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七章 更加彪悍
侍卫们把人拉了出来,瞧那身形,不像是个习武之人。
不但动作笨拙,还有些发福。
借着火把的光亮,沈风斓看清了那人的容貌,忍不住掩口笑了起来。
那躲在书案底下的不是旁人,正是圣上身边的李照人。
“李公公,你怎么会在这?”
沈风斓一开口,侍卫们忙放开了他,面色讪讪了起来。
这可是圣上身边的大红人,李照人李公公。
他们方才居然那般不客气,把他当成一个歹人一样拖了出来。
“沈侧妃?晋王殿下?”
李照人知道今夜京中动乱,藏在密室外头是为圣上把风。
若来的是晋王,那自然皆大欢喜。
若来的是宁王,他便只能拼着一死,也不能暴露圣上的行踪……
他躲在书案底下,听见了长生殿外的动静,却老眼昏花不知道来人是谁。
直到听见沈风斓的声音,他才放心了下来。
“晋王殿下,外头如今怎么样了?”
李照人说这话的时候,似乎还有些惊魂未定。
“放心。”
轩辕玦朝他点了点头,两个字概括了情形。
“父皇和母后今在何处,快带本王去见!”
李照人既然躲在外头,必定是知道密室的入口在何处的。
他忙应了一声,走到一面挂着罗汉图的墙边,朝里头呼喊。
“圣上,贵妃娘娘,是晋王殿下回来啦!娘娘,开门吧,是晋王殿下!”
他极有耐心地接连呼喊了好几声,一直重复着晋王两个字。
像是生怕里头听不清楚似的。
轩辕玦不免诧异,难道这密室从外头打不开吗?
还是打开的方法,圣上连李照人都不愿意告诉?
一直到他重复喊了许久,墙的那一头才隐隐有声响传来。
“是玦儿?”
萧贵妃的声音像从极遥远的地方的传来,闷声闷气的。
轩辕玦走上前去,贴着那墙壁道:“母妃,是儿臣回来了,快开门吧。”
墙的那一头便没了动静,不一会儿便传来了石块转动的声音,像是某种机关正在开启。
这种声音持续了许久,可见机关及其复杂。
李照人忽然道:“殿下,娘娘,快往后退。”
说着自己退到了书案边上,轩辕玦虽不解其意,还是揽着沈风斓朝后退了一步。
沈风斓目不转睛地盯着那墙看。
她自来到大周,还未见过什么精巧的机关。
宁王府通往驿馆的那个密道,其实粗浅得很,根本没有机关。
驿馆的那个出口,直接用一块大青石盖住了而已,只是寻常人一般不会走到那处,才发现不了。
而眼前这个密室的机关,显然非常复杂。
这引起了沈风斓的兴趣。
忽然轰隆隆地一声,像是整个屋子都在晃动。
众人不由又朝后退去,只见眼前那面精致的墙,剧烈地摇晃了起来。
而后墙上的朱漆渐渐剥落,最后整面墙开始往下掉碎块,坍塌成了一堆碎石。
众人亲眼看见,一道完整的墙面顷刻颠覆,浓烟滚滚。
沈风斓不禁捂住了口,待那烟尘散去,这才看到墙的那一头,萧贵妃也捂着脸朝外看来。
“玦儿!斓姐儿!”
萧贵妃穿着一身简素的衣裳,不施脂粉,身上也没有什么装饰。
她似乎瘦了不少,一双明媚如桃花的眼睛,却在亲眼看到轩辕玦那一刻大放异彩。
萧贵妃顾不得眼前尘土飞扬,便想走出来。
无奈眼前的墙面碎成了一堆石块,她穿的是宫装绣花鞋,鞋底极薄,根本就走不过来。
“母妃,你小心。”
轩辕玦一挥手,命侍卫们将那些碎石清开。
“父皇呢?孩子们还好吗?”
萧贵妃欢喜过了头,差点忘了圣上还在里头,连忙收回了脚步。
“圣上在里头,孩子们在照顾他。只是圣上还是没能完全清醒,快派几个人把他抬出来,让御医前来诊治一番!”
听见外头的动静,密室的拐角处,一个小脑袋探了出来。
见着轩辕玦和沈风斓,她飞快地跑了出来,朝着沈风斓飞奔而去。
“娘亲!”
才几个月不见,龙婉像是长高也长大了许多,飞奔过来的速度叫沈风斓几乎来不及反应。
龙婉摊开小手小脚,原想直奔沈风斓怀中,却在靠近的时候被轩辕玦一把按住了额头。
他只用一只手,轻轻松松把龙婉按在了原地,任她怎么扑腾都靠近不了沈风斓。
“爹爹……”
龙婉丧气地放下了高举的双手,无奈地看他。
“爹爹怎么还是这么爱吃醋?难道龙婉先叫了娘亲,没有叫爹爹,所以爹爹就不让我抱娘亲了?”
可是小孩子和娘亲更亲近,这是天经地义的嘛!
侍卫们将石块搬开,李照人已经带着人飞快进了密室,把圣上抬出来。
圣上闭着眼睡着,为了防止惊醒他,侍卫们是连木床一起抬出来的。
床上不仅有圣上仰面平躺着,还有云旗半跪在床上,护着圣上的身子防止他被颠下去。
见着了轩辕玦和沈风斓,他肉呼呼的小脸一下子开出了花,发出了笑声。
笑了之后才想到圣上还在昏睡,连忙捂住了嘴,从床上跳了下来。
站在地上之后,他的视线平齐,才发现龙婉被轩辕玦按着额头。
“爹爹,你为什么按着妹妹?”
轩辕玦这才放了手,顺便弹了弹龙婉的小脑瓜。
嗯,声音真清脆。
“因为你们娘亲现在扑不得,要小心些,知道了吗?”
萧贵妃这才注意到,沈风斓小腹微凸,一手还下意识拢在身前,正是身怀有孕的模样。
“斓姐儿,你腹中的孩儿还好吗?你在岭南受的委屈,本宫都知道了,你怎么不早告诉本宫,你是要去救玦儿呢……”
沈风斓把孩子嘱托给她的时候,只说她是想轩辕玦了,所以亲自去岭南找他。
还是后来云旗和龙婉不小心,才把他们母子三人发梦之事,告诉了萧贵妃。
她简直不敢相信,沈风斓明知轩辕玦有危险,竟然只带着二十多个护卫就去了岭南。
她更加不敢相信,如果没有沈风斓的相救,轩辕玦这回是否能活着回来……
沈风斓故意撅了嘴,“不好不好,萧太医说得在府里好生养胎,不能再时时进宫给母妃看账本啦。”
萧贵妃先是一愣,而后不由喜极而泣。
她一指头娇娆地点在她额心。
“你呀,这个时候还逗本宫开心……”
萧贵妃带着圣上躲进密室的时候,宫里人都不知道。
而今圣上回到长生殿,萧贵妃也冒了出来,轩辕玦在宫中掌事。
一下子众人便有了主心骨似的,宫里从原先的人心惶惶,开始慢慢恢复正常。
萧贵妃这些日子躲在密室之中,也是担惊受怕。
吃不好也睡不好,生怕宁王占据了京城,怕轩辕玦被杀。
而今尘埃落定,她却惊悸未平。
趁着圣上在寝殿中由御医看诊之时,两人便坐在外殿说起话来。
“那个密室是何人所建?好生神奇。为何李公公在外头打不开,母妃在里头打开了,却是山崩地裂一般。”
沈风斓想象中的密室,应该是里外都能打开的,且可以反复利用。
似这般一开门就毁了的密室,真是可惜了精巧的机关。
萧贵妃叹了一声道:“本宫陪着圣上半辈子了,自来也没听说过这个密室。圣上总是半梦半醒,有一次好不容易醒来了,才告诉了本宫这件事,说要把他挪进去,免得宁王挟天子以令诸侯。”
圣上虽病了,脑子却没有糊涂。
他难得清醒的时候,便会说出许多让萧贵妃安心的话。
比如今夜,圣上在清醒时亲笔写下了诏书,命李照人送到守城的御林军处,让他们不论多晚务必放轩辕玦进宫。
再比如那间密室。
“那密室的确是不能从外头打开的,只能开启一次,外头的机关便死了。而里头的机关也不是能随意开启的,开到第三次,就会发生方才的情景。”
外头的开关只能开启一次,那即便旁人不小心发现了开关,也开不起密室。
而开到第三次就会崩塌,是为了提醒密室中的人不要轻易使用,免得频繁出入被人发现。
沈风斓愣愣地想着这密室机关设置的深意,越想越觉得,她似乎一直低估了圣上的智慧。
起初她认为,把宁王养成今天的模样,圣上也要承担一份过失。
明知道宁王不是自己的儿子,要么杀了他,要么把他当成亲生儿子对待,一辈子不让宁王知道真相。
可圣上既没有杀他,也没有让他像自己的亲生儿子一样,得到足够的宠爱。
反而把他丢给了贤妃那个坏女人。
而今想来,圣上也有他身为人君的苦衷,身为人夫的绝望。
在他知道宁才人欺骗他的那一刻,大约也是哀莫大于心死,才做出了错误的决定……
“这密室机关,真的很厉害。”
沈风斓嘴上说着,实则是言不由衷。
身为帝王,难道就要像圣上这样,一辈子藏着一个密室不告诉旁人?
可见他坐在金龙椅上,是何等步步为营,处处小心。
连身边至亲的人都不能信任。
她忽然对这间密室失去了兴致。
倘若身为天下之主就像这样,未免太无趣了……
有龙骑营和虎骑营这京城两大营在外坐镇,随后各路军营,并京兆尹府的衙役等,也都开始分散各处维护秩序,抓博盗匪。
詹世城和龙骏等人分领各处,有条不紊。
可他心里还是藏着私心,第一时间赶到了福王府。
福王府那一带极其安静,这种安静令人惶恐,不知是平安,还是已经遭了流寇的毒手。
他领兵在门外大呼,“下官虎骑营詹世城,请福王殿下速速开门!”
门里头一片寂静,过了一会儿,才传来微微颤抖的声音。
“真的是詹大人吗?”
福王府的下人隔着门缝朝外偷看,借着火把的微光,见着外头的兵士甲胄整齐,身姿笔挺。
这是训练有素的士兵风采,绝非一般的流寇盗匪可比。
“殿下,好像是,开不开门?”
下人朝里头小声呼喊,福王正带着府中家人,在院子里头等待着。
所有人手上都拿着武器,哪怕是个锅铲,也比孑然一身要有胜算一些。
福王一手拿剑,身旁站着福王妃和南青青等人。
他们听见外头的马蹄和脚步声,不禁戒备了起来。
而今听见外头的人自称詹世城,福王不禁有些犹豫。
即便外头的人不是盗匪,而是真的詹世城,他也未必愿意开门。
当初在金殿之上,揭发他与户部谋私的便是詹世城,此人与他可不是朋友。
万一他是趁着今夜乱象,想趁机谋害自己呢?
正当福王犹豫之时,只听南青青朝守门的仆人道:“开门吧。”
众人都吓了一跳,不禁朝南青青看去,只见她一脸镇定。
“詹大人是个忠正之臣,且他是奉旨到岭南去接应晋王殿下的。如今他在城中,说明晋王殿下回城了。殿下不信他,难道还不信晋王殿下吗?”
福王无话可说,那守门的仆人见状,便打开了大门。
门外当先一骑,高大的将领跨立马上,英姿勃发。
见到福王府中还算安稳,且人口齐全,他便放下了下来。
南青青的目光定定地朝外看去,正对上他看进来的眼。
四目相对,刹时沧海桑田。
旁人正处于援兵到来的欢喜之中,唯有福王妃心细,看出了南青青的眼神。
她忽然想到,前几日她因南青青下身撕裂无法侍寝的事,请了当初接生的稳婆细问。
结果稳婆却说,南青青当时的确难产,可自打沈风斓来了之后,她生得很顺利,根本没有什么撕裂的事……
这么说来,就是南青青一直借着撕裂的名义,不肯伺候福王了。
她先前一直不明白这是为什么,直到今日看到南青青的眼神,她恍然大悟。
传闻南青青嫁入东宫那日,詹世城当街拦花轿,看来所言不假。
马上的高大将领翻身下了马,大步迈入院中,气势逼人。
他的每一步,都英姿飒爽,让人不由生出了安全感。
仿佛只要有他在,就算流寇有千军万马,也不必担心。
“福王殿下,贵府人口无恙吧?”
福王见他恭敬地朝自己拱手行礼,心中的大石才卸了下来,忙道:“福王府不打紧,也有几个小毛贼试图进来,都已经被本王的侍卫抓住了!倒是隔壁的李大人府上不安稳,刀剑响了一夜,你快带人去看看吧!”
他说完这话,忽然想起了什么,连忙拦住詹世城。
“对了,老三和老四他们,到底谁……”
詹世城朝他点了点头,“晋王殿下如今已在宫中,想比此时已经见到圣上了。福王殿下还请不要轻易走动,外头流寇未清,万万不可让侍卫放松警惕!”
说罢一礼,衣袖一挥便朝外走去,慢着赶到福王所说的李大人府上相助。
他只要见到南青青安好,便没有什么顾虑了。
一直到他的身影消失在门外,守门的仆人重新把门关好,南青青还愣愣地看着那个方向。
她分明看到,詹世城临走的时候,朝她深深望了一眼……
“好了好了,如今不用怕了!四弟回来了,街上的流寇会被剿灭干净的,咱们在府里等着消息便是。南忆呢?这孩子今夜怕是吓着了,快让奶娘抱他来!”
福王府大大小小的几个孩子,都被侍卫保护着躲在后院的地窖里头。
万一真的有盗匪闯进来,伤着孩子就不好了。
而今眼看危机解除了,福王便让人把孩子抱出来。
南青青愣了愣,而后才发觉这话是对自己说的,忙曲身一福。
“是,妾身这就去抱孩子。”
……
这一夜不仅抓了许多叛军,还有许多流寇盗匪。
各路军营的士兵,顺带清理了街头上的许多无名死尸,免得天气炎热导致瘟疫。
如今时近秋日,暑热倒是尚未散去,众将士皆是满身大汗。
一夜未曾停歇。
到了次日一早,兵士们已经累得不成样子,街头巷尾随地可见瘫倒在地上休息的士兵。
各公侯之家,有府中兵力甚众的人家,自认为不必担心盗匪的,便派出了不少府兵前来帮忙。
一则为那些在地上瘫倒的士兵站岗,防止被旁人踩踏,或是被逃脱的流寇报复。
二则检查清点伤亡状况,再为受伤的士兵和百姓提供药材和吃食。
这些人家之中,便有定国公府和太师府之类,福王府和恒王府等皇亲国戚的府邸,也慢慢派出人来帮忙。
沈风翎自打昨夜被送回太师府后,自认为无颜见沈太师和沈风楼,索性跟着府中的仆人一同到街上来施粥。
并非为穷困之人施粥,而是为那些来不及吃饭就要继续处理尸体的士兵,还有一些房屋被烧毁成了流民的百姓。
见着太师府施粥供不应求,好些府第也主动搭起粥棚来,没有这个能力的也送上几袋白米略表心意。
京城经过了一番大变,遍地尸首,血流成河。
而人与人之间,反而生出了一种无声的默契之感。
这种默契,叫做共患难。
街面上完全安定了下来,各家的大臣们还毫无所知,不知道昨夜到底谁胜谁负。
有人说,宁王府有侍卫把守,大门紧闭。
有人说,晋王府空空荡荡,不像晋王回府了的样子。
还有人说……
他们只知道,宫门已经开了。
不论谁胜谁负,他们今日势必都要入朝一见。
他们整顿衣冠,穿上朝服带上笏板,神色肃然。
而大理寺之中,定国公被关押在福王当初待过的牢房,听着外头的动静。
竟是一夜未眠。
起初似乎刀兵声极其惨烈,而后越来越远,声音越来越小。
到了天快亮的时候,彻底消失了,寂静无声。
牢房外慌当一声,定国公朝外看去,只见是大理寺少卿余杰亲自前来。
见着定国公双眼矍铄,眼下带着些微青黑之色,便知道他一夜未眠。
余杰命人开了牢房的门,亲自近前来行礼。
一抬首才发现,他的眼底同样是一片青黑。
也难怪,这一夜的京城,有多少人真正睡着了呢?
“国公大人,快回府梳洗上朝吧。”
不需多余的话,只这一句,定国公已经听出了其中的意思。
他微微一笑,坐在床上伸了个懒腰。
“余大人也快去准备上朝吧,你这眼眶底下黑的,比老夫这个坐牢的人还严重。”
说着起身下床,自趿了鞋走出牢房。
余杰亲自跟在后头送他,“下官不忙,一会儿同贱内借些香粉扑一扑,也就盖住了。还是得把国公大人先送出去,下官才能放心。”
定国公听他说的有趣,一面走一面回头看他。
“这些日子在大理寺中,多亏了余大人的照顾。日后若是不嫌弃,可常来鄙府谈会。”
余杰大喜过望,能得定国公的青眼,这可真是天大的喜事。
便满口应答不迭,看着定国公府的仆人把他扶上了轿子,这才赶回去收拾自己。
余杰原以为,只有他会想得出这种馊主意,用妇人的香粉扑在眼下掩饰乌青。
没想到一上了朝,满大殿都是各色香气。
有茉莉香,玫瑰香,荷香……
众臣尴尬得面面相觑,假装没有闻见这股气味。
而大殿上头,金龙椅仍是空空荡荡,惹得人人心中忐忑。
不一会儿,沈太师姗姗来迟,把众人吓了一跳。
“本官在京中安排人手施粥施药,故而来迟了。实在是京中乱象,殿下一时找不到人手主持大局,只好让本官代为安排。”
要说清剿流寇,那詹世城和龙骏,还有陈墨蒋烽等人,个个都是一把好手。
要论事后的安抚,这些武人就眉毛胡子一把抓了,还得靠沈太师。
沈太师又是沈风斓的父亲,轩辕玦的岳父,由他来办最为妥帖不过。
朝臣们一听这话,心中便有了分晓。
看来昨夜,到底是晋王胜了。
若是宁王,是决计不会把安抚百姓的大事,交给沈太师来办的。
沈太师环视众臣,面上若有所思,似乎在寻找什么。
一个有眼色的翰林连忙站了出来,递上一份名单道:“太师可是在清点人员?这是下官方才无事誊录的名单,请太师过目。”
比起百姓和士兵的损伤来说,朝廷重臣的伤亡,自然更令人关心。
沈太师赞许地点点头,暗暗记下了他的性命,随后翻查起那份名单来。
出乎他的意料,除了几个被盗匪袭入府中,受了轻伤却也挣扎着来上朝的大臣以外,只有一位朝廷重臣没来。
——平西侯汪藏山。
“平西侯如何没来?莫非是受了重伤?”
众朝臣面面相觑,不一会儿,有个小官怯怯地站了出来。
“回太师,下官今日入朝之前,经过平西侯府看了一眼。府中尸体遍布,血流成河,比街上还要惨烈……”
他当时是坐着轿子经过的,想着看看路上的状况,便没有放下轿帘。
没想到正好看见平西侯府那一地的血肉模糊,吓得他登时脸色煞白呕吐不止,直到站在金殿之上,还没有缓过劲来。
那血糊拉的景象,他怕是一个月都不敢吃肉了。
众臣一听这话,胆小的面色也白了。
昨夜的动乱着实吓人,好在他们顶多就是皮外伤,还留了一条小命。
想来这平西侯啊,是已经凶多吉少了……
旁人感慨平西侯死的可怜,定国公等人心里却有杆秤。
昨夜的盗匪是为劫财,就算攻破了人家的府邸,也轻易不会伤人。
几个官员的皮外伤,多半也是逃窜的时候踩踏磕碰造成的。
平西侯府却满门被屠,显然是故意为之。
其中缘由,不必细想便明白。
“太师,圣上他?晋王殿下他……”
比起一个不得人心的平西侯,众人唏嘘嗟叹过后也就罢了,更关心的还是这两位的安危。
沈太师尚未开口,金殿之外,有人大步迈进门来。
“本王在此。”
圣上卧病在床休养,虽然躲进密室的时间不长,毕竟没有太医贴身跟随。
萧贵妃唯恐耽误了圣上的病情,命太医寸步不离地照看着,唯恐圣上的病情恶化。
轩辕玦只能代圣上入朝,安抚这些臣子的心。
“请诸位放心,父皇病情未愈,未能上朝。今日本王,以太子的身份,主持朝议。”
太子二字引得众人惊讶,又想到了定国公拿出来的那份密诏,便把目光都投向了他。
有人便道:“国公爷那份密诏……”
定国公反把目光投向沈太师。
“老夫被宁王下狱那日,便将密诏交给太师了。”
如此要紧的东西,沈太师自然贴身携带,不敢马虎。
他从衣袖中掏出那片明黄的丝绸来,朝晋王躬身一礼,随后转过身面向众臣。
“这份密诏,是老学士死之前鉴定过的,确认是真无疑。如今事态平定,诸位若有存疑的,尽管查看。”
说着将密诏交给了身边的官员,让他们传阅。
众臣都道:“不必再看了,那日我们都看过了,何况有老学士以死为证,怎么可能是假的呢?”
退一万步说,就算这密诏是假的。
如今宁王败逃,晋王掌控京机,太子之位舍他其谁?
轩辕玦只是淡淡一笑,“父皇虽是重病,却也不是没有清醒的时候。稍后散了朝,诸位可以去长生殿请安。若是父皇醒着,或许能同诸位说说话。”
想当初宁王把持朝政的时候,可是不让人见圣上的。
晋王却主动让他们都去给圣上请安,一下子便能让人看出真相来。
朝臣们心中便有了数。
“太子殿下,臣有罪,臣认罪!”
眼看事情已经发展到了无可逆转的地步,宁王一党的朝臣们,纷纷跪地请罪。
一时之间,倒跪下了小半的朝臣。
轩辕玦笑道:“诸位大人有心主动悔过,自然是最好。倘或能把罪证一一交代清楚,本宫一定会劝说父皇,对诸位从宽处理。”
清除宁王一党的余孽,本就是今日朝会的一大重任。
还有诸多安抚百姓、恢复吏治、重建城防的事,都需要一一解决。
……
朝堂上热议之时,各皇室宗亲和府中的女眷,也带着孩子进宫来侍疾。
这原是圣上病重之初他们就该做的,无奈宁王不许人见圣上,所以拖到今日才行。
后宫一众嫔妃,如付婕妤和王美人等,来得更早一些。
萧贵妃平日嫌她们碍事,可如今劫后余生,不自觉就宽容了起来。
不仅允许她们进殿探视,还命人赐座赐茶的,同她们坐着说话。
沈风斓这一夜也没回府去,只是略在华清宫休息了片刻,便过来陪着萧贵妃。
不多时,福王、恒王等人皆至,见到圣上躺在龙床之上,竟忍不住眼眶含泪,兄弟两个抱头痛哭。
这场景把众人都吓了一跳。
福王和恒王这一对冤家,什么时候这么好了?
这要是不说,还以为是一母同胞的兄弟呢!
萧贵妃一时不知如何劝解,还是沈风斓上前道:“二位殿下还是别哭了,圣上卧病在床,被惊扰了倒不好,何况也不吉利……”
兄弟两个愣了愣,仿佛这才想起,在病床前哭是什么意思。
连忙把眼泪擦了,老实地坐下喝茶。
“贵妃娘娘见笑,本王太久没见着父皇了,这些日子也不知道父皇究竟身子如何,一时激动。”
福王朝着萧贵妃解释,抹眼泪的样子倒像个小孩子似的,萧贵妃也不禁笑了起来。
“二位殿下有这个孝心,不妨在此多等一会儿。圣上每日清晨之后,往往会清醒一会儿,只是时间不定。说不准,二位还能同圣上说句话。”
“那就好,那就好,那我们就在这等着。”
女眷和孩子们都在外头等候,沈风斓只能勉强撑着身子,到外间去替萧贵妃招呼众人。
她一夜没怎么休息,又是身怀有孕之人,难免倦怠。
没想到一走出圣上的寝殿,众人齐刷刷朝她请安,把她活生生惊醒了。
“见过太子妃娘娘。”
沈风斓是头一次听这称呼,仔细一看,请安的人群中还有福王妃。
她忙拉过福王妃到一旁,悄声问道:“大嫂,这是怎么回事?”
福王妃是正经做过太子妃的人,她的嘴里冒出这样的话来,想来不是没来由的。
果然,福王妃道:“你还不知道么?圣上病重,晋王殿下遵照旨意,以太子的身份监国理政。这太子妃三个字,是殿下在朝上亲口说的,还能有假?”
沈风斓顿了顿。
总归是圣上的旨意,以太子的身份监国,的确比以晋王的身份更能服众。
毕竟而今的京城,是再也禁不住任何动乱了。
“殿下胡说,怎么大家也跟着听了?太子妃岂是小事,没有圣上的册封,如何使得?”
福王妃诧异地看了她一眼,这才发现她小腹微凸,面色还有些倦怠。
“怪不得你什么都不知道,原来是怀着身孕,想必昨夜偷空就休息了,根本没注意旁的事吧?圣上那道密诏被就册封了你,只是定国公怕触怒宁王,所以没有宣你那一句罢了!而今密诏就在金殿之上供朝臣们看着,自然看到圣上给你的册封了。”
原来是如此。
沈风斓不禁面色微红。
定国公此举实属无奈,可有心人只要想想他为什么隐了那一句不提,不就知道宁王对她的心思了吗?
这等佚闻要传到市井上去,还不知道会编排成什么样呢。
端看那年的“晋王府灭门案”便知了。
她无奈地摇了摇头,转过身又露出了微笑来。
“请恕我招待不周,诸位都坐下等罢。一会子圣上若是醒了,再带诸位皇孙们进去请安便是。”
众人得了她的话才各自坐了下来,不知道云旗和龙婉从哪里冒出,飞快地朝她跑来。
“娘亲!太好了,大家都没有事!”
龙婉欢快地摊开手脚,下意识要扑向她让她抱。
她见到了那些宗亲带进宫的孩子们,皆是她素日的玩伴,所以十分兴奋。
以至于兴奋过头,忘了昨夜轩辕玦交待她的话。
她一路跑到了沈风斓的跟前,这才意识到了什么似的,飞快地刹住脚。
这一脚煞得太猛,千层云底的绣鞋与金砖地面发出长长的摩擦声,而后便是咚的一声——
龙婉被自己的力道反噬,竟活生生地倒仰下去,摔了一个屁墩儿。
“娘亲……”
她整张小脸皱成了一团,像一个被人揉坏了的包子,充满纹路却仍是圆乎乎的。
“哈哈哈!”
众人极有礼数的掩口轻笑,也有几个率真的孩子发出咯咯的笑声。
唯独一个清脆的童声,哈哈哈地大笑,显得格外突兀。
沈风斓朝外头望去,见正是她见过多回的那个小霸王,论辈分是龙婉堂叔的那位。
他咧着嘴哈哈大笑,漏出来的门牙缺了两个,不知所踪。
方才还一脸宝宝委屈求抱抱的龙婉,一下子杀气腾腾地撑着小手爬了起来,气势汹汹地朝小霸王走去。
她还未曾发作,小霸王似乎知道她要来打自己,朝着她挤出猪鼻子做鬼脸。
“来啊来啊,我才不害怕!”
这孩子也是天真得很,被龙婉欺负哭了多少次,就是不长记性。
还总爱故意来逗龙婉,惹得福昀总是黑脸。
龙婉忽然刹住了脚步。
小霸王一愣,不知道她为何如此反常。
难道是真被自己的话吓住了,不敢来打自己了吗?
他越发卖力地挤着猪鼻子,扮出各种丑样来激怒龙婉。
啪!
一个比他高大许多的少年默默出现在他身后,在他最嘚瑟的时候,朝他脑袋上盖了一巴掌。
“皇爷爷还在寝殿休息,你别吵。”
这突兀的一巴掌,把小霸王打蒙圈了,愣愣地站在那里。
换成了龙婉掩着嘴哈哈大笑。
“就是,皇爷爷还在休息呢,你吵什么吵?等会儿离了这里本郡主再收拾你!”
沈风斓原本见着福昀,心中还有些赞许,想着这孩子越长大越聪明了。
他分明是为了龙婉出头,故意要打小霸王,却用吵着圣上休息这个罪名来编排他。
让小霸王无可反驳。
及至听了龙婉最后那一句话,她尴尬地咳了咳,把龙婉招了回来。
这么彪悍的话,到底是何人教她说的?
这么多皇室宗亲都在这里,她真怕龙婉这名声传出去,日后成了下一个卫家的小郡主。
而沈风斓不知道的是,在她离开京城这几个月中,龙婉打遍皇室子弟无敌手的名声,早就流传甚远了……
“龙婉,低调一点,在外人面前,还是要装一装的。”
福王妃坐得离她近,听见这句话,差点没一口茶水喷出来。
她就是这么教女儿的?
什么装一装,这到底是想让女儿温柔起来,还是在让她更加彪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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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天的问题答案是李照人~
答李公公的伊人也明白是说谁,可是答老太监的……哼,李公公表示他要跳出来打你!
还有答福王的诸位小可爱们,能不能告诉我福王为什么躲在圣上的桌子底下,哈哈哈哈!看评论区笑死系列,忍不住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