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章
父亲只是一笑置之,让她自个儿看着办,意思是绝不插手,越是皇上信任的近臣越是不能轻举妄动,皇上看重的是臣子的处事能力,若果连当断则断的果敢都没有,谁还敢用,牺牲一人保全所有人便是皇上出的难题。
华胜友笑了,「有什么不同吗?」万氏是他名义上的母亲,他不背过就是不孝,母之错手便是儿之错手,推卸不得,凡知孝悌者皆是孝母为先。
华诺衣更加尴尬了,是没有不同,一样是请罪,母亲做错的事由儿子承受,他何必装什么君子的要大哥不必如此做。「那就有劳大哥了。」
「不必,我本来也是要入宫,太妃娘娘许久未见我了,想必是想我了,我随口说一声也就没事。」此事可大可小,不过他的角度看来只是小事一件而已,一座死物抵不过一个活人吗?
随口说一声、随口说一声……就这么简单,然而他们却是得提心吊胆的担心宫里会降罪。华诺衣握拳的手一紧,「那也是大哥得贵人青睐,轻而易举地解了我们眼中的大事。」
「诺哥儿,别学这种娘气的酸言酸语,大丈夫的眼界该胸怀天下,而非后宅的一亩三分地,想想看你真正要的是什么,不要被你娘带歪了,只局限在眼前。」只有女人才争一时,有志气的男儿看的是万世千秋大业。
「我娘她……」没有带歪我。
但,真的没有吗?
华诺衣说不出口,直觉大哥说对了,母亲只教他争,争父亲对他的关注,争府里的大权,争国公府的大位,连妻子也是她帮他争来的,凡是大哥有的,她都要抢过来。
可是她没问过他要不要,而他从来只有照单全收,因为母亲只生了他一个孩子,她不会害他。
华胜衣举起刚劲有力的手阻止他开口。「回去告诉万四同,别再在我背后使阴招搞鬼,这次我只摘掉他吏部主事,再有一次,我让他万家再无一活口,记住了没?」
他骇然,惊恐地连退三步。「舅舅被革职是你做的?」
「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他干过什么他自己最清楚,让他活着是我不屑杀他,脏手。」
「你……你……」大哥在什么时候变得如此强大的,强大到让人害怕,他眼底的冷意寒似尖刀。
「我就是这样过来的,在你娘和舅舅计划杀我时,他们可不想我活。」他仁慈多了,给人一条活路。
他把话撕开了说,管他阴谋还是阳谋,全都冲着他来就是,他祭刀的人血尚未吸足。
「什……什么?真的假的……」
「不会是骗人的吧!哪有这样的好事。」
「就是嘛!天上哪会掉馅饼,肯定有鬼。」
「不过是真的也不错,我家也能多一条生计,家里的小子都快长大了,半大孩子吃垮爹娘呀!」
「说的也是,孩子的爹说要送孩子上学堂读书,不求出人头地,好歹认识几个字……」
「真好呀!你家有小子,我家只有三个女儿,光是她们的嫁妆就愁得我整夜不能睡……」烦呐!
「别愁,说不定世子夫人真没骗人呢!到时你攒个几年就能给女儿说门好亲,找个好女婿。」
「唉,我也希望是真的……」
底下闹烘烘的一片,有管事婆子、有丫头、有粗使杂役……一群下人全聚集在一起麻雀似的吱吱喳喳,约莫有两百多人,未到的是还有活儿要干。
致说来,该来的都来了,其实也没少了谁。
遇到有利可图的事,人人跑得飞快,谁也不愿落于人后,就怕有好事自个儿得不到,落入别人手中。
「安静、安静,不要再吵了,世子夫人要出来了。」
吸足气的桑儿一张口,声音娇脆又中气十足,宛若那清亮的筝音,「铮」地一声使人耳朵发麻。
她这么一喊,果然吵杂声全都没了,大伙儿屏息以待。
一会儿,身着百花曳地衣裙,外罩珍珠白绣胭脂红睡莲纱衣的清艳女子缓缓走出,浅淡的笑容有如她纱衣上的红莲,明媚高洁,妍雅秀致,红莲透纱,出尘飘逸。
「世子夫人知道你们背地里瞧不起她的出身,可她还是愿意关注底下的劳苦人,给你们一个可以光明正大捞油水的机会……」有谁不喜欢银子?
当桑儿说到「捞油水」三个字时,众人互使眼神,心照不宣的知道谁捞多少,谁又为捞多捞少大打出手,很少有人不想贪小便宜,有小利可拿谁不要,跟钱过不去是傻子,银子多多益善。
难道真是乡下来的傻子?有钱也不能这么花啊,有人阴谋论了。「世子夫人,你不会趁机抓个带头的杀鸡儆猴吧!」
「你是哪个院子的?」
刚刚出头的婆子又没胆的缩回去,她是国公夫人跟前管茶水的,受夫人的吩咐来一探虚实,顺便闹闹场。
可是一瞧见世子夫人嘴角浅浅的噙笑,她莫名的打了个寒颤,感觉心里毛毛的,有千万只虫子要往里面钻。
「唉!我的心意遭人误解真是心痛,你们说我能得到什么呢?」宁知秋停顿了一会,给人思考的时间。
得到什么?
好像什么也没有,反而要拿更多的银子出来,人人有分而不是只给一个贪了,有好处大家分。
其实世子夫人还真是傻,尽做些损己利人的傻事。
「别看我从乡下来的,我也是出身世家,祖上数代为官,最高官拜二品,只是树大招风,被人给拉下马而已。」她的伯父们败在个「贪」字上头,过不了这一关。
原来世子夫人是官家千金呀!
官拜二品呐!咱们看走眼了。
落难的小姊难怪无人听闻,她也着实可怜,一副弱不禁风的样子,肯定是吃太多苦了。唉!咱们也别为难她,她也不容易……
人心善变,都是同情弱者,尤其像话本上的千金小姐,更能博得更多的怜悯,人家不是没见过世面,而是身不由己,谁愿意被人陷害,从此家道中落呢?
一切都是命呀!苍天难怨。
「也许有人会笑我傻,但人生傻一回又何妨,短短数十年眨眼就过,千金散尽还得来,一个人一生花用多少有定数,何必把银子看得太重,所以傻就傻呗,我就是个傻子。」宁知秋手心往外一翻,表示她是个乐天知命的傻子。
「世子夫人不傻——」忽然有人喊出这一句。
接着是此起彼落的呼应声,不当世子夫人是傻的。她只是单纯,想让大家过得更好。
宁知秋噗哧笑出来,「是呀!我不傻,谢谢你喔!」还有人慧眼识佳人呢。
底下一片哄笑,指着一名羞红脸的绿衫小丫头。
这名丫头后来改名叫绿意,管着宁知秋名下十来座庄子。
「我的要求不多,第―,不能用国公的名义仗势欺人,故意压低价钱或收取回扣。第二,采购的菜蔬和各项物事一律要最好的,不许掺杂次品或劣质品。第三,不得争功诿过,谁做错了自个儿跳出来,不要推给他人……」
宁知秋一口气说了十条要求,听的人有人明了,有人懵懵懂懂,但大多听得懂其中意思。
「每个月月初我会先拨银子下去,你们自个儿合计合计,只要把我要的东西给我,我不管你们从中得利多少,譬如十两买茶,买到够用一个月的茶叶化了九两银子,那多出来的一两便赏了,不用缴回……」
「世子夫人,你不怕我们骗了你吗?」有人提问。
她笑着道:「所以才设有管事,帐房有帐房管事,茶酒房有茶酒房管事,各处都有管事看着,以后出了差错我也不找底下人,直接找管事负责,办错一回赏十板子,扣银十两,第二次二十板子,扣银二十两,第三次再错是四十大板,扣银四十两,以此类推,到了第五回,是一百六十大板,扣银一百六十两,不过——」她笑得特别眉人,似乎百花在她身后齐放。
「不过什么?」
「只要能挨过一百大板而不死的人,此事就算揭过,再也不提,哪个皮厚的人尽管来试试,执刑的是世子爷手下的兵爷,他们膀粗有力,打起人来很轻松……」
在场众人闻言倒抽了口气,感觉股颤,被打一百大板还能活吗?早早见阎王去了。
「世子夫人,有罚有没有赏。」光罚不赏叫人不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