荼蘼花落3

荼蘼花落3

先不管这背后有多少可怕的事情,当务之急是要先救程景云出去,林思齐脱下自己的衬衫裹在程景云妹妹身上,抱起她:“长河,程景云就交给你了。”刘长河快步跑过来,看到林思齐怀里满身血迹、被挖去眼睛的女孩,这在刘长河不长不短的刑警生涯里也算个不小的冲击,他愣了两秒答道:“好,你放心。”

刘长河背起程景云,转身就朝停在河边的车子跑去,把程景云安置在后座,关好车门,转身走向林思齐。林思齐站在后备箱前面,声音低沉、面无表情:“帮忙开下后备箱吧。”刘长河打开后备箱,林思齐小心地把妹妹放进后备箱,合上后备箱时那“嘭”的一声也打在了林思齐心上。这个年轻的警官第一次面对自己的营救对象已经死亡的事实,他有点不知所措,悲伤和愤怒一齐涌上心头,但是理智告诉他,他必须马上离开这里。林思齐快速坐上副驾驶座:“长河,快走,我怕他们会追来,恐怕是不会就这么善罢甘休的。”

“好,坐稳了,”刘长河启动车子,一脚油门就直奔刑警队。

程景云感受到车子的快速移动,一点点苏醒过来,等她缓缓张开眼睛,空荡荡的后座就她一个人,刚刚那血淋淋的一幕还在自己眼前浮现,虽说她早已不是不谙世事的少女,也早就习惯了风月场所的虚情假意,可是这样真实的鲜血淋漓就摆在她眼前,更何况那鲜血是从妹妹身上流下来的啊!从小在那样一个家庭生活,不仅没有父亲的保护,还要承受因为父亲的赌博、搞传销而面临的催债。母亲忙着打工维持最基本的生活开支,姐妹两个也只好相依为命。可就是自己最疼爱的妹妹,那么冷冰冰的躺在自己面前,自己却束手无策,什么都做不了。

坐在副驾的林思齐察觉到程景云已经醒了,可是看她呆呆的,想必是还没从刚刚的惊吓中缓过神来。可是就算知道了为什么又有什么用,林思齐想说些什么来安慰程景云,但毕竟她妹妹的遭遇多少与他有关,要不是他这个警察身份的人盲目出手,也许妹妹不至于被人杀害、还被挖了双眼。可他本来就不是会说好听话的人,更不会安慰人,与其彼此尴尬,不如就沉默。林思齐从后视镜观察程景云,希望她能坚强,林思齐知道说什么都没用,能弥补的唯一方法就是早日抓到这个犯罪团伙。

程景云努力从回忆的漩涡中逃离,抬头正好和后视镜里林思齐的眼神对上了,林思齐因为歉意,眼神有一秒的躲闪,可是他马上又正视着程景云的眼睛,他在鼓励她坚强地面对既成的事实。程景云张了张嘴,一时间没发出声音来,她努力着用细小的声音询问:“我妹,她……”

刘长河听到程景云的声音,余光观察着林思齐,从警校念书时就混在一起的好兄弟,此刻的他比谁都懂得林思齐内心的痛苦和挣扎。“在后备箱,”林思齐尽自己最大的努力,冷静地说出这几个字,“对不起,我没能救她。”程景云面无表情的听完,没有眼泪,没有愤怒,其实在那辆车上看到妹妹时,她也就猜到了,只是她总要问这一句,像是给自己判刑的最后一锤,她需要一个外人来清醒的告诉她这个事实,而无奈的是,她只能接受。

“我们现在去警局,整理一下相机里拍到的证据,”刘长河向程景云说明下一步的行动。

从北郊村到警局的路好像长的没完没了,在夜色的衬托下更是有一种没有尽头的错觉。就在刘长河打算再加速的时候,从对面直接开过来一辆面包车,刘长河一个急刹车,差点撞了上去。面包车上下来一大帮人,径直走向他们的车,看着就来势汹汹。

“不好,是那帮人,”程景云认出了领头的刚图,“就是那个走在最前面的人绑了我妹妹,还……”

刚图领着一大帮人,手一挥,身后的人就朝着林思齐他们的车冲过来了。

“他们人多,我们拼不过,恐怕都没有能逃走的把握,”林思齐看着刘长河,冷静地分析。刘长河倒没那么紧张,反而看起来还挺轻松。“喂!你小子死哪里去了?我们被那帮人包围了,”刘长河拿起手机打了个电话,“是,立刻展开营救!”电话里的人多少带着戏剧性的夸张语气回答着刘长河。

林思齐看着刘长河,又欣慰又无奈地笑,猜也猜到了这小子早就安排好人了:“你小子好啊,早安排好人了,怎么不早说?我还以为我们今天死定了。”刘长河笑着伸手拍了拍林思齐的肩:“行了,今天呐,你是不会因公殉职的。”说着,对面的那帮人已经走到车前了,不断敲车窗挑衅。“现在怎么办?”程景云发问。“别急!他们来了,”刘长河说着,从他们后方开过来几辆警车,车子停下,从车上下来的警员立刻包围了对面那帮人,刚图的人见势不好,立刻跑路,丝毫不顾及自己凶神恶煞的制造毒品,贩卖人体器官的犯罪团伙形象。

唐海站在原地,看着刘长河从车上下来,昨天刘长河告诉他说需要他支援的时候,他还一脸疑惑:“你,你什么时候对这些事儿这么热心了?再说这个案子本来也不在你的职责范围内吧。”

“是,从职责来说呢,这事儿的确不归我管,可身为人民公仆的我们,为人民服务,惩奸铲恶不都是我们的分内事吗,”刘长河努力让自己看上去一脸正直,拍拍唐海的肩,“哎,小子,你哥这境界你还得得再多学习学习啊。”唐海也不甘示弱,另一只手拍上刘长河的肩膀:“哥,我会好好向你那个叫林思齐的兄弟看齐的。”唐海一边拍着刘长河的肩,一边点头微笑,一副看穿一切的表情。

“行,行,行,算你小子聪明。明天留点神,别掉链子,你要是掉链子,我可就要没命了。”

“放心!”

“喂,你还傻站着干什么?追啊!人都跑了!”刘长河看着唐海也是恨铁不成钢。唐海接到下一步指令,立刻行动,带着人追去。

“没事吧?”林思齐转头问程景云。

“没事。”

听到程景云冷静的回答,林思齐似乎也放心一些,转回头开车门:“长河,走吧!”他靠着车门站着,眼神看向刘长河,这个和他从警校就一起成长的好兄弟,林思齐向来是个规规矩矩的小孩,固执,可是也古板、做事条条框框,很多时候会因为守规矩而吃亏,每次都是刘长河脑子里那些古灵精怪的小主意在解救他,这次要不是刘长河提前安排好人,恐怕也是凶多吉少了。“谢谢”这句话,林思齐已经不知道和刘长河说过多少次了。

“行了,不用谢!我们俩谁跟谁啊!”还没等林思齐开口,刘长河就抢了先机,他走回去,一边向那个呆呆站着的林思齐招招手,示意他坐回车里。

回到警局,刘长河立刻把微型相机拍到的东西导出到电脑上。相机里拍到的制造毒品、人体器官的画面,触目惊心,他小心地检查,整理。

林思齐打开后备箱,一具冰冷的尸体侧靠在里面。程景云冷冷地看着,她有些恍惚,不知所措,她想不到现在应该要用怎样一副表情来面对。林思齐转身挡在程景云面前,说:“你先回车上吧,我送去验尸。”

“不用了,”程景云像是用尽全力说出这几个字,“我跟你一起去。”

验尸结果需要等待。

“我们的计划被姚姐撞见了,你现在回去也不安全,就在警局待着吧。”

“好。”

两个人无言地走着,深夜的警局几乎没人,安静的可怕,楼道里的空气冷冷的,像这个冰冷残酷的世界一样。

只有林思齐的电话声打破了这安静,“喂,长河,怎么样了?”

“我在看之前行动拍到的证据,你过来吧。”

“走吧,”林思齐接电话的时候就感受到了程景云的眼神,一直盯着他,眼神里的急切和期待像是要抗衡每一丝空气里的冰冷,“去技术科,长河在看之前拍到的证据。”

程景云跟着林思齐走着,这陌生的环境,她只能跟着别人走,可是脚底下的步伐却是慌乱又急切,她在心里拼命催着:“快一点!再快一点!”

技术科的灯亮的像白天里的烈日,刘长河在自己办公桌上,目不转睛地看着电脑画面。

“长河,怎么样?”林思齐来不及等走近就开口问道。

他正看到程景云妹妹的部分,听到声音,抬头想回应,可看到林思齐后面还跟了个程景云,愣了一会儿说:“哦,我整理了一下微型相机拍到的画面,我看,明天先跟张队报告吧。”同时快速关掉了电脑画面。

程景云走近的时候看到了刘长河手上的动作,她知道是在照顾她的感受,可是她迫切的想知道:“刘警官,怎么样,可以抓到那些混蛋吗?”

“证据都在这里了,我想,抓到他们只是时间的问题。”

“我明天一早就和张队报告,”林思齐看着刘长河说,“今天辛苦你了,我看你也累了,你赶紧回家休息吧。”

“行,”刘长河站起身来,压低声音对林思齐说,“接下来你打算怎么办?现在外面太危险了,程景云是不可能再回去了。”

林思齐看看坐在一旁的程景云,那张稍显稚气的脸,似乎一夜之间多了许多愁绪,他不知道她在想什么,不知道她为什么都没有哭过,他同情这个被生活压得喘不过气来的女孩,他觉得这个女孩坚强的可怕。“行了,我知道,我自有打算,你快走吧,”林思齐回过神来,“今天多亏你了。”

刘长河小力地拍了拍林思齐的肩,走出了技术科。

林思齐走到程景云面前,看她低着头,长发挡住了她的脸,看不出表情:“走吧,我送你回家。”

程景云机械地站起身,跟着林思齐走出警局,他们坐上车,林思齐开口说:“你放心,送你回家之后我会在外面守着。那些人说不定会回来找你,你现在不能一个人待着。”

程景云坐在副驾驶,听着林思齐说,突然眼眶一热。这一天经历了太多,失去妹妹的悲愤在被人温暖关怀的时刻彻底爆发,眼泪不自主地流下来,她不想,却怎么都收不住。

林思齐看程景云哭了,一时慌了手脚,他呆呆的看着,像是过了好久才缓过来,他慌忙到处找餐巾纸,还好在车子的角落里,还藏着半包被压的皱皱巴巴的餐巾纸。林思齐把纸递给程景云,程景云看着递过来的纸,更是想忍住眼泪,停下来。她不想林思齐再为难,今天这一切,林思齐也已经是心力交瘁。她接过纸巾,一边擦眼泪,一边努力的克制自己,可是眼泪依旧不受控制。

车子就停在程景云家外了,在某个林思齐没注意的瞬间,也许是哭累了的程景云睡着了。林思齐没忍心叫醒她,他看着手里还抱着纸巾睡着了的程景云,连脸上的泪痕都还没干。

程景云慢慢张开眼睛,抬起头,恰巧和林思齐的眼神对上:“对不起,我……”

“到了,看你太累了,所以没叫你。”

“哦,恩。”

“快回去睡吧。”

程景云揉了揉眼睛,意识到纸巾还在手上,把纸巾递还给林思齐:“谢谢。”林思齐接过纸巾看着程景云走进家门,这一夜,他还得打起精神。

程景云回家洗完澡,以为自己就能像在车上一样,累的睡过去,可是她就那么闭眼躺着,一直到天亮,脑子里什么想法都有,可又什么都想不起来。早上六点的闹钟准时响起,程景云像往常一样,起床、洗漱,她走出家门,林思齐的车还在。

林思齐听到有敲车窗的声音,张开眼睛,是程景云,没有化妆,没有打扮,干净的就像刚进大学的女学生,手里拿着早餐。他打开车门,程景云将手里的早餐递给他:“吃点东西吧。”

“谢谢,你吃了吗?”

“啊?吃了。”

林思齐知道程景云大概也是没什么胃口吃东西,可是,不吃也不是办法啊。

“你也吃一点吧,照顾好自己,才能想后面的事。先不管案子能不能顺利破获,你之后总要生活,家里还有妈妈在等你啊。”

程景云默默听着,她知道自己必须坚强,妹妹已经不在了,母亲知道了这事一定吃不消,到时候自己还要照顾母亲。“谢谢,”程景云笑着接过早餐。

车子停在警局门口,“你现在车里等着吧,”林思齐向程景云交代,“我先上去看看情况。”

“好。”

林思齐刚走进警局,迎面就遇上了刘长河:“长河,发生什么了?走这么急。”

“昨天的相机不见了,电脑里的资料也没了。”

“怎么会这样?”

“我现在去查监控,走吧,一起。”

监控画面里,昨晚在他们走后,的确是有人在刘长河电脑上动过手脚,还拿走了相机。可是环境昏暗,再加上那人是早有预备,伪装的很好,实在是难以辨认。

林思齐像是被重重一击,本以为今天能让这件事情得到进展,可万万没想到还是出了事。

“你上次说局里有内奸,看来这是真的了。”

林思齐低着头走出警局,他看着落了一地的荼蘼花瓣,他多希望这事能像这花瓣一样,尘埃落定。可事实偏偏捉弄人,一时之间他不知道怎么去处理这件事,不知道怎么和程景云开口,可是总要说。不管事实多么残忍,事实就是事实,无法逃避,迎面而来,不给你反应的时间。程景云在车里就看见林思齐站在警局门口,她一下坐正,伸长了脖子看向林思齐。林思齐鼓起勇气,走向车子。短短十几步的路,他走得并不轻松,林思齐打开车门之前深吸了一口气。

“怎么样,能抓到那群混蛋吗?”程景云看着林思齐,眼神里都是期待和希望。

刘长河跑出警局,看到林思齐坐在车里和程景云说着什么,原本想来帮帮自己兄弟。林思齐一向比较木讷,这样的事,他知道,对林思齐来说太难说出口,他想也许他来跟程景云说更好一些。看到这一幕的刘长河才放心,林思齐在用他自己的方式面对残忍和挑战。

“局里有内奸,相机拍到的证据都没销毁了。要破案,恐怕……”

程景云像是一下子被抽干了,整个人一下子沉下来,“那……那……”她张着嘴,却不知道说什么。

“啊?怎么会这样?”听到这里,苏梓不禁说出声。

陈默笑着摸了摸苏梓的头,说:“别打断林叔讲话,乖。”

苏梓歉意的笑着:“对不起,林叔,那后来呢?”

林思齐,现在的林叔,轻轻的笑了:“没事的,后来啊……”

程景云脱离了姚姐和那个让她知道世界之冷酷的地方,回到家里的小县城,幸运的是在那个小世界里没有人知道她的过往,她带着那些伤,一边平凡地生活,一边慢慢愈合。母亲知道妹妹的事情后生了场重病,而程景云的父亲一年后死于一场意外,在父亲的葬礼上,程景云心绪复杂。她未曾像其他小孩一样,能在成长的路上得到父亲的保护和关爱,甚至是父亲带给了她之后所有的磨难,可是她也记得父亲不喝酒的时候那顿简单、温馨的晚餐。她心底里多少对父亲有恨,可是一切都过去了,父亲连带着那些可怕的回忆都一起葬进土里。只是一天没有抓住那帮混蛋,程景云的心还是没有办法忘记那个晚上的一幕幕。之后的一段时间,她甚至还会梦见那天的场景,每次从梦中惊醒,她都是一身的汗。她知道只有等抓到那些凶手她才能真正安下心来。

这之后的好几年,林思齐都在默默关注这件事的进展,只要一有关于这个犯罪团伙的一点点线索,他都第一时间去调查,有了什么进展也会和程景云联系。刘长河知道这个案子一直是林思齐的心病,他也是格外留心,一有消息就联系林思齐,陪着他去搜查线索。只是,随着时间越来越久,案子的相关线索也像落入大海的石头,越沉越低。好几年都没什么动静,无论是林思齐还是刘长河都多少有些灰心了,甚至程景云也已经不再像以前一样满怀着希望。

“那这案子一直没破吗?”苏梓问道。

“破了,就在前几天,落网了一个人口贩卖团伙。以前局里的后辈告诉我,他们就是当年杀害了程景云妹妹的那帮人,”林思齐压制着内心的激动说着。

“那,林叔今天来是要找什么?”陈默问着林思齐。

林思齐拿起笔,在登记表上写下自己的名字,说:“一件外套。”

“好,林叔,您等一下,”陈默转身去找。

“那件衬衫啊,后来同事还给我的时候,上面渗着血,我就那么看着还能想起那天晚上的一切。以前太年轻,也不太愿意去回想那天晚上的场景,就干脆把洗了的外套送到往西了。现在案子终于破了,我也早不是那个愣头青的小警察了,我来把那段回忆拿回去。”

陈默出来:“林叔,你看看是这个吗?”

林思齐接过来打开盒子,那件衬衫的花样现在看起来还是觉得太夸张了,仔细看还能看到一些淡淡的洗不掉的血迹。林思齐站起来说:“谢谢你们。”

陈默和苏梓看着林思齐走出往西,初夏的阳光照在这个历经风霜的老刑警身上,一片荼蘼花瓣落在他身后,缓缓飘进土里。他一手抱着盒子,另一只手掏出手机,打着电话,大概是告诉程景云案子的进展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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往昔之往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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