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八章 夫人,别一言不合就改嫁
吴参将终于明白过来,这是中了诺雅的圈套,沮丧道:“安平郡主今日和侯爷起了争执,她不想百里九被当做人质,阵前凌迟,所以刚才使计骗过神机营的人,带着百里九逃了!若非有此变故,耽搁了时间,我们的大军早就按照原计划攻进信阳城了,也不会失去先机,一败涂地。”
诺雅手中的剑一颤,知道吴参将所言应是不假,咬牙切齿道:“若是阿九安然无恙回来也罢,若是他少了一根寒毛,我慕容诺,让你们全都陪葬!追!”
她长剑一挥,带着劈天斩地的势头,卷起的凌厉剑风,将镇远侯等人的发髻削落,飘飘扬扬。
敌军将领皆大惊失色,始知传言果真不虚。
“夫人威武!”
一声邪肆的调侃如同石破天惊。
诺雅正欲翻身上马的动作一滞,停了下来,紧张地支着耳朵,疑是幻听。
“我竟然从来不知道,自己在夫人心目中的地位竟然这样宝贝,简直受宠若惊。”
一声悠长的叹息,混着得意。
“百里九,你他娘的给老子出来!”诺雅终于忍不住,破口大骂:“老子数到三,若是仍旧见不到你,老子二话不说,掉头回京改嫁!”
“别别别!”一迭声地阻止:“夫人,别一言不合就改嫁,也不想想,你如今带着个拖油瓶,又凶悍泼辣,谁肯娶你?”
诺雅终于听清楚了百里九的方向,腾身而起,如同一只翩然惊鸿,向着众人身后掠去。
一身狼狈的百里九被两个士兵抬着,挪动得极是费力,就像是偏瘫在床许久的病人,开始蹒跚学步。他的肩头还有伤,仍旧在汩汩冒血,海东青在他的头顶处盘旋,满是兴奋。
百里九的样子很滑稽,但是诺雅却笑不出来,丝毫没有了打趣的心情,上前扑过去,百里九已经自觉挣扎开了士兵的搀扶,将她紧紧搂在怀里。
诺雅向前扑的劲头很大,百里九几乎支撑不住,他的脚下踉跄,紧搂着诺雅的胳膊却坚实有力。
“小心点,你撞到肚子里的宝宝了。”百里九轻拍她的后背,贪婪地呼吸她身上的味道,眼眶湿润,却笑着打趣。
“那是他在替我踢你!”诺雅气愤地咬下去,牙齿深入到他肩头的肉里,直到尝到咸涩的血腥味道:“让你抛下我们娘俩去跟别人私奔!”
百里九无奈地苦笑,生生忍受了:“原来你平时就是这样在儿子跟前诋毁我,毁坏他父亲的光辉形象。”
诺雅委屈的眼泪终于忍不住泉涌而出,在三军将士跟前,抱着他毫无形象地嚎啕大哭:“你混蛋!百里九!”
百里九连连点头:“我是混,可我不是蛋。”
他顿了一顿之后,又继续打趣道:“世上哪里有九爷我这样风流英俊的蛋?”
诺雅正哭得涕泪横流,伤心欲绝,又忍不住“噗嗤”笑出声来,没好气地锤了他一下:“驴粪蛋而已。”
百里九肩上原本就有伤,忍不住蹙了蹙眉头,“嘶”地倒吸了一口凉气。
诺雅这才想起他如今还有重伤在身,慌忙搀扶住了他:“你的伤怎样?”
百里九呲呲牙:“这次你真的差点成了寡妇。”
诺雅已经不由分说扒开了他的领口,查看他的伤,宽约两指,深可见骨,明显是剑伤。她不由勃然大怒:“这是谁做的?谁敢伤你,老子宰了他去!”
百里九慌忙掩了领口,安抚炸毛的诺雅:“夫人息怒息怒,你如今已经是身怀六甲,要时刻注意言传身教,莫动不动就打打杀杀的。咱百里九有你一人折腾就了不得了,万一将来生个小魔头出来,那还了得?”
诺雅深呼吸,将气咽下又吐出来:“少绕圈子,究竟是谁伤了你?”
百里九不吱声,身后的镇远侯终于忍不住,上前一步:“百里九,安平呢?她在哪里?你把她怎样了?”
百里九转过头,见是镇远侯,满脸焦灼与期盼地望着自己,不由轻叹一口气:“就算她现在安然无恙又如何?侯爷,你已经连累了她,你觉得她如今还有活路吗?”
“是她连累了我!如果不是她执意不允许我以你为人质,要挟她慕容诺,如果不是她任性地带你离开军营,耽误了我进攻的时机,如今局势如何,还未可知!我原本是做了最周密的计划与部署,势在必得,就因为她耽搁了我半个时辰的时间,一切全迟了!我毕生心血全部毁于一旦!”
镇远侯自己心里也在矛盾,他一边怨恨着安平的任性妄为,一边又担心着她的安危,语气里满是不甘与愤怒。
“侯爷,你煞费苦心,即便是攻克了信阳城又如何?即便是你攻陷了京城又如何?到如今,就连自己的女儿都背叛了你,你觉得值得吗?”
“怎么不值?人活一口气,佛为一炷香,这皇位他楚卿尘能坐,我为何就坐不得?”
镇远侯口气仍旧很硬,但是脸上已经明显有了颓丧,心血的付之东流,与亲生女儿的背叛,令这一代枭雄重新审视自己这一步棋,顿感灰心丧气。
“当初皇上早就有心将皇位传给楚卿尘,曾经不止一次同他说过,将他过继到祥妃名下,认祥妃做母妃,也可以借助祥妃母族势力。但是楚卿尘毫不犹豫地拒绝了,他说,如果以牺牲自己的亲情为代价,连自己的母亲都不认,就为了荣华富贵,一世霸权,简直无情无义,猪狗不如,又有什么资格谈爱民如子,有什么颜面统领大楚百官?不能尽孝于母亲膝下,孤家寡人,这个皇帝,做着又有什么意义?
皇上曾经打消过传位于楚卿尘的打算,因为他也知道,到时候肯定会有不少像侯爷这种百般阻挠的忠臣良将。但是,二皇子后来的成就大家有目共睹,他的人品如天上皓月,爱民之心犹如骄阳普照,他的学识犹如星海浩瀚,治国之策犹如黄河滔滔,莫说是在我大楚三位皇子中,就算是普天之下,又有几个楚卿尘?
万民拥护,百官拥戴,德才兼备,民心所向,我大楚的皇位,舍他其谁?!”
百里九第一次这样夸夸其谈地夸楚卿尘,诺雅有些意外。她发现,正经起来的百里九更加可爱,这样豁达,睿智的他不仅已经成长为一个有担当的男人,这样广博的胸怀,将更加是一位称职的父亲。
她挎着他的胳膊,毫不扭捏地在百里九的侧脸上印下惊世骇俗的一个唇印。
百里九简直受宠若惊,摸着脸,在她耳畔低声道:“这一个香香嘴儿,总不会是因为我说了他楚卿尘的好话吧?”
诺雅捅捅他:“正经些,现在正在说正经事呢。”
“可是你却在勾引我,是你不正经在先。”
诺雅又偷偷地拧了他一把。
百里九敛了嬉笑,重新面对沉默不语的镇远侯,一本正经地道:“安平我已经带回来了,她安然无恙,作为侯爷与我百里家的交情,我也感激安平在我昏迷的时候,那样袒护我,所以我不会睚眦必报。但是,等待她的,还有侯爷你给酿的苦果。谋逆造反,罪杀九族,我就无能为力了。”
百里九看向自己身后,人群分开,众人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安平在两个士兵的押解下,正跌跌撞撞地向着这里走来,见到镇远侯,先是一愣,驻足不前,然后眼圈一红,扭过头去,“扑簌簌”落下眼泪。
“阿寻!”镇远侯在见到自己女儿的那一刻,终于忍不住老泪纵横,将自己的伪装一片一片剥落,颤颤巍巍地喊了一声。
这包含着无数情绪的一声乳名,令安平也哭出声来,踉踉跄跄地跑过来,扑进镇远侯的怀里,嚎啕大哭。
“爹,我没有了,什么都没有了。”
“傻丫头,不是你的,就不是你的,强求不来,你为了他背叛父亲值得吗?”镇远侯轻抚着安平的背不知是安慰还是责怪。
“是爹爹教导阿寻,只要是想要的,就要不择手段,你说过天下间没有你给不了阿寻的东西,阿寻有什么错?”安平依旧执拗地反驳道。
“你不听我的劝告,任性妄为,难道还是我错了吗?”
“就是你害了我,如今阿寻什么都没有了,阿寻从来就不该听你的话!”
安平挣脱开镇远侯,含泪控诉,字字如针。
“我苦心筹谋又是为了谁?!”镇远侯痛心疾首,似是责问,又像是扪心自问。
“自然是为了你自己,为了你自己的野心,为了你自己的宏图霸业,一己私欲!她慕容诺在阵前骂得对,我这女儿也不过是你手中的一枚棋子而已,你毁了我的一切,声名狼藉,所以九哥哥才会这般嫌弃我,厌憎我,宁死也不愿意娶我,我恨你!”安平声嘶力竭道。
面对着亲生女儿毫不留情的责问,镇远侯只觉心如刀割,手里的刀剑“呛啷”一声落在地上,终于放弃了反抗,宣布着战争的结束。
自以为雄心壮志,一世枭雄,到头来也不过是跳梁小丑,落个众叛亲离。何苦来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