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8.索取
刚从燕城回临都,娄止也是未潇洒快意几天,便得来韶瞿来使的消息。
韶瞿如今的展督王拓跋闻与平安公主拓跋黎出使拜访大祇。
说到底,往明的讲,便是两国之间来往示意交好之意。但娄止和唐律可是不糊涂的,清楚地知道此番来访,实为打探韶瞿前皇长孙拓跋心的下落。
世上总是没有不透风的墙,且由着娄止与唐律二人身份特殊,别说朝堂上,就连民间,有着多少双眼睛注意着一举一动。
这朗商唐律公子身边有位绿眸绝美的小侍卫,想来传到韶瞿亦不是甚意外之事,韶瞿皇帝拓跋罕本就暗中寻查拓跋心的下落。
四年之久,韶瞿现今才有所动静,怕也是观望太长时日,坐不住了,才在一月多前急急遣人来大祇传消息商讨来访之事。
这不,昨夜接待来使的宴会歌舞升平一番,现下就有人耐不住性子了,一大早急急赶去了娄止的麟王府。
虽说早有着心理准备,但娄止并未想到来得如此之快。
来人正是平安公主拓跋黎,娄止也只好安排她在偏堂坐了下来,吩咐人添上两盏茶。
“不知平安公主今日前来所为何事?”许是跟着唐律相处久了,娄止脸上也会挂上客套恰好的笑意。未及眼底,却又不失礼节。
拓跋黎微微颔首,清婉一笑,却因着西域深邃的美丽轮廓,散出些异域特有的妖冶风情韵味。
语气带着些歉意:“今日未先通报便突兀前来,是平安唐突了。不过此番前来平安确是有要紧之事,心中实是着急难耐,才这般失礼。麟王殿下莫要怪罪才好。”
这平安公主很是会为人处世之道,身份虽是金贵万分,知道有求于人,便也特意摆低了自己的身位。
“倒也无妨,”娄止轻笑,“怎的只公主一人?”
拓跋黎琼姿艳逸的面上浮上些犹豫之色,半晌,才轻抿红唇:“此事不便于让王叔知晓。”
听罢,娄止倒是面不改色,心中却细细思索着。
这韶瞿的平安公主是皇帝的三女,极是受宠的。但此番应是真心想来打探阿心的消息。
先前娄止与唐律便从卫心口中听得拓跋黎的名字,自小与当初还是拓跋心的卫心感情十分要好。便是拓跋心的小尾巴,成天黏在他身后“阿哥”“阿哥”地叫着,拓跋心也是极为疼她的。
如此想来,娄止心中防备稍稍放下了些,再不济,对方也只是个刚及笄年华的小姑娘,与自己妹妹一般大小的年纪。
“倒也有些好奇公主来本王的麟王府是为何?竟是不便于让展督王爷知晓。”娄止显然是在明知故问,语气亦是有些漫不经心。虽说眼前的小姑娘不是穷凶极恶之人,但话面儿上的分寸娄止还是懂得拿捏的。
不过,娄止如此语气到底是有些不友善的。
其实娄止本准备着进宫寻着唐律,想是亲热一番。结果这脚还未踏出大门,便迎来了这位韶瞿公主。人已经来了,作为主人也是不好将人赶出去的。只好先将唐律搁在一边。
也怪不得他娄止心里犯嘀咕、不快活。
拓跋黎也未想得太多,只当娄止因着自己突然的来访有些不悦,却也能理解的。拓跋黎缓缓开口,语气又显得几丝急切:“平安想向着麟王殿下打听一个人。”
还能打听谁?答案显而易见。
娄止心中明镜鉴开,甚是清晰明了。
轻挑剑眉,墨色凤眸沁着耀光,但深底神色难辨。嘴角笑得疏离客套:“公主方才怕是说笑了。找一个人,以公主的身份能力,何怕得不了消息。且本王只一小小郡王,比本王位高权重的人也是不少的,怎的偏偏来麟王府打听?”
拓跋心虽年纪不怎的大,但终归是纷杂形色的宫里长大的,察言观色这类事情便无需多说。因着娄止带着嘲意的话语,拓跋黎意识到娄止是在故意绕弯子,脸上不由收敛正色许多。
“想必麟王殿下心中定是知晓其中缘由,平安今日诚意而来,希望麟王殿下也不要弯弯绕绕才是。”清理的声音又莫名显得坚定。
“本王——”娄止黑耀的眼中眸光闪烁流动,“不太明白公主的意思。”
心中只道此事得是尽快告知唐律才是。拓跋黎已经前来打听,想来要不了几日,拓跋闻也会有所动作。到时候,怕是没有拓跋黎这般好应对。
“我……”拓跋黎一时不知如何回答娄止,顿了顿,也不管娄止方才说甚,直接道出此番目的,“我想打听之人便是朗商公子律身边的侍卫。”
这平安公主确实十分聪慧,知晓自己韶瞿来使的身份私下寻见朗商质子不太妥当,又听闻唐律与麟王娄止关系甚好,今日便来娄止这处探些消息。
“呵,”娄止轻轻笑出声,情绪难明,但面上确是明亮的笑,“公子律身边的侍卫还真是不少。”
拓跋黎忙补充解释,话语焦急,碧色的目中光耀灼灼:“便是绿眸的那位,一看便不是中原人。他与我……他与我模样有着七分相似。”
娄止在拓跋黎直白不讳的目光中不徐不疾噙了小口手中的茶,若有所想一般,很是一会儿,余光见拓跋黎真的按捺不住了,才出言:“确是有这样一位侍卫,”缓缓点头继续道,“说来他也是韶瞿人氏,生得那般模样也在情理之中。”
拓跋黎小脸上染着激动之色,彤色霞飞:“那他现在……”
“几年前被公子律救下,如今也算安分和睦。别的,本王便不清楚了。”娄止直接截断了拓跋黎的话,一想便知她接下来要问些什么,这般模糊不清的说法就当作答。
“可是……”拓跋黎细浓月眉微微蹙起,显然不心死于娄止的回答,面色牵扯得十分为难。
娄止抬眼看向拓跋黎,直抵眼底,凛然深峻的目光似是要将拓跋黎洞穿一般。
拓跋黎撞上娄止逼人肃然的视线,蓦地一愣,引得全身不由颤栗。
——好是杀伐可怕的眼神。
又听娄止浑朗的声音道:“本王以为,公主知道这些便足矣。”言辞间的警告之意已是不能再明显的,但显然娄止这番话语只作善意的提醒,“其余的些个事情,过分追究,怕会害人害己,得来公主并不想见的结果。”
这些话便是在告诉拓跋黎,拓跋心现下过得很好,莫要于他招来杀身之祸。
拓跋黎碧眸微怔,慌乱的眸光星星点点,应带着些错愕,最终还是转而宁静,只微微泛波。
她父王与王叔的心思,她怎会看不出?承诺定要替她找到阿哥,不过也是为了自身权位利益不受威胁罢了。
得了娄止话中的警告提醒,拓跋黎感激一笑:“平安懂了,多谢麟王殿下。”
——这平安公主,是个明白事儿的姑娘。
“公主明白自是再好不过了。”
娄止见拓跋黎事理通透,很多事自己稍作提点,她一想便通。心下也放松了许多,娄止也不好一直疾言厉色那般做派,并不吝啬笑容。
对着拓跋黎蓦然一笑,似是寻常对着娄满那般,但又觉眼中少些什么。但依旧皓齿惊鸿、傲然铮铮,放在拓跋黎眼中,便是一阵惊澜与心口促动。
娄止语气稍稍温和了些:“公主既然来了麟王府,本王自是应尽地主之谊的。若得公主不嫌弃,过会子便让月芽陪你在府中逛逛。公主切莫觉得本王怠慢了才好。”
既然是阿心的妹妹来访,还是替阿心照顾些。但娄止真真是不想作陪小姑娘的,便准备着让月芽去。月芽虽是婢女,但在麟王府也作半个管事了,想来也不算失礼的。
——月芽是谁?
这是拓跋黎心下第一反应想法。但也不想理会太多,想来眼前的麟王殿下会妥当安排。
拓跋黎不着痕迹地捂着胸口,似乎想要掩饰内心的倏忽间急快的跳动。那种惊然心动的感觉,拓跋黎本就有些泛红的小脸不由身上几分。
“劳烦麟王殿下了。”就连声音,也不由压低了些,添上几抹女儿家的羞涩之意。
不过可惜,娄止虽觉拓跋黎神色反应有些奇怪,却愣是一点都未往那方面想,只当是姑娘家自个儿的特性。且于自己未有多大干系的人事,娄止也不想再多过问的。
大半天过去,刚送走拓跋黎,人前脚刚走,娄止便稍稍整顿一番急急向宫中赶去。
自是赶去唐律住处清风苑的。
想着尽快告知唐律这些事儿,最重要的,还是娄止相见唐律。若是允许,怕是娄止一刻都不愿意同唐律分开的,时时黏在唐律身上。
清风苑殿内,娄止告诉了唐律事情始末。
“平安公主啊,并未有甚好担心的。”唐律思量着方才娄止的话语,轻抿一口清茶,杯沿贴唇抹上清雅柔然的笑。虽面上笑着,鹿眼沉淀着阴厉云涌,“倒是那位韶瞿的展督王,怕是——来者不善啊。”
“确实得好生提防才是。”娄止点点头,转而笑道,“好在阿心与阿遥现下不在临都。现下最希望的,便是他俩莫要在这般时候回来才是。”
话音刚落,见着清风苑一名小太监躬身从殿外急急踱步而来。
“麟王殿下、公子,卫侍卫他们回来了。”
娄止方才的笑僵在脸上,心中万般滋味翻腾,想是骂上两句,又不知如何开口。
唐律见娄止怔愣尴尬的模样,一笑,又抬手对着小太监挥挥手:“知晓了,先下去吧。”
小太监应声:“是。”
见小太监出了殿门,唐律才忍不住捂嘴笑开,眼角弯着,十分隽逸好看。
“亏得你这张乌鸦嘴。”唐律的话旋即让娄止反应过来,回了神,“他二人回来也无妨,便是见招拆招,走一步算一步。想来韶瞿再是能耐,也是不敢在大祇国都里生事造次的。”
娄止正欲应上两句,便听得殿外一阵朗亮清然的声音——卫锦遥的声音太是有辨识度了。
“主子,我回来啦。”卫锦遥是跑着蹦进殿内的,火急火燎冲到唐律面前,后面跟着不徐不疾迈步而来的卫心“诶?殿下也在啊。”
这四年里卫锦遥样貌似乎没怎的变,还是清俊的模样。不过性子吧,越发稚气了,想应是被某些人将就着宠坏了。
“冒冒失失。”唐律放下手中青瓷茶币,笑着调侃,“可算是游耍够了?还晓得回来啊。”
卫锦遥眼睛四处飘忽不定的,这神情,可不就是心虚吗?尴尬地嘿嘿一笑,极是谄媚:“公子,你便是知道我的,再是怎的说,还是得回来的。”
卫心的话本就不多,只向着唐律与娄止微微颔首,语中带着毋庸置疑的敬意:“公子,殿下。”
看着卫心,四年前还是个瘦弱不堪的小娃娃模样。现如今,已是身材颀长挺拔的俊美少年。
因着绝美的轮廓,一双幽深夺魂的重瞳绿眸,别样的异域风情。但神色冷峻又冽然似潺潺雪水,只在目光触及卫锦遥时,才变得很是柔和。
“回来的可真是时候。”娄止也是不客气的,半天扬声道。
“啊?”卫锦遥应是想歪了娄止话中之意,根本就未向着韶瞿来使那边儿想,对着娄止挑眉道,“殿下自然不希望我们回来的,怕是扰了你与主子的独处…唔呜……”
卫锦遥被卫心从身后捂住了嘴。才注意到,卫心竟是比卫锦遥高上大半个头,怪不得卫锦遥挣脱不得。
卫心何等敏感之人,轻易觉察娄止与唐律谈笑面色之下的些许凝重之意,适才开口:“我们回来路上听说韶瞿使臣来访。”
唐律缓缓点头,语气稍作正肃:“便是这事。韶瞿在寻你。”
“今儿早你那堂妹还去我府上探听你的消息。”娄止出声补充道。
“阿黎。”卫心低声自语,想及儿时与自己很是要好的妹妹,浓挺的眉微皱。
“那平安公主看着也没甚恶意,我只道你如今很好。她也算明白事理,不再多问。”娄止自然得将今早之事说与卫心的,笑着道。转而想到别的,才又认真些,“她亦是不愿展督王拓跋闻知晓你的消息。现下我们便是得提防着展督王。”
卫锦遥因着卫心的片刻失神挣脱开来,忙道:“这般说,心儿现下处境岂不很是危险?早知多游历些地方再回临都城了。”
“可你想回来。”卫心收回了思绪,转眼侧望着卫锦遥,语气并无太多波澜,但眼底溺色沁人。
卫心这话却是堵得卫锦遥不知如何开口替自己辩驳,只能无奈抿抿嘴唇,神情示着不满。
的确,是卫锦遥嚷着要回来。至于其中的缘由——他实在吃不消、也受不住卫心对他不论昼夜的……呃…无度索求。
此番游历大祇名山大川,本只抱着游耍的心态。卫锦遥却是也确实未想过自己与卫心会发展到现下这般关系。
这几年里,卫锦遥也是不傻,自然看出卫心对他的真心情义。且非甚无情无义之人,说不动心,定是假的。但总归碍于二人皆是男子的身份,才有些逃避自己内心的情感,压抑着那份心动。
事与愿违,谁像到呢?就是在二人一同出行不满一个月的时间里,就捅*破了二人间那层脆弱的窗户纸。
饮酒误事,与酒后真言,这两者并不冲突。醉酒之后,谁还知道自己说些甚、做些甚?
那夜过后翌日清早,卫锦遥醒来便是在客栈床上——与往常不同的是,身侧多了卫心,二人皆未着半缕衣衫。卫锦遥更是惨不忍睹地一身密密麻麻的青紫,股间腰后的痛感与黏腻不用想也知道昨夜发生了什么。
卫锦遥本准备趁着卫心未醒,逃回自个儿房间,只听得头顶一阵略带喑哑的声音,腰间受着收紧的手。
“醒了?想逃?”
得了,被卫心一眼看出意图。
卫锦遥本欲反驳,却被卫心揽过紧紧抱紧怀里,低声缓缓述着心意:“我心悦你。你当亦是心悦我的。”
“…心儿莫要,莫要胡说。”卫锦遥脱口而出,带着紧张。
“胡说?昨夜,你可是口口声声叫着我的名字。”卫心语中带着笑意,“很是热情。”
自此,卫锦遥开始了他被剥削的游历生活。
卫锦遥只想着,若是二人回了临都,清风苑内,就在唐律眼皮子底下,卫心定是能节制收敛些。
不过卫锦遥这主意打错了,毕竟,他家主子也是被索求与剥削的对象啊。自己都顾不上,哪还管得他卫锦遥与卫心。
此刻见卫心与卫锦遥之间气场氛围的明显变化,娄止与唐律自是明白的,只相视一笑。
有些事情,虽不便直言出口,但大家都是明白的,只心照不宣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