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当兵士与小姑娘离开后,苏云岫撇了撇薄唇,抬指解开了布包上的綑结。下一刻,数条长长的洁白丝绸布条,映入他深幽如墨泉的眸心。
……月事布?
或许,苏云岫还是搞不懂袅烟一直在想些什么,但……他已经知晓她心情恶劣的原因了。
好辛苦……
小腹传来一阵又一阵的绞痛感,袅烟有气无力地呻吟一声,四肢软绵绵地蜷缩在被子里。
以往月信来潮时,她都会躲在房中,足不出户,还会命水荷为她熬煮调理汤药,好让身子好受一些。这回水荷不在身边伺候,而连日来的策马颠簸,也让她的身子疲乏不堪,再加上北方天寒,月信一来,她便感受到前所未有的痛苦不适。
想来想去,害她落得如此凄惨下场的,就是那硬将她掳走的苏云岫!
要不是他,她现下该是待在将军府中,边喝着汤药,边翻看着琴谱,安安分分地等待月信结束,哪用得着受这种苦?
那可恨的男人方才还叩门说要进房替她梳发呢,她连下床都做不到,更别说是出门了,还梳什么发?再说,只要想到那害得她受苦受难的男人,此时仍是丰神俊秀英姿雅挺,她心中便极是气闷。
因此,她坚决拒绝在这种时刻见到他!
可惜她忘了,她的驸马向来没有尊重她意愿的优良习惯。
「袅烟,你怎么了?」门扉被推开的声音,伴随着那熟悉的冷魅男嗓飘进她的耳里。
知悉了袅烟心情不佳的因由后,苏云岫满腹的恼意当即消减不少,推门步入房中的他,脸上是一贯的清淡如霜,已然没有了方才的阴森怒意。
早于苏云岫与小姑娘在门外交谈时,袅烟已听见了细碎的声音,此刻瞧见他硬闯入她房里,手上还带着一个布包,她实在挤不出一丝闲情来端出意外的神色了。
痛得快要喘不过气的她,只是低低地发出一声懊恼轻吟,「苏云岫,我不想见到你……」她颤巍巍地背转过弱躯,面朝着床壁不看他。
很是不满于小娘子的无视,苏云岫备感不快地皱起了剑眉,清冷男音带着浅浅轻蔑,「不过是流点血,有这么不舒服吗?你身子未免弱了些。」
流点血?她会不舒服是因为身子弱?这是全然搞不清楚状况的可恨男人才说得出的话!
听着他云淡风轻的话语,袅烟本就因身子不适而躁乱不平的心绪,瞬即涌上了薄薄的怨恨恼意。
「你懂什——噢……」埋怨语句因突生的痛楚而中断,她艰困地喘了口气,好半晌才勉力挤出虚弱的柔细纤音,「你……你懂什么……」
无意反驳她软绵绵的含冤指控,苏云岫仅是不痛不痒地冷冷一勾唇角,「我或许是不懂,但我可不曾见我妹妹像你这般痛不欲生过。」
听见某两个重要字词的袅烟,当下忘却了那盘桓不散的痛感,缓缓翻过身子,朝他瞪大了一双秋水明眸,「你有妹妹?」怎么她从来不知道?
当年的她曾辗转打听,从在宫中流传的流言中探知苏云岫的身世,只知晓他无父无母,孤身到穗泉关从军,屡立战功后当上了将军,可从没听过他还有一个妹妹。
似是不认为这有什么值得讶异的,苏云岫语气清冷地回了句,「有。」是的,他有妹妹,而那位苏二小姐跟袅烟恰好相反,月信来时脾气狂暴六亲不认,半丝病恹恹的弱态也没有。
哪像她……那张害羞时泛满绯嫣的小脸,只余下凄凄如雪惨白,让他看了就觉得……
心里奇怪的郁闷感让他下意识地抿起了薄唇,趁着她陷入恍神之际,他缓步踱至床缘坐下。
放下了手上的布包后,他扶坐起佳人柔绵的身子,结果才刚将小娘子的上身抱进怀里,被牵动到腹间的疼感立马让袅烟回过神来,痛得紧皱着秀媚小脸。
管他是有弟弟还是有妹妹,她什么也不想听,什么也不想知道,她现在只想将这男人赶出房间!
「你……你放开我……」又是一声哀怜的疼喘,袅烟软弱地揪扯着他的衣袖,却又无力将他拉开,反像是在牵留着他。
没想到轻轻一碰她,就让她痛得像是要哭出来,苏云蚰不禁一阵恼急,清冷冷的男音泛上了浅淡的愠意,「你真不舒服就别说话。」
他以为她想说话吗?袅烟心里又委屈又怨恼,偏偏想赶他又赶不走,实在没力气再跟他纠缠不休,她干脆合上了两眸不理会他。
不发一语地看着怀中容色凄白的小娘子,苏云岫发现,即使他实在搞不懂为何娇妻会如此痛苦,但看着她病弱的模样,竟比自身遭人狠狠砍上一刀还要难受。
分不清心底泛漫的是懊恼还是别的情绪,他不悦地紧皱着俊眉,抬起长指轻轻拂拨袅烟微微乱翘的发丝时,眼角余光瞄见搁放在旁的布包,长指梳弄佳人长发的动作当下顿了顿。
静合着一双明眸,袅烟意绪浮浮沉沉,耳际却听见轻细的布料拂擦声响,悠悠纳闷感漫上心湖,还没来得及睁开眼,便敏感地感觉到他将手掌按上了她的大腿。
不好的预感突地浮现,她陡然张大了水雾迷蒙的眼儿,映入眸心的景象差点教她吓昏过去。
坐在床上环拥着她的男人,一手拿着她托人买来的月事布,一手放在她的大腿,似是想要撩起她的裙摆。不敢想像他将要做的事情,袅烟慌张地夹紧了双腿,伸出小手用力拨开他的大掌,「苏云岫,你住手!」
没料到她会突然挣扎起来,苏云岫半挑着俊雅墨眉,俯首看着怀里惊惶不已的小娘子,「你不是疼得动不了?」他要帮忙,她有什么好害羞的?她身上有哪里是他没看过、没碰过的?
「你你你……」她是很疼没错啦,可是她再疼也不能让他做这种事啊!袅烟哑口无言地看着他一脸不以为然的神色,只得连连地朝他摇着螓首,「哪有人……哪有人会让夫君帮这种忙的?」老天,这哪是清傲冷绝的冰雪将军会做的事情?她都要怀疑他是不是在戏弄她了!
见她吓得一张小脸更是苍白,绝俊的眉宇抹上了淡淡厌烦,「我不介意。」不想再跟她争辩,苏云岫轻轻施力拉开她阻挡的小手。
眼睁睁看着他将手探入她的裙下,再也顾不得那阵阵要命的绞痛,袅烟尖叫着表明拒意,「我介意!」
他是挺喜欢惹得小娘子气呼呼地吵嚷,但不包括她拒绝他善意的时候。
苏云岫阴森森地眯起寒光流绽的黑眸,钻进她裙裳中的大掌仍是稳稳地贴按在她白腻的玉腿上,似是在等待她给一个合理解释。
袅烟长长地深吸一口气,努力忍下了一阵绞疼感后,才颤颤地淡分着如褪色花瓣般的粉唇。
「苏云岫,你……真的不用帮忙……」纤嗓泛着明晰的轻喘,「我……都是会在一天前开始不舒服的……所以……还没来……还不用……那个……月事布……」
扬睫凝了凝自家驸马脸上微微怪异的神色,知晓他该是明白过来了,袅烟在暗松了一口气后,又忍不住羞愧地逸出一声呻吟,非常不愿接受自己方才竟要跟夫君细诉月信之事。
这世上有比她更倒霉的女子吗?痛得死去活来的同时,还得分神应付夫君莫名其妙的行径。
月信来时本就心情烦乱不稳,还要遭受苏大将军的一番折腾,越是深想越觉得自己可怜,袅烟不禁悲从中来,俏鼻一酸,晶灿灿的珠泪瞬即滚落香腮。
「袅烟?」怀中佳人没头没脑的开始掉眼泪,急转直下的情势变化,教苏云岫整个身子僵硬如石。
皱眉看着那一颗颗莹亮的泪滴,他默默收回手,以着轻柔得连自己也无法相信的力道抚拍她的纤背。
才感觉到他轻轻柔柔的安抚力道,袅烟便颤颤地哭了起来,一张小脸当下泪痕斑驳。
换作平常,就是身子再难受她也不会落泪,可这阵子她本就在为牵缠不明的情思而心烦,多日来的奔波劳顿也让她很是疲累,逸出了第一声泣音后,她竟是越哭越起劲,再也止不住泪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