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11-1 学校大门
11-1学校大门
夜晚的校园,学生们三三两两在路上散步,行走,嬉闹。
陌生而又特别的2016年的秋天,装点了那年秋之末尾的,不是突发的夜游校园,也不是和金银有了一次来之不易的晚餐,而是程幼知爆炸式的记忆画面,那个一直充满敌意的姐姐的过去,冲击着陈醒安的脑袋瓜子,随着落叶,随着学生们的笑声,随着一阵风,强烈地冲击着他的心脏。他就那么看起来平静地走在大道上,没有人看的出来他的异样,但是那些关于金银和程幼知过去的生活从地底生出来,越来越多,层层叠叠,与世隔绝,被它们紧紧包裹着,他没有任何办法,只能被动地看着,被动地听着,被动地比较,忧伤,妒忌,隐火初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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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忆的片段
金银穿着家居服,灰色的短袖,格子的长裤,黑眼圈有点重,甚至低头上海能够看得清楚他额头上的皱纹。程幼知坐在餐座前吃着粥和烫青菜,她看见他走过来。
程幼知:“要喝点粥吗?”
金银蹲下身子从柜子里拿出水果麦片和牛奶,摇摇头。
金银:“你昨天晚上又打呼噜了。”
程幼知不以为然:“是嘛?可是我从来不打呼噜的。”
金银找了一只空碗,往里面放麦片倒牛奶。
金银:“一整夜的,都没有停,好像我的身边睡了一只小怪兽。我一定会录一段,当成艺术品来欣赏的。“
程幼知低下头,摆弄手里的汤匙在碗里搅动来搅动去的,金银感觉到了她情绪的异常和低落。他走到她的身边,拍拍她的肩膀。
金银:“你怎么了,是我说的让你难受了吗?”
程幼知:“没什么。”
这么回答着,她擦了一下眼角的眼水星儿。
金银:“你想要跟我说说吗?不想说,我就道歉,为我刚才说的道歉。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
程幼知:“你知道那种不是迎合他人的期待,自己达到了想要过的那种生活的感觉吗?就是这种感觉,搬进你的家,和你一起吃饭,一起发呆,一起睡在一张只属于我们的床,没有第三个人睡过的。那种感觉很奇妙,你的体温让我踏实,让人不自觉靠近一点,你的呼吸在我的耳边像吹风一样,吹得我的脸干干的,痒痒的,让我不自觉把你的手再牵紧一点。”
金银:“傻瓜,我以为什么事呢。这些事情,以后都会成为我们的习惯的。常常发生,常常靠近,常常牵紧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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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醒安看见了金银伸出来的双臂把她紧紧的拥抱在怀里,发生在他的眼前,却让他也有被臂弯紧紧环住的触感,厚实,用力,暖和。他的意识很想阻止他们恩爱的记忆出现,而那种同样被爱,被珍惜的触感使得他矛盾着。他停下了在校园里的走动,坐在一棵槐树下,旁边有一株矮小的桂花树的那种,四周都是浓郁的桂花香。
回忆片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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卧室里,只有一盏昏黄的夜灯,小小的海星的形状照耀在他们两人的右侧,除了灯光,还有程幼知的呼噜声,金银睁开眼睛,然后又闭上,然后再次睁开,他转身摸到了放在床头矮柜上的手里,他打开了录像的小红点,双手举着,从手机屏幕里看着她睡觉的样子,画面糊糊的,都是嘈点。她嘟着嘴,头发乱七八糟压在枕头下面,两只手环着金银的大腿,呼吸一阵一阵,她的嘴巴也就一开一合,鼻子发出“呼——呼——呼——”的气音,他忍不住用手指头轻轻地点了点她的鼻子,她感觉到了异物,也只是吸了吸,而双手始终没有放开环抱的姿势。在昏黄噪点之中的她,脸面有点微微发肿,蓬松,看着那么放松安全。金银凝视着,取消了录影,放下了手机,把身体靠向她更紧了。
此时,程幼知梦中喃喃自语:“我打呼噜了吗?”
金银低语回应着她:“我和你一起打呼噜,一起说梦话了。”
早晨来临,金银在开放式厨房做着三明治,程幼知走了出来,把头蹭在他的身上,撒娇地像个小动物,转来转去。
程幼知:“我昨天回家之前还特地去买了一款治打呼噜的熏香,是桂花味的。不知道有没有效果。”
金银仍旧顶着黑眼圈,他自己试吃了一口正在做的三明治。
金银:“我睡得挺好的,你呢?”
程幼知:“我做了一个梦,梦里面我问你我打呼噜了吗?你说,你陪我一起打呼噜,一起说梦话。”
金银:”那我们的邻居遭殃了。“
金银说完,往她的嘴里塞了半截三明治,她自然地张开嘴巴,然后在嘴里嚼了几下,她的表情有一种不能言说的痛苦,她要吐出来。金银立马拉着她来到水槽边,她自己打开了水龙头,一个劲儿往嘴里灌水。金银慌乱地在旁边,拿纸巾,实际上他根本不知道怎么办才好。再抬起头来的时候,程幼知一眼看见了金银身后的粗颗粒花生酱,指了指花生酱,又指了指自己。金银明白了,她是花生过敏。她的脸上红一块,白一块的。金银只好双手作揖朝着她道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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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醒安的双手在空中挥舞着,放佛只要做了挥舞的动作,他就能够把这样动作,言语,他们曾共同生活,他们之间的细节都击碎。那是不可能的啊,他明明知道不可能还是大力的挥动着,动作幅度越来越大,从路人的眼光看过去,就是个神经病在与空气搏斗的滑稽画面,只有他自己明白,他在挣扎,在某种意义上来说,他的脑袋,他的身体,他的细胞是活着的,他和金银,姐姐,妈妈生活在一个世界,但世界不承认他,没有他活过的痕迹,所有的不分时候没有规律的记忆都是姐姐的,他在挣扎,宁愿自己是空白,没有任何记忆的。
挥舞着,挥舞着,他站起来,跑起来,仍旧在路人的眼光中像个疯子,到了学校大门处的时候,守门人就是那么看着他,打开门,他一刻都不能够在停留在这里,一踏出大门,他感觉到吵扰他的画面消失了,一点星星点都不见。
回到家,还在楼下小区的时候,他看见程立正骑着自行车遛狗,人和狗之间有一条绳子。这条阿拉斯加犬并不愿意跟着自行车的路径和速度走,陈醒安跟在狗的身后,叫住了正在前面踩着车而丝毫没有留意身后事的程立。
陈醒安:“妈妈——怎么突然就了有一只狗了?“
程立:“没有办法,朋友所托,寄养一个晚上的。“
程立从自行车上跳下来,站在那儿停住。
陈醒安:”我以为你会把它送到宠物店去寄养一晚上呢?“
程立:“这是我惯常的做法,对不对?不过人总有反常的时候。“
阿拉斯加犬停了下来,自己坐在陈醒安的脚边,陈醒安也蹲坐在他的旁边。
陈醒安并没有接着她的话说下去,他若有所思。
陈醒安:”如果,我是说如果,我是这只狗,正在安静地蹲在地上看着来往的人和世界。突然间感觉被什么东西拉扯,一看,发现自己被栓在了车子上,并且,你还踩起了自行车,开始以你的速度往前移动。我试图挣脱链条,但没有用。刚刚我还那么安静,放松,悠闲,现在却被迫被自行车拖着走,脖子上都是伤,我的心啊,都是不甘,不满,愤怒。“
程立推着车子走到他的面前,解下了车上的绳子,交到他的手里。
程立:“可是,如果你无视这根绳子,就当自己是进行了一次自发的有速度的散步,会不会好一点,毕竟有小风吹,有凉爽的空气,有安宁,回家以后还有舒服的窝和唾手可得的食物。“
陈醒安:“但是那根绳子无法忽视,它就那么拉疼了我的脖子,我的心,让我不得安心。“
程立:“你需要用一点计谋,去欺骗你的命运。如果你不能够改变事物,你就要试着改变对事物的态度,就像这只狗,别无选择,于是决定自发地散一个步,让内心不宁静的,从来都不是外在的事物,而是你对它的看法和判断。”
陈醒安站起来,面无表情地把绳子绑回到车上,甚至拉得更紧了些。他知道那个一切是什么了,就是所有程幼知拥有的一切,囚困着他的心,让他一刻都无法安宁。看法和判断无法改变任何事,他要夺取程幼知所拥有的一切,特别是金银。这样做他知道会让自己的内心趋于平静,得到活着的印记,而不是活在她的记忆里,痛苦萦缠,没有结束的尽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