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第四章 是非询问

第一卷 第四章 是非询问

我真不敢相信高喊出“反对”的是我几乎忘记了她存在的苏可。

她正神情紧张地望着台上,双手颤颤悠悠地握着话筒,嘴唇的抖动似乎仍没有平静下来。她好一会儿才慌忙地站起身子,还差点把椅子往后弄翻,这种心态还能喊出反对,让我不得不相信人的潜力是无穷的。

但她喊反对干嘛?

正在做询问的是天琳,她跑出来反自己人的对?也太高科技了吧。

结果全场人都望着她,包括台上的天琳和证人,都搞不清她到底要反什么。而苏可也犹豫了好长一段时间没说话,大约有20秒吧,她一直在干紧张着,似乎是不知该说还是不该说。

没关系,快说吧。我鼓励了她一下,于是她说了:“……天琳,不要再问了……”

啊?

“……有些不对劲,我觉得……先回来,我们再讨论一下……”

原来连她也感到不对劲了,所以才突然喊出反对,阻止天琳吗。

被苏可的话影响,天琳握着话筒的手微微下沉了,她也思考了一会儿。

“反对!”

这时崔隽立刻站起来说:“王天琳的询问尚未结束,必须继续!”

“反对,我要求中止询问……”

“反对!请对方苏可给予中止理由!”

喂喂,你们俩,搞清楚你们自己到底是站在哪一方的好吧。我们窝里反,对方不仅不偷笑,还让天琳继续问下去。有这样的庭辩吗?

苏可急着说:“理由……我也不知道……”

这是可以在法庭上说的话吗?加上你还反对自己人,这么高科技的辩手,苏可你绝对是有史以来第一位。

“我总觉得……可能是我多心了吧……”苏可还没说完呢,马瞪眼回了一句:“起诉方反对无效。”

要有效就怪了。

苏可找不到话只好坐下了,可她内心一定还是很担忧的。我问她是不是担心崔隽藏有陷阱,她说她就是有那种感觉,但就是说不出在哪里。

我相信崔隽肯定有陷阱,不然他怎么会强烈支持天琳继续询问呢。不过不必担心,天琳一定有办法应付,你看见她那自信的表情了吗?她正朝我们使眼色呢:放心,没事的。

“嗯……”苏可也用力点了一下头回应。想想她刚才还真勇敢,什么都没想好就起身反对。

于是天琳举起话筒,接着问张呈龙道:“那么,校园法庭你也应该有所了解吧。请问,来观摩校园法庭的人数限制是?”

张呈龙想了想说:“……应该没有人数限制吧。”

“那么,校园法庭有规定哪些人不可以参加吗?”

“这个我知道,不论是谁都可以起诉、作证的!”

“谢谢你张呈龙,你可以下去休息啦!”天琳让马瞪眼请张呈龙下台后,对全场观众说,“我想不用我多说什么了吧,这一票大家都知道投啦?实验中学的校园法庭,将随时随地向所有人开放!”

“反对!”

在天琳刚准备回座位时,崔隽果然喊出了反对。他缓缓站起身来,一字一句说道:“刚才王天琳说了吧,随时随地向所有人开放。你还说过课余时间、放学后、或是周末都可以开庭。”

“没错。”天琳表示肯定。

“嗯,我们终于聊到这一步了。”

这一步?这一步是哪步。莫非他真的早就算好了这一步?

“我还以为早早就能把张叶的队伍辩倒呢,没想到你们竟能坚持到这一刻。”崔隽认真地笑着说,“王天琳,你的辩才不错,不过从这里开始,你们铁定要输了。”

他真有这么厉害的陷阱吗?

可是天琳毫不畏惧,大声说:“好吧,那就开始投票!输了你可别马后炮。”

“反对!我的话还没说完呢!”

“你还没说完?你身上背着壳吗?”

哈,骂上了。

“别急嘛,”崔隽说,“我方要求传唤下一名证人出庭!”

还有证人?

我总觉得能说的都被他说遍了,该拉的票都拉到了,连优秀的游戏条件都被天琳反驳到让大家放弃了,还能有什么好说的?

可崔隽还真有好说的:“王天琳,听说你游戏玩得不错。如果这场庭辩你输了,能不能请你加入我校的游戏战队当队长呢?”

天琳回到座位上笑着说:“没问题!但是如果你输了,你就来我们庭辩队当我的小弟吧!”

“可以是可以,但我是不可能输的!因为你刚才的发言已经触动了一条碰不得的弦。我要传唤的下一名证人,是指导中心的薛老师!”

居然是那个老师!

苏可吓了一跳,我也紧张了一下,在薛老师从观众席一步步走上台的时候,一直面不改色的就只剩天琳了吧。

我是第一次见到薛老师的长相。厚重的眼镜,头发仿佛做了很多劣质护理一样毛毛糙糙的,一张紧闭的嘴和两条明显的皱纹,让我怀疑校门前那威严而又呆滞的塑像就是仿照她雕刻的。

“天琳,你知不知道他们准备说些什么?”我问道。苏可也很是担心吧。

可是天琳回答不知道,她只是一直看着舞台中央,还是保持着刚才的神态。这时我忽然有种感觉,觉得根本没什么好担心的,想不到苏可也如有同感,神色自若了些。仿佛天琳坐在场上带着一股奇怪的魔力一样,把我们的担忧全部化解。

“放心吧,我们能赢。”她说。

“嗯。”我很愿意相信,但还是看看对方准备说些什么吧。

崔隽慢慢走到证人薛老师身边问道:“课外活动指导中心的薛老师,您好。请问您的工作是?”

“实验中学学生课外活动的总筹划。”

“那么每项课外活动的总体安排都由您负责了。”

“是的。”

“请问目前有什么课外活动是全校都能参加,且随时都可能开展活动的课外活动吗?”

“没有。大部分活动都安排在每周的课外活动课进行,小部分例如球队、田径队等,在每天早晨也都有固定的训练时间。”

“那么请问,”崔隽把这四个字说得非常用力,想必下一句就是重点了,“刚才王天琳说过,校园法庭是全校师生都能参加,且时常会在不确定的时间开庭的。那么,请问你会对此做怎样的筹划呢?”

薛老师想了想,确认般地问道:“全校都参加的活动吗?”

“是的,对方说的。”崔隽指着天琳。

“随时开庭?”

“是的,也是对方说的。”崔隽还是指着天琳。

“如果是全校都能参加,而且经常会开庭,时间又像本次这么长的话,那么一定会影响到学生们大量的上课和学习时间的。”薛老师说,“那么指导中心就必须把全校的上课时间都延长,把每周上五天课改成每周上六天课。”

全场哗然。

真没想到崔隽的陷阱居然在这里。只要当天琳说出校园法庭是“全校参加,随时开庭”的话,那么他就可以理直气壮地让薛老师上台,提出这个限制——给全体学生们增加一天的课时!

要把全校的上课时间都延长,也就是说不管学生参没参加法庭活动,上课时间都要增加!这样一来就算校园法庭再好玩,也绝不可能有学生乐意,大家都必投反对票啊!

而且崔隽没有再提游戏战队了,难道说他一开始提出游戏战队,不止是为了吸引学生们的票,更是为了故意暴露游戏战队的人数限制和时间限制,让天琳说出、甚至夸大校园法庭在人数和时间上的自由度,引天琳落入这个陷阱吗?

如果真是这样,那崔隽的逻辑思维也太强大了吧。

只见全场神色忧愁,小话不断,马瞪眼用力锤桌大喊肃静才让法庭逐渐恢复安宁。

不妙,太不妙了。

成立校园法庭的代价居然是要每周多上一天的课,那我方连获得一票都不太可能了。

最后崔隽说他询问完毕,随时可以开始投票了。

这回竟轮到我方处于几乎无法辩驳的不利境地。

但我看天琳还是满自信的样子,她应该有办法的吧?于是我问她现在该怎么办,她说:“还没想到。”

那你一直摆着那副胸有成竹的脸干什么啊!?

“因为我觉得不会输啊。”天琳说。

你又想不出办法,又觉得不会输?如果现在开始投票,我们不可能不输!你不管怎样先喊个反对出来,或赶紧去询问证人吧。我刚想提示天琳,可扭头一看,天琳正认真地望着对面,手腕托着下巴,还一言不发。这让我稍稍吃了一惊。

她竟然在思考。

自打我认识她以来,就从没见她花过半点时间思考。无论是骂人,谈判,甚至辩论,她都是反应极快一气呵成,绝不多加思索,不给对方一丝喘息的机会。

但这次,对方的崔隽终于让天琳不得不陷入思考,认真地构想对策了吗。

“请问起诉方是否有话要询问证人?”马瞪眼例行公事般问道。

可是天琳并没和之前一样抢着说“有”,而是慢慢站起身来,点了点头,然后朝薛老师慢步走去。想必她还没想到好办法,所以才慢慢腾腾的,希望能多争取一些时间。

对方的崔隽安稳地站靠在桌前,手指头悠闲地转着笔,连喊出反对要求赶快开票都不提了,一定是认为我方已经毫无获胜的机会了吧。

我相信机会一定还有,可单凭我是想不出来的,加上身边苏可神情焦虑,看来也只能寄希望于我们的天琳找到突破口了。

如果实在想不到办法,天琳就先询问看看也行的,没准能从谈话中发现什么。

天琳开始询问:“薛老师负责课外活动的总体安排?”

“是的。”

“指导中心为什么有权给学生增加课时!?”

看来薛老师果然非常讨厌天琳,连说话的口吻都相当轻蔑:“我们指导中心必须给参加活动而耽误课时的学生进行补课,懂吗?补课日程安排也由我们负责。”

“唔……”天琳感到头疼了。我想谁也无法让学生们甘愿为了一间法庭而增加那么多课时。

“你没话问了吗?那我就下去了。”

“等等!薛老师,如果每周增加一天的课时,那么指导中心是否也要加班呢?”

“当然。”

“那么你的工作是否也会增多呢?”

天琳这是想既然无法从学生们入手,那干脆从薛老师入手!只要能让薛老师知难而退,放弃增加课时的话……

“不会的。不是有了校园法庭吗?很多工作可以交给法庭解决,不是吗?”薛老师露出鄙视的眼神。

看来从薛老师入手也行不通啊。天琳并不太了解学校工作,根本不知道他们的把柄在哪,所以不可能让薛老师就范。再加上薛老师的顽固性格,导致怎么说都无法成功。

“唔……”天琳问,“那如果你们安排事务的决定,和校园法庭的判决决定相矛盾,以哪个为准?”

薛老师一板脸:“这个问题我拒绝回答。”

“反对!”天琳对马瞪眼说,“倘若证人知情,则必须回答他所受到的全部询问,这是法庭上证人的义务!”

马瞪眼说:“反对有效。如果证人知情,请务必回答。”

薛老师无奈,只好答说以校园法庭为准。

天琳立刻说:“那么等到成立法庭,你们把课时增加成每周六天后,我会立刻起诉,把六天改回五天!”

这样看似可行。只是……这样起诉能赢吗?如果能赢,那今天直接在这里一并起诉,让指导中心不要加课不就好了。

“这样是没用的,因为……”

“反对!”天琳打断薛老师,“我并没有询问证人,证人无权在法庭上自由发言!”然后她转向学生们说,“很好,在我们成立法庭后,他们爱把课时怎么改就怎么改,无所谓。因为只要我们有了校园法庭,我们就可以起诉,把过量的课时减少!只要大家统一投赞成票……”

没错,这样真的可行!把大家拉拢投票,就不必为每周将多一天的课而担忧了。只有薛老师笑道:“哈哈,我说了没用的……”

“反对!证人无权在法庭上自由发言!”天琳第二次打断了她。

薛老师到底想说什么?其实我也觉得天琳的逻辑里头似乎有些不大对劲。总觉得她说的方法里有某些障碍存在,不能完美实现。直到崔隽喊出反对,说出:“校园法庭判决由审判团决定。本次由全部观众统一投票,只是个特例而已。”

对哦。在成立了校园法庭后,大家就再也没有投票权了。如果每周增加了一天的课时,即使天琳提出起诉,是否撤销这个课时的决定权也不在场上各位的手中,而是落到了审判团的手里。也就是说大家无法靠自己撤销这一天的课时啊!

这样的话,大家同样是不会给我们投赞成票的。崔隽一句反对,就让天琳的拉票毫无效果。

但刚才天琳阻止薛老师说话,为的就是不让薛老师说出“以后的法庭判决将全由审判团决定”这件事情吗?

证人无权在法庭上自由发言。……

嗯……?

看天琳的表情,她似乎突然悟到了什么。

没错,一定是有想法了,她是不是和我想到一块儿去了!

因为我也发现了这么个问题,我们没必要顺着之前的思路走。威胁薛老师、忽悠学生们,这些虽然都不可行,但身为辩手,还有另一项重要武器!

那就是询问。

有着这一项武器,台上的辩手永远都是主动的,而证人永远都是被动的。因为证人的义务是必须回答问题,且不能多做自由的解释。那么如果换用一种巧妙的提问方式询问薛老师,让薛老师不得不在学生们面前说出我们想要的东西的话……

果然如此,只见天琳试探道:“薛老师,下面的问题,你只能回答‘是’或者‘不是’。请问你喜欢辩论队吗?”

只见薛老师犹豫道:“我……那个,我并不……其实我……”

“你只需要回答是,或者不是!”

在犹豫了半天过后,她终于才回答:“……是,我喜欢。”

她要是真的喜欢辩论队我们就不用费这么多精力干现在这种事了。但对于刚才的答案,薛老师总想补充解释些什么,却又被天琳提出的限制导致不能解释。

“反对!”崔隽说,“王天琳的问题与本案无关!”

“反对有效。”

这有什么好反对的,一看就知道是天琳在做试验吧。她要尝试如何问话才能起到类似的特殊作用,然后要利用询问……逼薛老师乖乖地帮我们说话!?

能成功就不用那么麻烦了,只需要靠口才和逻辑就可能把票给拉回来!

虽然我觉得这样做还是太难了些。毕竟这种手法没有一定思维能力是不能运用的,加上对方是坚决不同意成立法庭的薛老师,她为了获胜,肯定还会措辞强掰。

但不这样,也许就别无他法了。

天琳接着问道:“关于给参加活动的学生增加课时,指导中心是否有详细规定?”

“这个……”薛老师明显迟疑了。

“‘是’还是‘不是’!?”

“是。”

天琳立刻说:“请证人出示证据!我们希望看到此规定的文案!”

如果能看到规定细则,就能马上知道给全校增加每周一天的课程是否合理了。

“这个……”薛老师犹豫了一会儿,说,“并没有文案……规定都只是我们口头上谈过……”

“反对!刚才证人确定说有详细的规定,这不可能是口头上谈出来的。”

“反对!”不料崔隽又是一拦,“口头上为什么不能详谈规定?补课的事例本来就少,没必要详写一份规定。”

“起诉方反对无效。”

无效?他们也假得太明显了吧。薛老师拿不出规定文案,要么就是文案漏洞太大,要么就是根本没有。我更倾向于后者。

“没关系,”天琳说,“既然他们的规定都是口头上说的,那么校园法庭成立后,每周必须补一天课这种事情,也只是证人的猜测罢了!”

“反对!”崔隽说,“证人可以根据活动的时段,来判断补课所需的时间。”

“是这样吗?”天琳问薛老师。

“是。”

“很好!你们已经承认了,证人能做的只是‘判断’补课所需的时间而已,崔隽,你并没有说她能‘决定’补课所需的时间……”

“我……”薛老师刚想说什么,却被天琳一个反对喝住了,理由是证人无权在法庭上自由发言。

其实我认为薛老师应该能决定补课时间吧。只不过她被天琳封了嘴,不让说,这样学生们都会认为薛老师只是一个对补课时长提出建议的老师。

“反对!王天琳,薛老师当然可以决定补课时间了。你忘了她的工作吗?——课外活动的总体安排。”

看来薛老师的话只能由崔隽代说了。能由崔隽代说的话,就相当于无法完全封住薛老师的嘴。

“是崔隽说的那样吗?”王天琳继续问薛老师。

薛老师只能回答:“是。”

“好……”天琳笑着说,“每周增加一天课时,意味着每位任课老师每周都要增加一天的工作量,所以他们每个月的薪水必须增多!证人,你说过你能决定课时的增加量,但你能决定教师的工作量和薪水吗!?”

“呃……!”

“能,还是不能!?”

薛老师无法立刻回答。以她的职位当然不可能决定教师的工作量,所以在犹豫了好一阵子后才说:“不能……”

“可是,刚才你说你能决定课时的增加量吧,可你又不能决定教师的工作量。可是,课时的增加量就相当于教师增加的工作量!由这个矛盾可以看出……”天琳笑了,她果真在问话中找到了突破的路口,“薛老师,你说你能决定课时的增加量是假的!你说成立校园法庭便要给全校增加一天的课时,这其实是谎话!”

谎话!?

全场大惊。

证人说谎,说白了那就是……

伪证!

一个老师居然被学生说成作伪证,这是何等的出乎意料。

连我都没有想到,天琳用“是非”询问薛老师的目的,居然是把薛老师说成伪证。仔细回想起来,薛老师说了好多个“是”,其实都是假的。你喜欢辩论队吗?指导中心是否有补课的详细规定?你能否决定补课时间?

如果薛老师能自由回答,那么她可以详细说明自己的工作内容,从而给我们模糊不清的答案。可是她只能回答“是”或者“不是”,不能多做解释,所以她无法周旋,更没办法把自己的想法告诉崔隽。而崔隽又对薛老师的工作内容不甚了解,也无法帮她周旋,只能硬着头皮说:“她可以决定。”具体他们是怎么决定的,崔隽根本就不知道。

于是他们的答案就形成了一个天大的矛盾,被天琳说成伪证。

“审判长!该证人在作伪证,请判她的所有发言均为无效,然后判她退庭!”

“我没有做伪证!”薛老师急着想解释,她一定有满肚子的解释却说不出来吧,“我……”

“反对!王天琳,你所询问的问题都与本案无关!”崔隽手里的笔被用力拍到桌面,“本次起诉题是讨论校园法庭成立与否,我们并不讨论其它后事!”

“反对!那你为什么又询问法庭成立后的补课筹划!”

薛老师严肃地想插嘴:“好了,首先我要声明……”

“反对!我问的是法庭筹划,没有问补课筹划,补课是证人自己要说的!”

“反对!反正证人说的都是伪证,她的话没必要深究!”

“我的话不是伪证!你们听我解释!”

“反对!王天琳刚才的问题全都与本案无关,请审判长撤销她的所有提问!”

“反对!你的证人不是想解释什么吗?”

“反对!与本案无关的问题不必解释!”

崔隽这是……自己反对自己的证人做解释!?

天琳提出薛老师作伪证,竟是要达到现在的这种效果吗?纵使薛老师有很多话想解释,但是崔隽已经不敢让她再多说半句话了,生怕她被天琳继续询问出错话来。

现在的状况,让崔隽不得不把天琳的询问全部撤销,而天琳要做的是把证人的回答全部撤销。这么不正常的辩论我真是第一次见到,搞得我从一开始就有些反应不过来,像个新手一样。

不,我是已经找不到辩论的感觉了,再说现在面对的是校园法庭辩论,我的确是个新手。但天琳和崔隽他们怎么就能这么适应呢,还能把那么多不正常的思路说得游刃有余?

“反对!崔隽,你认为我的问题与本案无关,那么撤销掉证人的所有回答也没事吧!”

“反对!我的询问是有效的,而你的询问全部无效,所以不能撤销掉证人的全部回答!”

“反对!这个证人在作伪证,所有发言必须一律无视!”

“反对!她所作的伪证只有一条而已!”

“你们听不听我说!?我说我没有作伪证!”

“反对!证人无权在法庭上自由发言!”

局面就这么僵持了。台上两人谁也不让谁,薛老师可真是哑巴吃黄莲,不但台下的学生们看得一愣一愣的,就连马瞪眼都看得一瞪一瞪的,举着锤子迟迟没能下手。

他一定是担心敲响锤子喊出“停下”的瞬间,会被两位辩手同时“反对”回去吧。

直到薛老师放弃抵抗,双方辩手都等待马瞪眼裁决到底撤销谁的发言时,马瞪眼的情绪才逐渐稳定下来,一敲锤子说:“都不撤销。庭辩到此结束!”

结束了?

哦,也该结束了,感觉台上两位的舌头都差不多抽筋了吧。

天琳回到座位,忿忿地说这个审判长到底在干什么,判定一个作伪证的人发言无效都不行?我想告诉她:崔隽一定也在对面说你问了这么多与主题无关的问题,审判长居然判你有效。

马瞪眼随即宣布:“请证人下台,下面开始投票。请把填写完毕的选票递交到收票箱里。”

薛老师一脸不爽地下台了。我搞不懂她到底有什么不爽的,她已经说了要每周增加一天的课,而天琳又没能给她以百分之百的有力回击,只是说她作伪证而已。毕竟成立法庭需要增加课时,这事确实很有可能。所以目前在台下观众的心里,他们都并不确定成立校园法庭是否真的如薛老师所说要补那么多的课,因为我清楚地听到台下传来了犹豫的喊声:“是不是要加一天的课啊?”

“不知道啊……”

“怎么不说清楚?都不知道投谁……”

崔隽不是都解释清楚了吗,如何补课与本案无关。再说了,天琳不是说过假如补课过多,也可以向校园法庭提出起诉的嘛,你们都忘了?算了,我现在只是在自我安慰,让自己不要过于紧张而已。

可我还是好紧张。我希望能赢,但庭辩居然这样就结束了,结果实在太不确定了。要是真预测,劣势的应该是我方,就因为薛老师说过要增加一天的课时。她那到底是不是假话,说真的我也不知道,可场内学生们在不确定的情况下,都会情愿相信薛老师不敢撒谎吧。

再说要真输了也没办法,对方的一辩可是令我们王牌辩论队四人都为之头疼的最佳辩手崔隽,而从没上过场的天琳和他单对单居然能势均力敌,看来她的骂人水准确实给了她无穷的辩论天分。她能辩成现在这样,足以让我刮目相看了。

“你们放心吧,我们赢了。”天琳对我和苏可说。

稍稍偏头一看,才发现苏可比我更加紧张,但只有天琳神态自若地好好坐着,好像已经胜券在握了。

就算是快要输了,她也是摆出这种表情的吧,我想。

“如果我们输了,你就要去游戏战队当队长了。”我说,“打游戏我可不擅长,没法捧你场了。”

“小叶,你不信我吗?”她的笑容没被我的质疑打动,若无其事地说,“我们得票一定多过对方,那个崔隽很快就会是我的小弟了。”

我很想知道她为什么这么肯定,现在明明就是势均力敌的局面,看吧,苏可也和我一样这么认为的,她也露出了询问的表情。

只见天琳一捋辫子:“崔隽已经进了我的陷阱了。”

嗯?

还有陷阱?

我怎么一点都不知道,苏可怎么也不知道。就算真有陷阱又怎么了,全场没人见到他进了;就算他真的进了,我们又哪里拉到票了?

望着对面崔隽那转着笔等待结果的样子,我是越来越纳闷,只有天琳依然这么镇定地坐着。不知为什么,我忽然和刚才一样觉得安心了许多。扭头一看苏可,她也是。她脸没那么红了,身子没那么颤了,正默默地望着台下的收票员在每排座位收集投票。

这果然是天琳的魔力啊。和自信满满的她并排坐在一起,连自己都会变得信心充沛。我衷心希望下次考试能有她坐在身边,连作弊都安心些。

直到收票员把箱子送到前排学生会员处统计结束后,最终结果被递到了审判席。我已经好久没有过这种感觉了,等待胜负公布前胸口屏住的那一股闷气,不到宣布结果的那一刻无法呼出。苏可也是如此吧,我甚至相信对方的两位辩手也必是这样,唯一不屏气的只有天琳。她真的确信我们能赢了?

马瞪眼庄严宣布:“本次起诉题:云起市实验中学成立校园法庭。总票数861枚。其中赞成票……”

多少?

我望了一眼天琳,只见天琳双手朝我伸出八个指头。……800枚?可能吗!?

想不到马瞪眼说:“752枚!”

“这么多!?”我不禁喊了出来。

“反对票76枚!弃权票33枚!下面我宣布结果,云起市实验中学校园法庭将做为实验中学学生会的一个分部,就此成立!”

全场掌声如雷。天琳朝台下挥手,苏可欣喜地望着我们,而崔隽却用鄙夷的眼神望着天琳,似乎在说:怎么可能,难道这场庭辩有猫腻?

你要觉得有猫腻就喊出反对啊,哈哈,反正我是开心了,那个薛老师肯定被气死了,但如果她真的一气之下给我们每周增加一天的课怎么办?算了不管了,我想她也不太可能让全体老师每周多干一天活。

学生们都有散场回家的意思,审判席的电脑也被合上了,这时崔隽突然拿起话筒发难:“各位不来个总结吗?比如,我想知道大家为什么选择赞成。”

看来他还是对结果不太服气,或者是事后想找出自己的毛病改进吧。不错,是个认真的人。

“唔……”马瞪眼想了想,对下面说道,“有谁愿意说说的?我把话筒给他。”

果然有几个初中学生拿过话筒说:“因为校园法庭很有趣啊!”

或者是:“很刺激,很好玩。”

有高年级的说:“我觉得不可能加课。就算加课就加吧,本来我周末也有补习的。”

更有甚者:“都说老师天天虐待学生,而我今天终于亲眼见识到了,校园法庭可以让学生虐待老师!我不投赞成票对不起大家啊!”

全场哄笑。看崔隽的脸色一定是越来越不服气了,就因为那些个破理由而投赞成?

在听过几条理由后,我们终于等来了一个满意的答案。那是一名坐在末排的学生,灯光昏暗看不清他的长相,只觉得他的身子比较宽,声音浑然有力。他必定把今天的全场庭辩都看透了,因为他的总结发言,使我终于弄懂了天琳让崔隽跌入的最后陷阱是什么。

“首先,王天琳和崔隽,两位同学都相当有才。你们在场上说来说去,让在场的各位一会儿倾向这边,一会儿倾向那边。其实仔细想想,双方所说的大部分内容都不符合实际。比如校园法庭的自由度,实际上是没王天琳说的那么高的,还有成立游戏战队,也是不太可能实现的。归根结底,双方就是为了要拉到大家的票而吹水吹出了那么些东西。”

竟然被他看穿了,想不到台下也有明眼人啊。

“可是那些吹水都是虚的,真正能拉到大家的票的,还是你们的表现。你们在台上的表演相当不错,让我感受到了庭辩的激情和悬念,特别是最后的争论,真的让我透不过气来。这让我和在座的大家看得非常之爽!所以我毫不犹豫地投了赞成票,相信大家也是因为这点才忍不住投了赞成票的。我想恭喜王天琳,你成功地逼迫证人,刺激崔隽使出全力和你激烈辩论,造成了撼动人心的舞台效果,拉到了大部分的票。而崔隽,如果你一开始就露出垂头丧气,一副懒得辩论的样子,一句反对也不说,让法庭气氛变得沉闷无比的话,我想就算光王天琳一个人说得再好,各位也都会投反对票的。”

听了这话,崔隽终于满意了,手里的笔在指尖平衡地转动着。我也才明白过来,原来天琳最后的陷阱是逼崔隽使出浑身解数沉浸在和她的辩论当中。崔隽的实力越强,学生们就看得越痛快,于是他的实力反而成了我方的一个拉票工具,被天琳好好地利用了一把。

“我说了我们会赢的吧!”——我以为天琳一定会这么说,却不料她正望着台下的末排,似乎想寻找刚才那名做总结发言的男同学。别望了,那个座位都已经空了,人都开始散场了。

“你认识他吗?”天琳头也不回地问我。

谁啊?

“就是刚才那个做总结的啊。全都给他说对了。他只说错了一句,就是校园法庭的自由度其实比我今天说的还要高。”

我摇了摇头表示不认识,连长相都没看清。

“快追。”天琳说。

“什么?”

“小叶,你赶快去追他!”

“追他干嘛啊?”

“我和可可都没看清他,以后找不到他了怎么办!?”天琳焦急地回过头,辫子凌空一跃,“我们庭辩队的三辩手,就是他了!”

——————

【注解】

高科技:高端科技。引申为让人费解的行为、很复杂的办事方法。

窝里反:自己人反自己人。

马后炮:比喻事后才采取措施,事后还扬言说自己早就猜到结果了。

伪证:假证言,假证据。做这种事情被查处,后果会相当严重。

哑巴吃黄莲:有苦说不出。

撤销:取消、抹销、判无效。

猫腻:北京土话。指事情不合常理,不光明正大。

吹水:广东土话。指闲聊瞎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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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辩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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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 第四章 是非询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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