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一章 圈套
南之易揉着眼睛从卧室里走出来,看到书房里的两个人影,打着哈欠推开半掩的门,一脚踢在田正言的椅子上,说:“今晚上吃什么?”
正在跟凌俐分析华易高科经营期间财务状况的田正言头都没回,声音平静:“大仙,你不是只喝西北风就够了吗?”
南之易大言不惭:“虽然本座辟谷多日,不过既然今日得下凡间,偶尔尝下人间的烟火,也不失为野趣所在。”
田正言白他两眼,看了看墙上的挂钟,敲敲桌子示意他坐下,说:“午觉睡了四小时,想必你头脑够清醒了吧?马上要写答辩状了,我询问你几个关于案件的关键点,你给我想清楚了再回答。”
南之易抱着膀子嗯了一声,那一脸严肃的表情和满脸的胡茬相映成趣,凌俐看久了,竟然觉得蜜汁协调。
田正言直接进入正题:“对于那几张欠条,你有什么好说的?”
一听他说起欠条,南之易一声哀嚎:“我有什么可说的,不就是被坑了吗?你都骂了我好几天法盲了,我能怎么办?我也很绝望啊!”
南之易是前天回来的,他回来那天,凌俐刚刚和田正言去了法院一趟,看到了山崎种业新提交的几份证据。
这不看还不会怎样,等看到那几份复印件,田正言鼻子都快气歪了,咬着后槽牙难得地骂了脏话。
他的原话是这样:“md,智障。”
好吧,对方不仅有南之易签字的欠条若干份,还有他签名的会议纪要、补充协议、转账记录等等等等……这些材料加起来,十好几份。
之前,田正言跟她说过的那几份关键证据多半是伪造的事实,果然得到了南之易的证实。
五年前,华易高科刚刚创办,其中的一个创办人,是南之易的师兄,也就是已经移民海外的股东牟诚华。
他拉了南之易入伙,不用出钱只用出技术,就算南之易百分之三十的股份,还给了他很优厚的实验条件。
当年南之易还不是长江学者,没有农业大省学术带头人的江湖地位,在帝都人才济济的环境中也仅仅是暂露头角的一头小牛,第一次带领团队的诱惑,让他轻易答应下来。
公司成立后,一开始,牟诚华不管召开大大小小的会议,都要拉上南之易,经常打断他进行得如火如荼的实验,让他烦不胜烦。
过了不久,牟诚华说因为公司经营期间需要很多手续,又怕打搅他太多以致于科研进展缓慢,于是要走了他几张签名。
最早几张签名确实变成了正规的文件回到了南之易的手里,而有了之前的铺垫,后来南之易的签名,更加容易地到了牟诚华手里。
而这些有着签名的纸,用途各不相同。
有些带着指印的,成了欠条,证明南之易个人财务和公司财务混同,给了对方破除有限责任公司这一保护壳的借口。
不带指印的,又巧妙地被做成了会议纪要,那几份会议纪要的内容,是南之易知道“品优千号”高温状态下易感瘟的特性。
而还有一份,被制作成了南之易保证“品优千号”无重大缺陷、同意开始走申报程序投入市场的协议。
田正言一推算,罕见地有些懊恼。牟诚华做手脚的那段时间,恰巧是他回了阜南忙着结婚生子的时间段。
显而易见的,有人趁他不在,狠狠算计了南之易。
而华易高科的管理层手里,曾经有着至少十几份南之易签过名字的空白纸张。
想到这里,田正言更是气恼,狠狠说着:“你特么还知道被坑了,让你签字摁手印你就照做,十几个把柄交到对方手上。你是海绵宝宝吗?天生没有大脑啊?”
南之易则嘿嘿怪笑肆无忌惮地跑题:“别说得你好像有大脑一样,我要是海绵宝宝,你就是派大星了,一样的无脊椎动物,一样的没脑子。”
凌俐忙抱起自己放在桌面上的小本本,以免这两人再次吵起来祸及无辜。
缩在一边瑟瑟发抖神游了好一阵子,结果这两人还在吵。
她摸了摸额角的三条黑线,自顾自走出书房,开始准备起晚餐。她一边把卷心菜切成丝,一边想着案情,心里也有些烦闷起来。
虽然对这个案子的一些细节部分还不怎么看得清楚,可是凌俐知道,确如田正言所说,这是一个局。
对方是有备而来的,而且从一开始背后就有高人指点。只做了一个项目就消失的公司、莫名其妙减产的种子、一步步套取的南之易签名、前后花费了五年时间,请君入瓮一般。
至于这番行为究竟要达成什么目的,田正言和凌俐推演了很多次,却无论如何都想不通。
要说南之易因为一门心思做学问得罪了谁,也不是不可能,可山崎种业一家上市公司,要搬动这样的力量来对付一个书呆子,光诉讼费就是千万,更别提还有律师费,未免太小题大做了。
而要说南之易直接得罪了山崎种业,那更加不可能。
正如他之前所说的,南北稻种公司泾渭分明,南之易这些年的研究方向在籼稻,北方的山崎种业经营着粳稻,除了因为“品优千号”这个绝无仅有的籼稻粳稻杂交种子能把两者联系起来,基本上没有交集,更谈不上动了对方锅里的肉。
而知晓前因后果的人,除了在山崎种业的那一方,就剩下已经移民到澳洲的牟诚华了。
尽管田正言已经着手从山崎种业内部打探消息,以及找海外的朋友探听牟诚华的下落,可显而易见的,既然能联手做局打压南之易,想从他们嘴里掏出有用的信息,可能性基本为零。
凌俐有些沮丧起来,刚叹了口气,手下一没注意,刀切得过了点,眼看就要切到手指了。还好她手指抽得快,只切在了指甲上,但之后因为惊慌没握好菜刀,刀落在案板上哐当一声巨响,惊到了田正言。
他走过来一把推开了凌俐,说着:“去跟海绵宝宝玩贪吃蛇吧,做菜这种高端的事不适合你。”
接下来的半个小时,无事可做的凌俐,还真的在客厅守着智障儿童玩游戏,一直傻傻地看着屏幕上那条五彩斑斓的蛇吃到快走不动路,记录上显示三十几万分。
终于被一条小蛇碰翻了船,南之易气恼地把手机摔在沙发上,凌俐则活动着有些发僵的脖子,一转头,正好看见田大厨已经准备好晚餐,站在饭厅淡淡的一句:“吃饭了。”
南之易嗷呜一声扑上去,嘴里嚷着:“在大帝都吃了几天上仙的手艺,感觉每天都被喂了十颗八颗豹胎易筋丸,还敢怒不敢言。”
之后,便端端正正坐到桌前一副口水滴答等待投喂的模样。
田正言解下身上田园风带蕾丝花边的围裙,淡定地坐下,轻轻一句:“伯母最近有空管你,你不是该幸甚至哉吗?”
凌俐看着桌面上整齐摆盘的食物,赞叹着在家里也能吃上如此像模像样的日式料理。
与舅舅家饭店靠家常风味取胜不一样,田正言走的是高端大气名媛风,不管西餐日料还是中餐都能做出来,而且必然用料讲究摆盘精致,比大饭店里都不差的。
桌上三个釉下彩的盘子,分别盛着一模一样的三份食物,那是三只炸虾,两块炸猪排,以及一小撮泡菜。
盘子旁边还摆着碗味增汤,半透明的酱色,碗底有细细小小的蛤蜊。切成细丝的卷心菜泛着水灵灵的光泽,堆放在桌子中央的竹篮里,旁边是调制好的沙拉酱。
南之易仔细端详了一番,抬头冲着大厨眨眼:“炸物吃得多,死后下油锅。你不是一直鼓吹健康饮食的吗?怎么一时兴起做了霸王龙最爱猪排饭?睹猪思人?”
田正言挟了筷子卷心菜丝,加上沙拉酱拌好,挑进嘴里嚼着,好一会儿悠然一句:“你可以选择只吃卷心菜,预防老年痴呆和糖尿病,很适合你。”
看着眼前两个三十来岁的男人跟中二少年一般斗嘴的模样,凌俐忍了好久才没笑出来,端起味增汤喝了一口,又夹了块猪排蘸酱咬下去,只觉得满口的酥香脆嫩。
猪排炸得刚刚好,外面酥脆,内里肉香满满,蘸着酱汁一口口吃完,满满的幸福感。
吃完一块炸猪排,她配着微酸的沙拉酱吃了一小卷卷心菜丝,清爽可口的滋味很解腻。
再挟一小块酱菜放进嘴里,爽脆微咸,弥补了之前几样食物略淡的口感,真是忍不住要赞一句好吃。
把被人诟病的油炸食品,用简单的食材搭配出科学又完美的组合,真不愧是田大厨,难怪南之易对失去蹭饭机会这一点耿耿于怀。
想到这里,凌俐侧眸看了看正吃着炸虾的南之易,再次确定了他好手好脚脸上也没有淤青,仿佛并没有受到家长的体罚,一副安然无恙的模样,终于放下心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