子。

灵药心中冷笑。

她被宫娥扶着在床榻之上坐好,恭敬道:“皇祖母万安,孙儿失礼了。”

姜太后笑的妥帖。

“我的乖孙儿终于醒了,这有什么可失礼的。边疆战事吃紧,你父皇没工夫瞧你,你母后前几日病下了,哀家念着你可亲,将你接了来……好好些了?”

灵药笑的温顺。

“劳动皇祖母了。”她坐直了身子,“孙女儿觉得好多了,头也不疼,脚也不疼了。”

姜太后似乎舒了一口气。

“那一日你寝宫失火,好在禁军赶了去,不然可就遭罪了,谢天谢地。”

灵药试探着问她:“皇祖母,那一日我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只知道初棠伤了我……她可被抓起来了?”

姜太后面上透着不解和疑惑。

“初棠?你宫中的女官么?皇祖母可不知道这些个人,宫卫令来查,说是未明宫长久失修,初夏天干,便起了火。”

灵药心中冷哼,前几日才下了大雨,未明宫何来的天干物燥。

她不愿再谈,用手指抵了抵太阳穴,有些疼痛的样子。

在姜太后寝宫再歇了四五日,灵药才彻底好透,到了第五日上,法雨被领进了宫侍候灵药,灵药便提出回未明宫一看。

她听宫娥说了日子,再一算,她已是睡了大半个月,此时已近七月,日头毒辣,天光丰足。

法雨扶着她往未明宫去,身后随了一大帮子宫娥内侍,将将行到未明宫外,却被锦衣卫拦住了。

打头的锦衣华服低着头,身后跟着两个人。

他给公主行了拜礼,这才缓缓起身,抬起头来。

一双孤傲的眼睛,清俊的面容。

是白玉京。

虽是面见公主,可他神色仍旧倨傲。

“十殿下,臣有事相询。”

灵药冷冷地看了他一眼。

“若是为了陈少权,白大人还是请回吧。”

白玉京眼中似乎冒了火,气红了眼睛。

死死盯住她。

灵药被他盯得有些毛。

法雨在一旁嚷了起来。

“你这是什么眼神?锦衣卫只在外城巡视,你敢进禁宫已是逾矩,还敢用这种眼神看着公主,反了你了?有什么话就说,就你眼睛大?”

灵药想了想,还是屏退了身边人。

“白大人请说罢。”

白玉京深深吸了一口气,复又吐出。

“公主,有些话臣不当说,但臣实在忍不住。”

“我常跟陈少权这么说,都说女人如衣服,不是个什么玩意儿,您倘若是衣服,那便是世上最珍稀的一件儿,七彩琉璃用天山上的好棉花织成,我知道我说这话你会恼,看你的脸色我就知道了,没事儿,我说完了你该怎么斩就怎么斩我。我还小,长的又不赖,我就不找女人徒生烦恼,看着陈少权这么遭罪我更不想找女人了,尤其还是你这样的女人。”

他语无伦次,显是气到了极点。

“你若不要他,就别三番五番的找他,把他迷得五迷三道的你就得意了你就高兴了?你就能多长三两肉?我说十殿下,您是金枝玉叶天潢贵胄,何必来招惹他?他为了你一件儿大事都做不成,现如今连看城门这等小事也没法儿做了。”

“如今你称心了,如意了。您是公主,我奈何不了你,我又是锦衣卫,我只能过来啐你两口。”

他狠狠地往青石路上吐了一口,复又双目喷火。

“臣甘心领罚,只是还要再等几日,臣送了陈少权上路再来领罪。”

灵药本听得怒火中烧,听到这里忽然一整颗心都悬了起来。

“你说什么?送他上路?”

白玉京突然双目迷蒙了,眼中氲浮着水气。

“是,送他上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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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生之不嫁良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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