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1. 桃花镇
大明弘治十七年,是蜀山三年一次的大考之年。凡是修为达到练气五级或五级以上的青年才俊,无不慕名而来。他们聚集在蜀山脚下,静待大考来临。期望能够通过考试,加入蜀山派,成为蜀山弟子。
在神无大6,修真分为“练气、辟谷、筑基、结丹、元婴、分神、合体、渡劫、大乘”九个阶段,每个阶段分为九级,一共八十一级,被称为九九八十一难。只有经过九九八十一难的大智慧、大毅力的修士,才能成为仙人。
以普通人的资质,花个二三十年,修炼到练气五级是很简单的事情。对于资质好的人来说,用时更短。
桃花镇位于蜀山脚下,是通往蜀山的必经之路。
正是阳春三月天气,桃花镇的桃花盛开了,浸在一片花海里。镇子中间的桃花河,从蜀山流下,穿过小镇。微风吹过,桃花花瓣纷纷扬扬,好似下了一阵花雨。万点浮红随波逐流,流向不知名的远方。
一时间,这座小镇才俊云集,热闹非凡。
临河的街道上,商铺林立。年轻的修士们,踏着青石小路,沿街游览。他们的有的宝马轻裘,折扇轻摇,翩翩浊世佳公子;有的虎目圆睁,满面虬髯,宛如山间恶兽;有的青衣长剑,独来独往,神情萧索;有的遮头盖脸,行动自若,不以真面目示人;有的趾高气昂,轻佻浮躁,希望引起别人的关注……
人间百态,在这座小镇里,霎时间展示得淋漓尽致。各种呼喝声、笑闹声、叫卖声、管弦声交织在一起,将一座仙山脚下的清水小镇,变作人间的欢乐道场。
出云酒楼,不是桃花镇最大的酒楼,却是最雅致的酒楼。来这里光顾的,不是高阶修士,就是富商贵族。连蜀山派的大剑仙孤心尘,也偶尔在这里小酌两杯。
此刻二楼的临街雅座里,坐着一位公子哥。窗外一株老桃树开满了桃花,夭夭灼灼,灿若云锦。公子哥随意地靠在窗沿,望着窗外。街上人一看,这少年公子哥就像坐在桃花云霞中一般。
公子哥身后站着一个头斑白,体格粗壮的老头。这老头留着雪白的山羊胡,穿着短打,露出两臂腱子般的肌肉。他腰里插着把大刀,威风凛凛,仿佛一员不服老的将军。公子哥身边,侍立着一个六七岁的青衣小童。头上扎着两个髻,各垂下一缕头。这小童目光清澈无邪,顾盼飞扬。脸上粉嘟嘟的,十分可爱。
店小二见多识广,看这两名侍从,气质内敛。老的霸气而不霸道,小的调皮而不顽劣。若非流传百年以上的大家族,没有深厚的沉淀,培养不出这样的侍从。这公子哥,来历非同一般。
店小二恭敬道:“几位客官,有什么吩咐?”语气温和,面带微笑,却也不卑不亢,没有那一股子点头哈腰的下流习气。
那粗壮的老头大声笑道:“小二哥不用客气,咱们都是自家人。这位是出云山庄的少庄主,今年来参加蜀山大考。你们钱掌柜呢?叫他出来,他还欠我一坛好酒呢!”
店小二一愣,拿眼睛瞄了公子哥几眼。那公子哥微微一笑,将折扇递给小二,笑道:“把这扇子上的玉坠给你家掌柜过目,他自然知道。”
青衣小童接过,递给店小二。
店小二连忙双手接过,往后退了几步,这才转身离开。
听着店小二“蹬蹬蹬”下楼,那青衣小童目光一闪,脸上露出狡黠的笑。公子哥皱眉道:“正太,你又在想什么恶作剧了?不许胡闹!”青衣小童做个鬼脸,可怜兮兮地耸耸肩。
公子哥哭笑不得。
这公子哥名叫舒默,是出云山庄的少庄主。粗壮老头名叫舒剑雄,是舒默的老管家。青衣小童正太,是舒默的书童。舒默前世,是地球上的一个电脑工程师。因为工作压力大,积劳成疾,三十多岁突患脑溢血,猝死在工作台上。
转世重生之后,他的灵魂中多了一个鼠标状的烙印。只要用真气激,就能打开一个电脑桌面。这台灵魂电脑,伴随着舒默一起成长。舒默的修为越高深,精神力越强,这台电脑性能就越好。
舒默两岁的时候,父母为了追杀一头妖兽,误中奸计,陨落他乡。这十多年来,出云山庄的一切事务,都由他亲自打理。山庄内外的人都知道,舒少庄主虽然不是修真天才,却是一个商业奇才。出云山庄在他的治理下,产业规模逐年扩大,财富积累成倍增长。
对于这个本家的商业天才,出云酒楼的掌柜不敢怠慢。他连忙捧着扇子来到二楼雅间,躬身施礼道:“老夫钱不得,拜见少庄主!少庄主莅临,老夫有失远迎,万望赎罪!”
舒默亲自接过扇子,笑道:“钱伯不用客气,我这次来得突然,希望没给你添麻烦。”
钱不得吃惊道:“少庄主为何如此称呼老夫?折杀老夫了!”
舒默笑道:“钱伯不必过谦,你和剑伯兄弟相称,我叫你一声伯父,是应该的。”
钱不得瞪了舒剑雄一眼,气愤道:“你这个没大没小的老小子,怎么敢在少庄主跟前胡闹?你是少庄主的伯父,那庄主是你的什么人?你敢跟庄主相提并论?你作死了你!”
舒剑雄尴尬地抓抓刀把,低着头像斗败了的公鸡。
舒默站起来,对钱不得施了一礼,笑道:“刚才钱伯对我施礼,属于公事。今番小子这礼,是拜长辈。如果钱伯不肯接受,那就是嫌礼轻了,要舒默跪拜了。”
钱不得吓了一大跳,他这个人十分精明,圆滑于人情世故,修为高深。他什么都好,唯一的缺点,就是过分注重上下尊卑,礼仪大防。舒默这一拜,顿时手忙脚乱,跪倒在地:“老夫不敢受礼!”
舒默连忙跪倒,叩头道:“钱伯当受晚辈一礼!”
钱不得碰头有声,正色道:“不敢!”
舒默叩道:“钱伯当受!”
两人来来往往磕了七八遍,正没个了局,青衣小童正太忽然拍手笑道:“真好看,比夫妻拜堂还好看!”
舒剑雄生性耿直,见不得婆婆妈妈的事情。他见钱不得推三阻四不肯受礼,心中烦躁,大踏步上前,一把抓住他的后领,把他提溜了起来,喝道:“男子汉大丈夫,有什么受不得的?大不了,把咱这一腔热血谢了他!”
钱不得被这一声喝骂,当头骂醒,当即直身站好,恭敬地受了舒默三拜九叩之礼。
钱不得扶起舒默,看见他额头红肿,显然是真心叩拜,不禁泣道:“钱某何德何能,值得少庄主如此相待。”
舒默诚恳道:“钱伯,我父母过世这十多年,若不是你暗中帮忙,压服那一干心怀鬼胎之徒,我又怎能支撑到现在?你和剑伯一内一外,是我的左膀右臂。若没有你们的扶持,这偌大的家业恐怕早就败了。我舒默也早就成了流落街头的穷小子,知恩不报,我还算个人吗?”
钱不得只是垂泪,并不言语。这十多年的苦心经营,总算没有白费。不但保住了老庄主的家业,也得到了少庄主的肯定和信任。人生若此,还有什么可遗憾的?
舒默以前读,不太明白诸葛亮为什么会“鞠躬尽瘁死而后已”,一生忧劳,无怨无悔。来到这一世,幼年遭逢大变,若不是舒剑雄和钱不得二人尽心辅佐,凭他一己之力,难以支撑云山庄偌大的家业。
舒剑雄和钱不得十多年无怨无悔的付出,一切都只是因为“忠义”。
舒默能做的,也就是酬慰“忠义”而已。他的三跪九叩,不只是叩谢一个人,还是在叩谢一种正直的精神。
舒剑雄呵呵大笑道:“老钱,你欠我的那坛酒呢?快点拿出来!”
钱不得老怀安慰,揩去眼泪,笑道:“给你留着呢,就在那棵桃花树下,埋了十几年了!”
舒剑雄哈哈大笑,舒默笑道:“这里没外人,我们坐下饮酒。”正太一听,顿时像松了链子的猴子,一会儿爬到窗台看风景,一会儿蹲在墙角捉蚂蚁。见店小二上来了,又跟在他后面讨果子吃。
店小二心中纳罕,怎么一会儿不见,自家掌柜就和那主仆二人坐一桌子上了?
正太拉着店小二的衣角,小声说道:“好哥哥,咱家公子是很好的人,哄得他开心了,你骂他他都不生气。”
店小二也是少年脾性,吐吐舌头笑道:“我不信,你骂个我看看?”
正太一本正经道:“上次梅姐姐骂他负心贼,他就一点都不生气。”
店小二顿时哭笑不得。
正太声音虽小,在座的都是修真之人,全部都听在耳朵里。
舒剑雄喝道:“正太!你在嘀咕什么呢?快去给公子上茶!”
钱不得也厉声道:“去把我埋的那坛老酒挖出来!再上几个精致小菜!杵在这里做什么,讨打!”
店小二连忙答应,拉着正太一起下楼去了。
舒默微微一笑,不以为意。
钱不得试探道:“少庄主今年有十四岁了吧,这婚姻大事,也该操办了。”
舒剑雄笑呵呵道:“老钱你就别操心了,那小梅是一厢情愿,咱少庄主看不上人家。”钱不得点点头,看着舒默笑。那神情,就像想要抱孙子的长辈。
舒默这才觉得有些尴尬,窗外忽然飘来两句歌词:“落花逐流水,春去春非……”舒默连忙岔开话题,问道:“钱伯,这是什么曲子?听着满新鲜的。”
钱不得眨眨眼睛,不明白什么是“满新鲜”。舒剑雄踹了他一脚,他这才回过神来,笑道:“要说这曲子,还真有些来历。少庄主,不如叫个唱小曲的,一边听曲,一边讲讲这曲子的故事?”
舒剑雄拍桌大笑道:“妙极了,那诗怎么说来着?坐在桃花街上看桃花水,喝着桃花酒,吃着桃花鱼,听着桃花的曲子,动了桃花情!”
舒默心中一动,吟道:“临坐桃花街,坐拥桃花水。桃花拂面桃花曲,桃花逐水桃花鱼。桃花酒罢桃花眼,桃花腮上桃花情。”
“就是这!”舒剑雄大笑道。
钱不得感慨道:“原来少庄主记得,当年老庄主夫妇在这桃花镇相遇,一见钟情。两人相互吟唱,作的就是这。”
舒默笑道:“原来如此……”他眺望桃花镇,神色忧郁,不知道在想些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