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试探调皮
早上醒来精神格外抖擞,屋内依旧弥漫着淡淡的水沉香。想到桓翁说今日有仙童会来,窦扣匆忙起身梳洗,换上了昨日桓翁送来的衣服,再给自己扎了个简单的发髻。
她百无聊赖的在前院逗弄着一株含羞草,心里思忖着待会儿见到那个漂亮的木头脸山神大叔要说些什么。
听到轻微的脚步声,窦扣站起来,理了理褶皱的裙边,循声看去。
不难认出那缓缓走来之人正是那日在嗜鬯的山洞石室内喝斥她为‘魔宫之人’的少年,不过神色却不似上次那般严肃冷冽,而是换成了一种不食人间烟火的清寡。
见窦扣行礼,红鹤用分外爽朗的嗓音说道:“仙尊命我引姑娘前去,姑娘请随我来。”
真猜不透这些仙人心中到底是个什么境界,白脸黑脸竟能转换得如此自然,好似完全忘却了两人见过一般。
一路上途经好些长廊,行宫虽大,却是了无人烟,冷清至极。神仙住的地方一定要这般幽静吗?常年下来,不会闷?
“他会不会是个脾气古怪的大叔?”窦扣跟在红鹤身后问道。
“姑娘指的是……”
“你口中的仙尊啊。”
“不可无礼!”红鹤斥责一声又道:“仙尊虽看起来不易亲近,可性情温和,对人宽容大度,只是不喜喧闹,姑娘等下回话记得简洁些。”
窦扣无趣地吐了吐舌头,一路无话。
钟离阜所居的心明殿处玄云宫最偏的角落,殿院中一池碧玉水塘开满大大小小的粉荷,沾满露水,星光闪闪,四面环抱杨柳依依,如诗如画。
两人穿过水塘上的小拱桥一前一后在殿前站定,红鹤躬身作箕道:“弟子把窦姑娘带来了。”
“进来。”声音从里传出,温和好听。
红鹤上前轻缓推门,引着窦扣进去,只见那日在洞中石室中见到的男子端坐于文案,俊秀出尘的面上不显表情,垂着眼睑专注于案上笔墨。
殿内有矮桌配以蒲团,钟离阜搁下手中毛笔,抬手示意窦扣入座,红鹤随后拉上门退出殿外。
心里还是有些小紧张的,窦扣局促不安,眼睛乱瞟,不知该如何打破沉寂。只因他给人的感觉太过压抑,太高高在上,生怕贸然开口会语言不当。
那日在洞中自己不是噼里啪啦朝他说了一大堆吗?今日怎会如此扭捏?正当窦扣嘴唇都快咬破的时候,钟离阜起身走来,坐在了她对面。
桌不宽,此时那张脸只距离窦扣二尺不到,她畏缩的朝后挪了挪,仍是低头看着桌面。
钟离阜倒了一杯茶水放至她面前,柔声道:“听桓翁说你昨日就醒了,可觉身体还有不适?”
窦扣接过水杯,小声回道:“并无不适。”
猜到她心中所疑,钟离阜不待她问便自行说来:“那日你心脉受损,我把你带回来疗养,嗜鬯则是回了自己居所,伤及皮毛而已。”
“谢大叔救命之恩,不过您为何会救我这等命如蝼蚁之人。”
钟离阜极不明显地微愣了一下,却没有怪她如此不礼貌的称呼,只是轻描淡写地跳过她所问,反问道:“为何你不和其他人一样唤我仙尊?”
“仙尊这个称呼给人感觉就是一老头子,满头白发飘飘,胡子长到可以当扫帚,弯腰驼背,边走还边咳两声的那种形象。可您不是啊,我从未见过像大叔那这么好看的男子,把您叫老了,我觉得那才是不敬呢。”窦扣察觉到自己话中有所不妥,又不好意思地低了头去。
钟离阜忆起自己修得仙身时的年岁,就定格在了当时,直至如今,面相再无变过。想他当时的年纪,被她唤作大叔也恰当。
“若真要算起来,我也是已经老到连腰都直不起来了。”
想不到给人感觉如此清冷的人说话也会带些幽默,看来并非如红鹤所说那般难以亲近。
窦扣紧绷的神经松懈了许多,她抬起头腼腆道:“我是个山野丫头,大大咧咧没规矩,如果您不喜欢我叫大叔,那哥哥这么样?更年轻些。”试探性地调皮了下,相信马屁谁都爱听,至少不吃这套也不会生气赶她出去。
“称呼罢了,你觉得怎么顺口便怎么叫吧,只是该守规矩的地方要谨慎些,不可莽撞无礼。”
“您的意思是我可以长住在这吗?”窦扣内心挣扎,她应该回洞中信守承诺做嗜鬯的家奴才对,不过这么美的地方,她确是很想一直住下去,尤其是可以天天泡在那个舒舒服服的大池子里。
“阴山是万物生灵修炼之地,你若无心于此,可随时让红鹤送你下山。”
“我一个亲人都没有了,即便下山也不知何去何从,季大哥和蓝姨是好人,我只恨自己力不能及,甚至连自己都保护不了。”窦扣神色黯然道。
“众生皆有命数,何必执念于此,修行之人最忌讳心中有所牵绊。”
“我只是个凡人,自然到不了您的境界,爷爷曾教导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这恩是定不能忘的,您可以告诉我魔界是个什么样的地方吗?我要怎么才能找到季大哥和蓝姨呢?”
钟离阜沉默不语,眼前的小女娃让他突感无奈。
她的本体灵力既然能脱离如此强大的禁灭封印,若有朝一日真让她冲破禁锢,能力应是不弱的,想来也不是坏事,看得出这女娃心性纯良,定不会成为祸害。只是易被心念支配,修行之路怕是多崎岖苦痛,不知会把她磨成什么样子。
“太慧殿内有书卷记载上古至今魔界之事,可让桓翁寻给你。若打算留在阴山中修行,如今的肉身会在封印突破之日死去,到时你会以本体形态涅槃重生,可凭自己意愿塑造人形。”钟离阜继续说道:“你尚未有修为,尽量不要出宫为好。”
窦扣越来越不畏他了,此时双手托着下巴,眨巴着大眼盯着钟离阜,笑嘻嘻道:“红鹤说你不喜喧闹,叫我话越少越好,现在看来并不是这样嘛。”
钟离阜直觉她古灵精怪得紧,以后怕是聪明反被聪明误,便叹气道:“如果没有其他事了,就先出去吧。”该说的都说完了,也不知她能领略多少。钟离阜起身走回案前。
窦扣失落地‘哦’了一声,起身走到殿门前时又回头说了一句:“大叔,您弹琴真好听,下次教扣儿弹吧!”
钟离阜低头不语,只是手中毛笔顿了下。
待门被人关上,殿内安静下来,他如银河般的黑眸眨了一眨,口中轻喃:“扣……儿……”
那一年,窦扣十二岁,荷塘木桥,风轻柳飘,单薄瘦小的身姿衬着肉肉的圆脸在他面前大胆调皮,他只是随她,话语虽冰冷也带有一丝温暖。直至数年后,即便是每一口呼吸,每一次午夜梦回,那刻入灵魂的脸庞,那触动窦扣每根神经的嗓音,不知从何时起已经占据了她生命的全部。
红鹤见窦扣出来,才朝里作箕道:“仙尊,嗜鬯在宫外求见窦姑娘。”
“你引她去见罢。”门内回道。
“是。”
窦扣正愁着要怎么去见嗜鬯,这会他就自己找来了,倒也省事。
玄云宫外两侧有阶梯引上,尾端隐于云中,向下看不到尽头,中间广场亦有云梯直达天际,只是被结界阻隔,非能轻易接近。
嗜鬯站在宫门外,似乎已经等候多时了,脚边放着一个竹制的背篓,见窦扣出来,故作不悦道:“果然是进了玄云宫,架子就大了。”
窦扣欣喜地跑过去把背篓搂起来,翻了翻。季大哥做的火折子和木匕首,蓝姨给她补过的衣服,编的草鞋,还有那本衍息心法……上次被嗜鬯瞬间带出了山洞,都来不及拿,没想到他居然会亲自送过来。
那他的意思是……
“你不打算让我回去做家奴了?”虽说她还没有贱骨头到自己想去伺候人,可事情一码归一码,做人得信守承诺。
“你是真傻还是脑筋太死板?你早就不欠我什么了。说吧!你这救命之恩想要我怎么还?先说好!我可不出卖色相,如果想要我将来做你相公之类的,我可宁死不从!”嗜鬯说完还故作姿态地扯紧了胸前衣领。
见嗜鬯又一副不正经的样子,知是应该没有伤到哪,窦扣索性逗他:“这么说来我可是救了你两次,不过现在暂时想不到要你怎么还,留着以后吧,说不定等我长大了,真就看上你了。”
嗜鬯发现越了解窦扣多一些,越让他欢喜,这微微显露的精怪个性倒是和他有几分相似。为了她的将来,自己又不能自私的把她留在身边,有仙尊庇护,加上太慧殿内的万法典籍,必能助她的修行之路如鱼得水,总是比呆在他的洞内好。
对了!他把窦扣轻扯了过来,弯下腰小声在她耳边说道:“如果在太慧殿内看到《巫经》,记得抄写起来。”
窦扣知道嗜鬯的意思,点了点头,反正大叔说太慧殿里的书都可以取来看,这应该不是难事。
身后的红鹤突然轻咳两声,“宫前不宜多做停留,如果事情说完了,窦姑娘请随我进去罢。”
“嗜鬯能进去吗?我还有一些话想细问。”
“没有仙尊允许,闲杂人等皆不得进入。”像背法则,红鹤默然回道。
真是个不通情理的刻板之人,这是窦扣对红鹤总结出来的印象,明明年纪看起来不过舞勺,言谈举止皆墨守成规,一板一眼的很是不讨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