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满满的情思浮漫翩飞难以理清,无能为力的她只好心怀盼望,只要她努力不让自己动心动情,待得苏云岫再次离京镇守边关,待得远去的他再次毫不留情地将她抛下,那时候她自然就会清醒过来了。
好不容易,终于等到他要离京的消息,终于等到摆脱他身影的日子,乍听他道出分别的言辞,袅烟还没来得及辨清漫上心头的浓浓意绪是不舍还是释然,他便要求她跟着一同回穗泉关。
她不知道苏云岫为何要在离开帝京前向她揭示茶肆厢房的秘密,也不知道苏云岫为何会动念要将她带走,她更不想知道那时他眸中暗藏的暖融灼焰意味着什么。她只知道,要是跟着他离开帝京,她便真的再也无法坚持下去了……
因此,她决绝地说出拒绝,并趁着苏云岫忙于公务时逃出了厢房,生怕再在他的身旁待下去,自己便会忍不住反悔。
苏云岫会气恼,她一点也不意外,毕竟这是他第一次向她提出如此请求,却遭她想也不想地回绝了,依他冷傲孤高的性子,又怎么可能会接受她这不识抬举的答覆?
他要生气,便由他生气好了。虽然看见苏云岫又是愠怒又是阴冷的神色,她心里也感到难过不忍,但她可不打算因一时的心软而作出日后会后悔不已的决定。
再次坚定了心中的想法后,袅烟深深吸了一口气,不愿意再跟他拖延下去,她轻轻抛下一句娇柔软音,「驸马,保重了。」
巧巧旋过纤盈身姿,踏着灵亮日曦步向将军府众人的她,并没有看见,身后高坐于马上的苏大将军,在听见她执着不改的决言后,眸中猛然绽染一闪而逝的异样焰影。
当她微移莲足踏出了一步,一阵炽暖的体温蓦地自背后偎贴而来,她错愕地睁大了水润明眸,垂首只见苏云岫的手臂从后方环上了她的柳腰。腰际倏忽一紧,下一刻眼前景物便是一阵天旋地转,在她好不容易瞧清自个儿身在何方时,她惊吓地发现自己已遭苏云岫强抱到他的马上。
毫无预警地弯腰将娇妻捞抱至身前,苏云岫不待众人反应过来,两腿用力一夹马腹,在官道上纵马狂奔起来。
「苏云岫你做什么?」惊觉身下的骏马已在飞快奔驰,袅烟顾不得一头青丝被迎面而来的急风吹得凌乱不堪,着急万分地侧过身子,扬手用力拍打着身后大将军的胸襟。
微仰着螓首,从她的角度只能看见方才还一脸冷峻的苏云岫正邪魅地勾扬着嘴角,彷佛心情很是愉悦。惊异的念头在混乱的脑际清晰浮现,袅烟意识到了一个可怕的真相——
她被掳了。
这个男人得不到她的应许,等不到她的回心转意,所以便罔顾她的意愿,打算强行将她掳回边关?
「苏云岫,你疯了是不是?你这是掳拐公主,你眼里还有没有王法?你、你你——你放开我,啊——」凄凄惨惨地尖叫一声,因苏云岫突如其来的依言放手,身子瞬即从急速奔跑的马上往下滑移,袅烟慌乱不已地伸手揽上他的颈项,受惊地紧闭着两眼,「抱我,不要放手!」
「抱你?不要放手?公主,这真是末将听过最大胆的话语了。」一手持着缰绳策马而行,一手将娇妻柔香的身子拥得更是紧牢,苏云岫唇边漾着得逞的恶劣笑意,「放心,既得公主盛情相求,末将绝不违逆公主之意。」
眼看方才的放手威吓已取得了成效,怀中惊魂甫定的佳人紧紧抱着他的脖颈不放,苏云岫心中满满淋漓尽致的快意。
他本就不是懂得柔怜密意的男人,只是因疼惜她,才想得到她的心甘情愿,既然袅烟不懂得好好珍惜他难得的善心,那他一点也不介意当回那个孤傲霸道的大将军。
他只是没有想到,顺从了自身的依恋心意,硬是将佳人给抱上了马后,阴郁了好久的坏心情竟当下消弭无踪。而他也很满意地发现,放纵自己紧缠着她的感觉实在非常痛快!
听见身后传来了马匹策奔的声响,知晓兵士们已配合地追随而来,迎着朝阳驰骋于官道上,心情当下大好的苏云岫,俯首噙住小娘子香馥的唇瓣肆情吮吻,好半晌才心满意足地放开。
被吻咬得樱唇微泛红肿,却僵坐在他怀中不敢乱动的袅烟,这才含着满满泪意睁开了双阵,心中一阵气苦不甘。
末将?他竟还敢自称「末将」?
他根本就是最无赖、最恶霸、最可恶的土匪!
被苏大土匪强掳上马的袅烟公主,从此拜别帝京。
从没试过忍受骑马的颠簸之苦,袅烟只觉四肢似要散了般酸疼难受。当苏云岫带着她到小镇客栈投宿时,她已是累得提不起一丝力气向他责难问罪。
不愿再面对苏云岫那张俊魅不见疲态的脸容,她苍白着小脸躲到房间里,躺倒在被褥中昏睡不醒。
翌日清晨,当她悠悠自眠梦中醒来后,便见床边小几上搁放着数件雅丽裳裙。她猜想,这该是苏云岫特意到衣坊为她买来的,虽是不及她惯穿的帝京御衣楼衫品,但在这小镇之中,这几件衣裳的绣工已算得上是华美精细。
没心思为可恨的苏云岫如此心细的举动而感到意外或是欣喜,袅烟拖着犹带疲惫的身子,草草漱洗过后,换上了一袭水色烟紫绣裙。可当她坐在妆台前,看着苏云岫为她备妥的胭脂水粉、铜镜、木梳与发饰,她才想起了一件颇为重大的麻烦事。
向来由水荷伺候打扮的她,虽是惯于自己着衣、妆扮,却很少自行梳理一头流云似的青丝。因此,现下孤身一人的她,实在不懂该如何整理乌亮滑顺的头发。
不愿意披散着乌发出门寻人,袅烟又是气急又是无奈地坐回床缘,等了久久,才等到一大清早便跟兵士们议事的苏大将军到她房里来。
瞧见她披覆在纤肩上的秀发,马上会意过来的苏云岫,微地蹙敛起俊黑剑眉。
瞧见他俊颜上稍纵即逝的困烦神色,袅烟心里当下漾过报复似的凉凉快意。
看吧,知道她有多娇生惯养、有多难伺候了吧?嫌她麻烦的话,还不快快把她送回将军府?哼!
就在她不言不语地坐在床畔,满心以为苏云岫会因她的三千烦恼丝而头疼不已时,他只是旋身快步步出了房间,然后没多久便领着客栈掌柜的妻子走回房里。
不知他心中怀着什么意绪,袅烟端出一脸纳闷的神色,只见掌柜妻子笑脸盈盈地步至她的身后,先是着她捧着铜镜仔细察视,然后取过木梳为她精心梳好发髻,接着便恭顺地向两人福了福身,转身离开了房间。
初次让水荷以外的人为自己梳发,一直捧着铜镜看的袅烟,捺不住好奇地微侧着螓首,正要就着柔净晨光察视那秀雅的发髻,苏云岫已缓步踱至她的身后,抬起大掌轻轻压下她手中的铜镜。
「看清楚了吗?」低醇魅嗓徐徐问了一句。
不明所以地瞄了瞄他俊容上的清淡神色,仍在为昨日之事生闷气的袅烟,负气地撇过小脸,决意不理睬他。
苏云岫仅是轻扬了下墨眉,探手插入她的乌发中,巧施手劲抽走了青丝发髻中的菱花银钗,任由她一头刚梳好的柔软细发如清泉似的流泄散落。
迎上她那双错愕圆睁的水润美眸,他好整以暇地取过妆台上的木梳,递至她柔白的手心,「试试自己梳头。」
原来,他找来掌柜妻子,不是要让掌柜妻子为她绾好发丝,而是要她学会如何梳发……
「我不要。」打定主意要为难他的袅烟,板着俏脸将木梳推回他手上,温婉纤音一字字地说着,「是你硬要把我带走的,你要不就给我负责到底,要不就把我送回去。」
终于逗得她愿意开口回话,因她挑战似的负气语调,苏云岫淡淡扬了下唇角,深泉似的乌眸盯视着那张写满不驯的娇美小脸,「好,依你。」
冷漠一如往昔的男音,竟似有丝丝宠溺,袅烟微微怔忡了一下,几要以为是自己没睡醒错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