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零九。到此无名居。

9.零九。到此无名居。

过了苍云县,向南行百里,便是荻花城。

荻花城是北楚国境内仅次于都城长安的第二大城池。起源于横亘在北楚辽东道与东朝合川之间的白泽山山脚下的佐江,流经北楚辽东、汴州、江南三道,而后穿过南蜀国境,由东向西南入海。而佐江的分支,澜沧江,流入北楚境内,从江南与汴州两道之间穿过,绕荻花城一圈,向西北而去。

荻花城虽然四面环水,但它位于长安、江南、武陵、淮安四道交界之处,南北连通长安道与江南道,东西贯通淮安道和武陵道。因其得天独厚的地理位置,走水路经商往来的人络绎不绝,所以繁盛程度不亚于长安。

商青鲤站在船头,举目便能见到不远处的码头,荻花城的城门离码头似是只有一二里之距。码头上卸载货物的船只来来往往,搬运的工人排着长长的队伍一个接一个的上前搬货,看上去井然有序。

等船停靠在码头,她从船舱里将惊蛰牵了出来,趴在地上睡觉的酱油跳起来用爪子勾住惊蛰的尾巴,惊蛰耳朵抖了下,打了个鼻息,后蹄抬了抬,又落下了。酱油顺着惊蛰的尾巴,爬到惊蛰背上,蜷起身子在马鞍上继续打盹儿。

牵着惊蛰跳下船,码头上众人的目光刹时便落在了惊蛰身上。因荻花城四面环水,要入城除了走水路别无他选,是以用货船运马之事并不罕见。只是惊蛰通身雪白,鬓毛比起普通的马来要长上很多,且腹部和四蹄之上都覆着一层打了卷儿的毛,兼之一双圆睁着的大眼里眼神清澈灵动,似是能通人性——如此神骏的马实在不常见。

将惊蛰上下打量了一番之后,众人的目光自然就落在了商青鲤身上。她依旧是一身红衣,袖子用黑布条束起了一截,眼神清冷,使人生出难以接近的感觉。

她冷眼一扫众人,脚下不做停留,一拉缰绳,向城门走去。

入了城,商青鲤在一家酒楼里稍作休息,简单的用了饭菜之后,她一边拿了小鱼干喂酱油,一边伸手从包袱里那枚装了厚厚一叠信笺的信封里随手抽出来一张信笺。她将信笺抖开,看了一眼上面写的字。

“鬼母三钱,嘉草三钱,女青三钱。”

鬼母、嘉草、女青,这三味都是有毒的药材。单味药适量服用倒是也能治病,但若是拿着这张方子去药铺,不抓别的药单单抓三味(毒)药,多半药铺是不会给抓的。

商青鲤记下三味药名,握住信笺的手指尖一点,一层冰晶由她指下而起,覆上了整张信笺,“咔擦”一声便碎成了冰渣子落在了地上。

她一把抱起酱油,唤了小二来结账,接过小二递过来的灌满酒的酒囊,离开了酒楼。

先后在两家药铺里抓了鬼母与嘉草两味药,商青鲤又进了第三家药铺去寻女青,在抓药的时候顺便向掌柜的问明了须臾山的位置。

三味药都抓齐以后,她将药混在一起包好放入包袱中,牵了惊蛰向东南方向而去。

荻花城名为城,实则更像是个小岛屿。只不过用高大城墙将整座岛圈了起来,只留了东南西北四坐城门。商市富户多集中在城北城西,城南城东多是民居。

沿着青瓦白墙的巷子穿过居民区,远远便能见到一条河。河边有浣衣的妇人,嬉闹的小孩。河上用木板和绳子架了座吊桥,连通着河对岸。对岸的河畔上是疯长的荻草,一条小路在荻草丛中若隐若现,通往后面的须臾山。

商青鲤牵着惊蛰走到河边,见河边竖了一块半人高的石碑,碑上刻着“白马河”三个字。她迈步上桥,脚下吊桥晃了晃。她慢慢带着惊蛰走过吊桥,又穿过荻草丛。

站在须臾山的山脚下,她仰头看了眼不算巍峨却苍翠欲滴的山峰,把酱油从惊蛰背上拧下来放到地上,同时将握在手里的缰绳搭在了马鞍上。

酱油围在她脚边“喵喵”叫了两嗓子,商青鲤回头看了一眼来时的路——自那日在街头被人追捕以后,就一直有人远远跟在她身后。

跟踪她的人轻功极好,又极擅长隐藏气息。她一时摸不准这人来自江湖还是朝廷,眼下她只想先找到那名僧人,至于跟踪与追捕她的人是谁,她还不急着弄清楚。

她沿着山脚的山道而上,在半山腰里白色的山门下驻足了一瞬。山门前有一块人高的半圆形碧水石,石上由上至下刻着“老琴响过三声叹,谁在浊世枉称仙”两行字。

那字却不像是工匠去一笔笔凿出来的,反而像是有人执剑在手,用剑尖一气呵成写就。

商青鲤伸手抚过那两行字,想着太虚宫内必然不乏剑道高手。

须臾山顶,便是太虚宫所在。太虚宫盛名于世,不仅总领天下道教,自古以来便被冠以天下第一宫,且因北楚举国信道,历任太虚宫掌教真人都被拜为北楚国师。只是太虚宫向来不怎么插手江湖事,而太虚掌教真人虽有国师称号,太虚宫却从不涉足朝廷,颇有些超然物外的意思。

那日她在长安见与那僧人在一起的道士一身青衣便知他应当是太虚宫弟子,这世上虽然不乏道教门派,但是这些门派的服饰基本大同小异,清一色白底镶黑边外罩黑纱的道袍,唯有太虚宫门下弟子皆着青袍。

商青鲤入了山门,顺着蜿蜒向上的石阶而上,不多时便与拿着扫帚清扫石阶的一个小道士碰上了。

小道士眉眼稚嫩,看模样不过十一二岁的年纪,愣愣看了她半晌,搔了搔头道:“居士…您…”

商青鲤道:“借宿。”

“啊?”小道士歪了歪头,放下手中的扫帚,瞄了一眼跟在她身后的酱油和惊蛰,道:“居士请随贫道来。”

“多谢。”商青鲤略一颔首。

小道士故作老成的一负手,在前面带路。

一路上了山顶,小道士冲站在太虚宫门口的一个年轻道士挥了挥手,亲昵道:“师兄,这位居士说她要借宿。”

那年轻的道人约莫二十五六岁,五官平平组在一起却无端让人见了觉得舒服,他的目光只在商青鲤身上一掠而过,就落在了惊蛰身上,而后再也移不动半寸。他手上的拂尘“啪”的一声坠落在地,他似也不知。直勾勾盯着惊蛰道:“啊!…这是…照夜玉狮子…”

“……”商青鲤莫名觉得这道士似乎不太靠谱。

一旁的小道士有些尴尬的偷瞄了一眼商青鲤,俯下身将拂尘捡起来塞到他师兄的手里,掐了一把他师兄的大腿。

“嘶。”那道士被小道士掐的一激灵,回过神来笑道:“贫道花百枝,不知居士如何称呼?”

“……”商青鲤把正抱住她小腿,想往上爬的酱油抱到怀里,道:“商青鲤。”

“商居士。”花百枝笑眯眯伸手一捏酱油耳朵,酱油爪子一伸露出爪钩向他抓去,他迅速一缩手,袖子被酱油抓出一条口子,他抽了下嘴角,道:“师弟说商居士要借宿?”

“初到荻花城,游玩至此,天色已晚,故而上山借宿一晚,劳花…”商青鲤语气一顿,缓了下接着道:“花道长向掌教真人通传一声。”

“这样啊……”花百枝摸了摸下巴,执拂尘的手晃了晃拂尘,依旧笑眯眯道:“掌教真人闭关多时,这点儿事就不必去打扰他了,商居士随贫道来便好。”

“叨扰了。”商青鲤道。

她微一侧身,伸出手打算去牵缰绳,却见花百枝眼疾手快的将手中拂尘往她手里一塞,手一招惊蛰马鞍上的缰绳就飞到了他的手里,他双手紧紧握住缰绳,道:“这马…贫道替居士牵就好了,居士只管往里走……师弟前面带路。”

商青鲤收回手,垂眼看着手上的拂尘,一时间不知作何表情,余光就瞥见旁观的小道士默默伸手捂住了他自个儿的脸。“……有劳。”

进了大门,是一条通往供了三清神像正殿的大理石路,大理石一直铺到正殿台阶之下,又向正殿左后右后方延伸而去。小道士带着商青鲤走到正殿石阶下,脚下一转,顺着右手边的路绕过正殿向里走去。

正殿后方是宽敞的道场,白色大理石铺遍了整个道场。此时正有几百个青衣道人盘腿在场上静坐,商青鲤注意到他们男女分坐在道场两侧,男左女右。道人们闭目凝神而坐,道场上静悄悄的,针落可闻。

商青鲤跟着小道士从道场中间走到对面,绕过一块造型独特的巨大山石,山石背后是一个圆形拱门,跨过拱门以后,又跟着小道士绕了一阵子,最后小道士在一个院子外停下脚步。

院门上竹制的匾额上刻了“无名居”三字,院子青瓦白墙,很是幽静。

“这是客舍。”小道士推开院门,引商青鲤进了院子,一指左手第一间厢房:“居士今晚可住在这间。”

商青鲤回头见花百枝捧着缰绳对着惊蛰笑的牙不见眼,她把拂尘递给小道士,向惊蛰一招手。惊蛰看了她一眼,忽然一甩头,前蹄一扬向花百枝踹去。

花百枝一惊,手中缰绳一松,侧身避开,抚着胸口道:“好家伙,还撂蹄子。”

商青鲤上前牵过缰绳,道:“谢过,请回。”

“……”小道士一只手拿拂尘挡住脸,跑到花百枝身边另一只手死命拽住花百枝的袖子将人往院子外扯。

“师弟…你……”花百枝冷不防被拽的一个踉跄。

“闭嘴。”小道士拽着他飞速出了院子。

商青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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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郎腰瘦不胜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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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零九。到此无名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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