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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从来没有幸福的家庭,但温浅予也并未因此受过什么皮肉之苦,所以被心理变态的陌生人绑架四十多个小时,又挨了血淋淋的一刀,对他而言怎么都算不上容易接受的遭遇。
幸而他是个男生,无论多么惊魂未定,也不想给身边的人添麻烦,甚至还主动地安慰起左煜来:“其实也没什么啦,这种事谁都无法预料,过去就让它过去。”
左煜眼见着小美人进出手术室,不仅刀伤不轻,而且全身上下都是争斗过的伤痕,仿佛丢了半条命似的,身体浮肿、面色却苍白如纸,所以难免自责:“如果我没去看葡萄酒就好了,早知道身份曝光后会有很多奇奇怪怪的人盯着你,还随你任性生活。”
“对啊,说了八百次叫我买辆车代步,我都没听你的,真是活该。”温浅予的唇和脸同样惨淡,勉强露出半抹笑意。
被救出来这三天,左煜都不敢主动询问他到底发生了什么,害怕勾起浅浅好不容易才控制住的记忆,也害怕自己听到后无力承受。
从前打量别人的悲欢坎坷,心里总像隔着一层纸。
直到自己真面对到,方知其中艰难,正如当初父亲忽然兵败如山倒,才终叫他理解人世艰辛。
“累了就睡会儿吧,等医生检查来我再叫醒你。”左煜欲言又止,最终只是伸手摸了摸温浅予的额头,如此说道。
“我不困。”温浅予仍旧睁着大眼睛,几乎有些贪婪地望着坐在床边的左煜,小声道:“我还以为自己再也见不到你了呢。”
“别瞎说。”左煜皱眉。
“如果是真的呢,如果找不回我来,你最后悔的是什么?”温浅予问。
他以为左煜会回答“送你来巴黎。”
结果左煜却道:“会后悔没有一直陪在你身边,帮你完成梦想,反而丢下你一个人面对生活。”
温浅予噗嗤笑了,移开目光说:“谁都是一个人活着啊,夫妻也是,父子也是……人活着本质上就是一个人的事情嘛。”
左煜沉默。
温浅予又道:“但是想起世界上自己惦念着的存在,一个人往前走的努力才有意义。”
左煜轻轻握住他扎着输液针头的手,生怕弄疼了他。
身体全然在超负荷运转的小美人闭上眼睛,喃喃道:“是真的,来巴黎以后,遇到自己心虚的、忐忑的、生怕过不去的坎儿,就觉得不能让你失望……其实我雄心壮志不多,只想当个安安心心做衣服的设计师,更想和你在一起,所以来巴黎倒成了道我不会做的题……大概有点没出息吧,以为自己没办法活着出去的时候,好后悔离开你来这里……”
“你知道吗,我像你这么大的岁数,觉得随心所欲的或者是件特别简单、并且理所当然的事情。”左煜微笑:“结果现在活着都变得难了,却觉得比从前满足,以后我会陪着你的,我保证。”
温浅予知道他因为自己耽搁了很多事,正想劝他回北京,病房的门却被护士敲开,抬眼望去,是两位身着便服的警察。
“抱歉,能等他身体好些再做笔录吗?”左煜已经阻拦多次,立刻习惯性地起身挡住。
休息了几日的温浅予总不至于半死不活,咳嗽着劝阻:“没关系,我也希望坏人早点受到惩罚。”
据心里专家鉴定,那个绑架犯的确精神不正常,而精神病是不可能像普通人那样被定罪的。
这个消息左煜并不打算提醒温浅予,以免惹得他不快,故而再旁对着警察虎视眈眈,生怕他们口无遮拦。
“我就不坐起来了……我想左煜陪着我。”温浅予要求道。
两个警察相视一番,而后颔首,算是答应。
——
“那天我因为被抄袭的事心情不好,到时间就下班回家,可能空腹喝了咖啡的缘故,胃本来就不舒服,加上地铁空气闷热的缘故,坐了两站就十分想吐,所以提前下车到卫生间去洗脸……我记得当时卫生间没什么人,没想到刚打开水龙头,就被从后面用湿布捂住口鼻,挣扎了几下失去意识,后面的事现在也记不清了……”温浅予努力回忆着案发当时的状况,大概是与死亡擦肩而过的关系,身体微微颤抖:“等我醒来的时候,就已经在那个破屋子里面,看到四处都贴着我爸的照片,想着此事肯定跟他有关系……可是那个绑架我的人问什么都不说,只是一直盯着我看……我想跑他就打我,第一个半夜我真的解开绑着我的绳子跑了出去,可是地道里没什么灯,也分不清方向,最后还是被他抓回……”
其实左煜很想了解这个过程,亲耳听到了又果然如预料般心痛难耐。
这么些年,都始终都把小美人当成珍宝放在手心里捧着,不舍他受半点委屈,结果却……
虽然描述如此云淡风轻,但已亲眼见过犯人的左煜完全可以想象,当时的状况有多么紧急而恐怖。
警察边录音边点头,解释道:“在你吸入药物昏迷之后,他把你关在厕所的隔间里,等到地铁闭站才把你带进去的,因为嫌犯在这里流浪很多年了,对地形和监控都很熟悉,而且跟踪你也有了一段时间。”
温浅予问:“他真是我爸的影迷吗?”
警察似乎不知该怎么回答。
温浅予也没追问,拉紧被子说:“我知道的我都说了,之前根本不记得见过这个人……”
闻言,左煜马上下逐客令:“浅浅伤得很重,如果没有其他要问的,就让他休息吧。”
与此同时,便送着他们出去。
温浅予迷茫地望着病房雪白的天花板,身体的颤抖直到被左煜按住肩膀才悄然消失。
“别想了。”左煜附身说。
“我不敢想……不敢想这件事是不是跟其他人有关,不敢想犯人有没有哪个刹那想杀了我,不敢想我爸因为救我而出事……”温浅予苦笑了下,问道:“陪我忘记好不好?”
左煜颔首:“当然。”
“抱抱我。”温浅予又说。
左煜小心翼翼地避开输液管和他身上各种伤口与绷带,轻轻地附身拥抱了他一下,然后松手道:“你真像个瓷娃娃,担心把你碰坏了。”
温浅予抽抽鼻子,大眼睛里蒙上层水色,露出他仅对爱情才会有的脆弱:“我想回家了……不喜欢这个城市,不喜欢与人竞争,不喜欢被人剽窃……我想回北京、回到每天都能看到你的地方,简简单单地画设计稿,你会不会觉得失望?”
左煜摇摇头,答应道:“失望什么?那等身体好些就回北京养着,我妈都吓坏了,还吵着想给你炖汤呢。”
温浅予的眨了下眼睛,长长的睫毛让眼神显得温柔,尽管已经狼狈到不行的地步,却仍旧没天理的好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