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3章 她环着无望自楼台坠落(一更)

第83章 她环着无望自楼台坠落(一更)

白雁翎躺在床上,曦光透过玻璃窗户照射进他的脸上,他紧阖的眼皮动了动。

他慢慢睁开双眼,一片朦胧间,映入眼帘的,是熟悉的卧室。

脑海里努力回忆,终于想起来自己晕过去前看到的最后一幕空无一人的房间里,什么人都没有。

他双眸猛地瞪大,想起身,却因为身体内部的隐隐作痛,又颓然地倒回了床上。

“雁翎,你醒了?”

时见深现在走路已经不需要拐杖,只是步速极慢。

他走到白雁翎床边,扶他起来,并吩咐佣人,“给你们家少爷端一杯水过来。”

“阿时……”

“你别这么激动,慢点说话,我知道你想要说什么。”

时见深把水端过来递给他,先看着他喝了几口水,才说:“你已经睡了三天过去了。”

三天?

白雁翎心口直直下坠,“有没有她的消息?”

时见深遗憾地摇摇头,“……没有,主要是,我们连抓她的人是谁都不知道。”

白雁翎沉默着,黝黑明亮的眼珠也失了生气,掀被就要起身,被时见深按住,“我就知道你会是这种反应,雁翎,我拜托你冷静一点,找不到人,也没有任何线索。你就算拖着病身去找,能找出什么头绪?”

“那也得找,找不到就不找了吗?我不说她对我来说意味着什么,单说她就是一条人命,突然之间就消失了,我们不应该负责?我得去找她!”

他闷着声把被子掀到一边,时见深叹气,“我并不是不让你找,我帮你找,你看看你昏一次三天才醒过来,要是找她的途中出了什么意外,我担当不起,你真以为自己是块钢,怎么折腾都没感觉吗?”

“只让你去我不放心,对了,我们应该报警!三天了,她失踪已经超过二十四小时,去寻求警方出动帮我们找到她……”

时见深打断他的话,“不行。”

他眉头深深拧紧,“为什么?”

时见深咽了口唾沫,觉得有些难以解释这个问题,却还是慢慢地说:“顾烟然小姐……某种程度上已经死了……你别激动,我话不是还没说完,我的意思是,从身份上来说,她已经被相关部门标记为‘已死亡人口’,之前具体发生了什么,我也无从得知。

警察要是知道我们要找一个已经死去的人,说实话,找寻力度肯定没有活人来的强。即便我们坦诚她现在还活着,你觉得警察有耐心听这个颇为离奇的故事吗,就算听完,你觉得他们相信多少呢?”

白雁翎闭上眼,靠在床头,“怎么会这样……”

怎么会是一个“死人”,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又是什么,让她不愿告诉警察,自己其实还活着的消息呢?

可不管怎样。

“那也得找。”他的声音很轻,却很坚决。

“当然要找。”时见深坐在他床边的椅子里,抽出片刻,还是说道:“雁翎,我有件事要向你坦白,其实我早就知道顾烟然的真实身份了。”

白雁翎听了,似乎毫不意外,“我一直知道,你们两个有事情在瞒着我。”

“对不起,一直瞒着你。”

时见深言语之间不无歉疚,“我比你早知道她的真实身份,是从那次我被撞车开始的,你还记得吗,出事前我给你打了个电话。”

白雁翎点头,他对这个节点的印象颇深。

“之所以会撞车,我醒过来之后分析了……是因为之前我已经发现顾烟然的真实身份,那时候她在街上,好像在做类似推销的工作,被一个女人欺负……”

时见深看着好友的目光冷冽下来,连忙补充:“我当然上去帮她了,可事情不也明了了?哪有一个大小姐会在街头这么狼狈地被人欺负的?我问她真实身份是什么,她不肯说,所以我干脆带她去见你,这路上就遇到了车祸,你说,这事情未免也太巧了些。”

白雁翎听出他话里的意思,“你是说,那个撞你的人,是因为担心你可能泄露她的身份,所以铤而走险去撞你,让你的意识陷入模糊?”

“我昏迷了一个星期才醒过来,顾烟然几乎毫发无损,对不对?这就是很有力的证据,但后来,我觉得那个人想对付的人其实是你,为了能找出这个人,我和顾烟然在病房里商量过,我帮她保守秘密,一来,也是为了自身的安全考虑,二来,她的确不想让你知道……她不是林思涵的事情。”

时见深耸了耸肩。“有一次你来,那天我们的确是在病房里……”

“你知道为什么她不愿意向我坦白她真实身份的事情吗?”

白雁翎已经转移了对事情的关注点,面色严肃地看着他。

时见深认真地思考了一下这个问题,“从两方面来说,她之前应该是受了林思涵的委托,不得不掩藏自己的真实面目,因为林思涵的要求,她不能坦白自己的身份;如果是因为她自己……也许,她宁愿用‘林思涵’的身份和你相处呢?”

他回想之前查到的资料,“你知不知道顾烟然以前叫顾成秀,小时候是在福利院长大的,后来被一家姓顾的收养,高中的时候不知道什么原因好像闹出了很轰动的一件事……后来出省念大学,也是这一年才回来的。作为‘顾烟然’的时候,她可能因为过去背负了太多本不应该她承受的东西,她觉得这样实在辛苦,时隔出事的时候已经七八个月,她都不愿意去警局恢复身份,也许作为‘林思涵’的时候,她和你在一起更轻松些。”

他望见好友的脸色迅速黯淡下来,垂下眼帘,伸出手按住了自己的额头,“怎么了,雁翎?”

“我就知道……”

白雁翎的眉头深锁,喉咙发梗,“我就知道她……我真是太想当然了,我以前和她说父亲的事,她劝我的时候,我总说她不懂,我真是混账……她出生在那种地方,能懂吗?”

时见深一时也没了声音,只轻轻拍着他的肩头,“这也不能怪你,毕竟,她是以林思涵的身份在和你相处。”

“她高中发生了什么事情?”

白雁翎刚问了一句就止住了话头,“这种事,我亲自问她比较好,我不想从别人的口中才能听到关于她的事情,再也不想。”

“那下次再见到她,你会生气吗?”时见深问道:“我指的是,她装作林思涵靠近你,你会觉得她是在骗你吗?”

白雁翎那双深邃狭长的眼眸,一瞬间周围有些发红。

他却笑了,望着好友,“你觉得,我会因为这样的事生气吗?”

时见深默然。

“也许我们应该查一查,你们白家是不是得罪了什么人?从那些人可能的人入手……”

“我父亲二十岁来到江山市,二十五岁开始创业,一直到现在近三十年,短短几十年就在这里崛起并站稳脚跟,就算明面上没和谁撕破脸,暗地里不知道得罪过多少人,或让多少家红眼,这样查,是查不出什么来的。”

白雁翎摇头,心已跌落谷底,却发现谷底再次开裂出一条缝,让他整个人都往无底深渊里下坠。

“阿时。”

他忽地无力地看向远处,“如果照你所说,那个人的目的在我,那大概……”

“大概以后,我永远都见不到她了。”

-

林思涵一大早约钟铭儿见面,刚见到她就毫不留情地给了她一巴掌。

“贱人!我昨晚刚告诉你地址,今天一早顾烟然就不见了。不是你做的还能有谁?”

钟铭儿完全被这一巴掌抽懵了,“怎么可能,我一收到你的消息就给我的心腹发了短信……难道是她?”

“你的心腹什么时候背叛的你都不知道,天下怎么会有你这么蠢的女人?”

林思涵冷笑,“你知不知道,你就是一只被我玩弄在鼓掌里的蚂蚁,你想翻身,门都没有!我不管这件事是不是你指使的,你也要受着你那份惩罚,韩家现在岌岌可危,对于你这种不知哪来的野鸡就更看不顺眼,所以我特地做了个顺水人情,介绍了江家的一个名媛给你的未婚夫认识,你现在回家,也许还来得及看到他们卿卿我我的样子。”

你就是一只被我玩弄在鼓掌里的蚂蚁……这句话,怎么这么耳熟?

钟铭儿想起来。自己得知顾烟然还活着的时候,心里也曾经这么想过,只是,还没等她把顾烟然怎么样,自己早已被别人视为可以搓扁揉圆的蚂蚁,尽情地在地上践踏了。

“你胡说,青哥,青哥不至于这么对我……”

她嘴上还在逞强,却已经匆匆转身,在马路上拦了辆出租车回家,刚到韩家没多久就看见韩父在对韩青枫呵斥,偌大的客厅里,韩父和韩家主母坐着,韩青枫低着头站在一边任由两人斥骂。

“为什么要得罪白雁翎,为什么要得罪白家?”

韩父气得不打一处来,我不知道上次你是怎么惹怒到白雁翎的。几天之后誉仁的资金链就出现问题,后来审查厅的人也不知听了什么风声过来,一查就查出誉仁账目上的诸多问题,之前的那个刘蒙早就跑路走了!我说为什么白雁翎要和你一起竞争收购誉仁呢,他根本从来没有要收购誉仁的打算,就是想看着你往下跳呢!现在好了,誉仁破产,账目被查封,我们名晟的上市也因此受到阻碍,你知道损失了多少钱?把你从那种地方带回家,是为了看你烧钱玩的?”

韩母连忙安慰自己的丈夫,心里却对这个私生子的处境感到痛快不已。

她软声说:“孩他爸,你也别生气了,青枫有什么错呢,他回家那么久了,一件有建树的事情都没做。当然急着想做出点成绩来,也无可厚非嘛,但可恨之处不在他,就在他那个未婚妻上,要不是她一直怂恿着青枫早点拿下誉仁,青枫也不至于那么轻易着了别人的道,现在韩家损失多少都是小的,要是让那个来路不明的未婚妻一直跟着青枫,让他受别人耻笑,这一辈子就完了。”

钟铭儿心中恼恨,这女人煽风点火的水平她真是自愧不如,连忙快几步走上去,“青哥……”

韩父看见她,直接冷喝道:“谁让你回来的,还不走?”

韩母在旁笑,“回来了也不先和我们打招呼。直接去找青枫,钟小姐,你这些年的修养是被狗吃了吗?”

钟铭儿还没走到客厅,尴尬地立在原地,不敢直接称呼爸妈,只好客客气气地喊了声“叔叔阿姨”。

她一直拿眼瞅着韩青枫,渴望他能回头看自己一眼。

他却一直低着头,压根没有回过头来的意思。

韩父从鼻腔里蹦出一个“哼”,“我们无德无能做你的叔叔阿姨。”

韩母笑道:“钟小姐,你应该来这不久了吧,相比也听到我们和青枫谈心的内容了,我告诉你一个好消息,刚刚青枫和江山市的一个江家的名媛见了面聊了聊,对彼此都很满意,已经在挑日子看什么时候能结婚了,我这么说,你应该明白我的意思吧?毕竟做父母的,谁不喜欢身家干净门当户对的。”

韩父也跟着说:“你要是懂得见好就收,我们会给你点遣散费,当做你这些年为青枫做的那些事的报酬。”

遣散费?

钟铭儿身形不稳,差点倒下来。

这是把她当做保姆打发了吗?

从八岁开始到现在,她一直跟在韩青枫身后,十五年……整整十五年!这家人是没有感情的吗,对她的付出都看不见吗?

“青哥,青哥,你说说话!”

她焦急地向韩青枫喊,只看见他稍微动了动,只是望见父亲那双严厉的眸子,他立即又低下了头。

她怎么会看上这种没用的东西!

她恼恨地想在韩家闹上一出,韩母早就看出她的打算,在韩父耳边不知说了什么,韩父立即大声叫着佣人,“把她赶出去!我们韩家见不得这种不知廉耻的人留在这!”

“韩青枫,你有种就把我留下来,留下来!”

她大声叫嚷着,却还是被韩家人赶了出去。

她整个人混混沌沌地离开了韩家的别墅,往街上走,心里还没弄清楚一切怎么会发生的这么快,就看见了杨雅萱。

杨雅萱似乎早就站在这里等着她,看她过来,冲她点了点头。

“你这个贱人,你居然背叛我……你背叛我!”

她疯了一样地朝她冲过来,想把她的脸挠个稀巴烂,直接被杨雅萱推倒在地上,疼地直哆嗦。

“钟铭儿,你能不能别这么执迷不悟?”杨雅萱看着她,冷声道:“我倒是想背叛你呢,昨天想去找顾烟然,结果她已经不见了她被不知名的人给带走了,到现在生死未卜,我们都不知道她去了哪。”

钟铭儿在地上缓缓爬起身,听见她的话笑起来。

这是她今天到现在为止,听到的唯一一个好消息。

“如果你说的是真的。”她冷笑,“那我希望她被人带走后先奸后杀,被拍裸照,到死都被人唾骂,哈哈哈……”

杨雅萱如今听见她这样恶毒的话语也不禁皱眉,“钟铭儿,你给自己积点德吧,她如今生死未卜,我倒是劝你为她祈祷,别再做落井下石的事情。”

钟铭儿敛了笑,“你让我为她祈祷?我是圣母啊,她把我害成现在这样。无家可归,一无所有……都是她的错,都是她的错,她是我的克星!”

杨雅萱叹气,“钟铭儿,你冷静点,仔细想想,每次你想害她,可有一次是得逞的?反而把你推向更糟糕的境地,你有没有想过这是为什么?”

“为什么?”

钟铭儿嘴角扯着,“我说了啊,因为她是我的克星,不是我把她打倒,就是她克死我,我们就是这样的死对头。”

杨雅萱摇头:“又或许,你应该想想从前的事。你们是不是真的闹到这种死对头的地步,既然你想害她总是让自己更惨,为什么不试着反过来,你如果求着她原谅,会不会际遇比从前好些,至少,你心里快乐些。”

“你给我滚!我不需要你说这些圣母的话来膈应我!”

钟铭儿走过去也狠狠推了她一把,继续在街上游魂似地走。

我没有对不起过她。

从来没有。

她心里越这样说,某个地方就越疼的厉害。

顾烟然去死,去死去死!

到最后,她头疼欲裂,也不顾众人目光,直接在街上狂奔起来,还一边喊着“去死”,自己都不知道自己跑到了什么地方。

等她反应过来,看着四周。才发现自己站在和韩青枫订婚的那一晚的酒店旁。

那时候,她还是被韩青枫捧在手心里的……她穿着很华贵的礼服,在众人的真心或假意的祝福中,韩青枫为她套上了戒指。

有两个月吗?

没有吧……莫名其妙地,她就成了现在这个样子。

鬼使神差地,她走进了酒店,走到电梯里,摁了顶楼。

今日顶楼的风很大,才早上九十点钟,阳光照射在她的脸上,她有些热了。

她走到上次的栏杆前,往下看,下面还有一个台子,台子下面,就能看见遥远的地面了。

所以说韩青枫真蠢,上次她假意要跳楼。坐在栏杆上,是因为下面还有台子托着,她根本死不了。

想到这,她笑了笑,脱下高跟鞋,还像上次那样坐在了栏杆上。

她本来只是想坐在上面吹吹风,脑海里却不时地闪现杨雅萱的话,心里一下子异常烦躁,终于忍不住把手拢成喇叭状,对着外界呼喊:“顾烟然,我没有对不起你过,一切……一切都是你自找的!”

话是这样说着,脑海里却一下蹦出昔日的一个画面。

刚刚过完年,外面还张灯结彩,教室里却凄凄惨惨戚戚,除了后面的标语和前面的横幅。那些为高考喊话的激励言语,其他的都惨淡无比。

钟铭儿看见自己那时正在桌子上写一道数学题。

都高三了,她的三角函数还是差的一塌糊涂,韩家可不会出钱帮她找补习老师,她只好费劲地自己去解这个问题。

有人戳了戳她的肩膀,她转头,看见顾烟然小心翼翼地看着她,皱了皱眉,“怎么了?”

顾烟然因为打扰了她的复习时间,非常抱歉,但脸上的焦急却完完全全地展现在她脸上,“铭儿,你能帮帮我吗,我现在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发生什么事了?”

她随着顾烟然走到走廊,走廊的窗户没关严实,露出的一条小缝不断吹着寒风。顾烟然把窗户紧紧地关上了。

“家里没钱了……还有半年就高考,成实也是要中考的时候了,他现在忽然生病……关键,我爸种庄稼时被蛇咬了一下,现在也躺在医院里呢。”

顾烟然的手冻得通红,双手不停地搓着掌心,脸色难看,“爸妈要把我嫁出去,村里一个四十二岁的鳏夫,说那彩礼钱至少也有十万,可以帮家里度过难关,我不想,我真的不想嫁给他……要是这样,真的还不如嫁给成实了!”

“怎么会这样呢?”

她的眉头也皱起来,“有没有其他的办法了?”

说到“其他办法”的时候,她清楚地看见顾烟然眼皮跳了一下。本来就小的声音更压低了,“有个人不知道怎么地找上我,她让我,让我去做件事情,就能挣到钱……”

说着,顾烟然在她耳边轻轻说了几个字,她从没接触过这样的事情,一下子心惊肉跳起来。

“怎么能做这种事?”

她摇头,“这样吧,我帮你问问青枫,他肯定能帮到你的,不就是钱的问题吗,没什么大事。”

顾烟然感激地谢过她,两个人手拉着手回去,她不忘记提醒她:“高考完就别认你那吸血的爸妈了,他们把你领回来后。除了压榨你,还做过什么啊?”

“你说的对,我一定要自力更生,谢谢你,铭儿。”

顾烟然笑。

两个人坐前后的位置,钟铭儿在前,顾烟然在后,她开始继续对付那道三角函数题时,顾烟然又戳了戳她的肩膀。

她不耐烦地回头,却看见她递给自己几张纸,“三角函数的典型题目,我总结出来了,给你的。”

她很自然地接过来,“谢谢你,烟然。”

那天她回家,本来是要把这件事告诉韩青枫的。

只不过韩青枫也找了几个关系好的男同学回家一起复习,她泡了红茶送过去,走出门的时候听见有人在吹口哨,有人打趣韩青枫,“这就是你家那小媳妇,以后要结婚的对象吗?”

她脸一热,慢慢把门关上,想寻求答案,就听见韩青枫道:“她不是,以后要和我结婚的,是另一个。”

“是那个你亲自从乡下接过来的?啧啧,她真是好运气,羡慕你啊韩哥,你高考都没考呢,终身大事都定了,我们都没着没落的呢。”

另一个说:“那个乡下的,的确漂亮,比这个端茶的好看,你有眼光。”

她把门完完全全地关上,心口已是一片冰冷。

原来这么久了……韩青枫从来没有娶她的打算,亏得她一心一意地喜欢他……

那一刻,她对顾烟然和韩青枫都充满了恨意,在这种恨意的驱使下,她在贴吧上发了一个帖子,她本来想删掉的,那帖子的回复量却越来越多,短短几个小时已经翻了十几页,等她意识到发生了什么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

翌日,坐她身后的人数次被请去办公室,班主任找她,教导主任也找她。

她的同桌偷偷告诉她:“顾烟然,听说她是做那种事情的,特别脏!”

而每当顾烟然被请出去一次,就有男生在底下低语,昔日的女神成了这等货色,他们尽情地侮辱她,“贱!”

“婊子一个呗!”

“就她还班花校花呢,不如做校妓好了……”

她心跳地好快,一直低头做作业,直到听见韩青枫的声音。

韩青枫气急败坏地把她身后的那个人拽出去,她坐在教室里,都听见他在外面如何骂她。

“你怎么这么不自爱,你怎么能去那种地方?”

“什么没去?学校贴吧都有人看见了!说的绘声绘色的,你家里的情况都知道的一清二楚,还能是假的吗?”

“你这样和婊子有什么区别?你真下贱!我再也不想看见你!你快滚,滚啊!”

即使在那种情况下,顾烟然还是没有退学。

顾烟然后来一个人坐在班级的角落里,像个隐形人。除了数学老师对她还和从前一样没什么差别,其他人都弃之如敝屐。

而她,再也没回过头,看顾烟然一眼。

那年高考,顾烟然考的极好,上了外省一个非常知名的学校,居然还成了学校的一个传奇人物。

她犹记得,自己回去填志愿的时候,没看见顾烟然的影子,只是在自己的位子上看见一张纸,上面写着:

“你知道什么叫俄底浦斯效应吗?”

她把那张纸撕碎扔进垃圾桶里,不去想这个问题,却在大学上经济学的时候,老师提到“俄底浦斯效应”这个词,“通俗地解释呢,就是一个预言出现。不管人们是抗拒还是顺应,他们最终会朝着这个预言走过去,就像09年的欧元危机……”

那时,她整个人像是被一只利剑穿喉,抖个不停。

到现在,她都一直在想,是她先把那种谣言散播出去,然后顾烟然索性坐实了这个谣言去做了那种事情;还是她把谣言说出去,顾烟然在逃无可逃之下,不得已去做了那种事情呢?

日头升的更高了些,钟铭儿回想起这件事,原本只是平静地想,到最后,又想起还在福利院的时候,她和顾烟然,韩青枫一起上课。那时候,三个人日子过得苦巴巴极了,名字也起得像是阿猫阿狗一样的,她不满意自己的名字,顾烟然就翻书给她想,自己也不懂词,最后求了福利院里一个老师。

“老师,给我的好朋友想个名字吧,反正我们本来都无姓无名的。”顾烟然缠着那个老师。

老师没法,问她们想起什么名字,顾烟然说,要起那种听起来就能吃饱饭的那种,老师想了想,说:“‘钟鸣鼎食’,形容的就是一种过好日子的词。”

老师摸摸她的头,“你就叫钟鸣吧。”

“钟鸣。钟鸣。”

顾烟然拍拍手,“好名字!”

钟铭儿的眼泪终于掉了下来。

她此时此刻,身体里充斥着一种极为强烈的感情,也许是痛悔,也许是其他的感情,让她泣不成声。

她不敢想象顾烟然是怎样度过高三剩下那学期的。

她对不起顾烟然。

她哪里都对不起她。

她一边哭,一边给韩青枫打电话,电话刚接通,还没等她说什么,韩青枫已经冷漠道:“铭儿,别给我打电话了,我爸妈已经说要给你打一笔钱过去了,说实话,我已经认清楚,我自始至终喜欢的都是烟然,对你……我真的没什么感情。你以后别来找我了,我对不起你,我知道,这钱……会给你给的多些的。”

她抹着眼泪,“韩青枫,有话要跟你说,你知道我现在在哪吗?我在那天我们订婚的顶楼上,我跟你说……”

“你别说了!”

韩青枫不耐烦地打断她,“你又想像上次那样吓唬我跳楼吗?我已经不爱你了,不,不对,我从来都没有爱过你,你做这些没用的,你知道吗!”

“不是,我想跟你坦白,五年前,顾烟然她……”

钟铭儿还想说什么,身体重心不受控制地往前倾斜,从栏杆上掉了下去。

没关系,下面还有台子。

她却直接与台子擦肩而过,迅速地从空中落了下去。

“五年前怎么了?”

韩青枫皱紧眉头,“钟铭儿,你想说什么?是和烟然有关的事情吗?”

最后他听到的,只有从话筒那传来的一声闷响。

随后,手机就挂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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空留一人,心照一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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