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一章
说话间,凤天磷突然走进来。
他听见了吗?纪芳一看见他,迅速把头别开,假装刚才说话的不是自己。
凤天磷不允许她躲避,直接走到她面前问:「你的小老板是谁?」
她不答。
问不到答案,他追着上官檠,他已经习惯阿檠是纪芳的代言人。「她的小老板是谁?她不是一直待在莫宅?什么时候有老板的?是在上京的途中吗?」
上官檠也不回答。
凤天磷生气了,怒道:「你们怎么可以这样,所有人都知道独瞒我一个?难道我不是你们的朋友?」
「不是。」纪芳想也不想的立刻回嘴。她没有皇子妃命,并且打死都不想和皇子交朋友。
上官檠的口气客气一点,回道:「没有所有人都知道,这是我们的共同秘密。」
比起纪芳的直接拒绝,上官檠的「共同秘密」更让他光火,他辛苦那么长一段时间,和纪芳的关系还在原地踏步,而阿檠已经和她有了共同秘密?
是可忍,孰不可忍,他怒言道:「阿檠,我们打一架吧。」
「不行。」
这次纪芳和上官檠异口同声。
于是在他们的共同秘密之后,他们又有了共同默契。
凤天磷岂能不炸毛?「为什么不行?」
「身教重于言教。」两人二度异口同声,然后一起看向眼睛张得大大的Jovi和玥儿。
凤天磷看看纪芳,再看看上官檠,他们是真的真的真的想气死他。「我……」
话没说完,上官檠把布丁塞进他手里,说:「吃一点吧,纪芳做的,味道很好。」
纪芳赞许地看着他,说:「甜的可以安定神经,对皇子大爷的暴躁有帮助。」
哇咧、哇咧,他是被他们排挤了吗?他是三皇子啊!是高高在上的皇子啊!
凤天磷始终没在纪芳面前讨到好处,也许是他讲话有点小刻薄,也许是他试图控制人的霸气,也许是因为他迷死人的丹凤眼,无论如何,这种状况都是上官檠乐见的。
至于自己和纪芳之间……上官檠很高兴,不管她把关系定位在合伙人或朋友,他们之间的感情越来越亲密。
他们可以谈心,可以分享成就,可以为彼此分析事情,可以承担对方的忧虑……这种「一起」、「共同」的感觉,很容易让人与人之间的感情升温。
「大夫怎么说?」上官檠爱怜地摸摸Jovi的额头。
他生病了,有武师傅陪着、有江大夫看着,儿子的身体一向强健,没想到这次病情来势汹汹,吓坏一屋子女人。
「大夫说是染上风寒,可风寒怎么会这么严重?」纪芳抱紧他,舍不得他难受,当了妈才晓得当妈的心思,儿子是心头上不能割舍的肉啊!
「让人回京去请江大夫了吗?」
「萍儿去了。」
他们不在京城,之前纪芳帮忙相看庄子,接连买下三处,其中一处有温泉,趁着入冬后的第一场大雪前,上官檠带一家子出来泡温泉,给孩子去去寒气,没想到Jovi还是太小,受不得。
孩子生病就更娇了,吵着闹着不肯躺在床上,非要大人抱,纪芳已经抱着他大半个时辰,上官檠伸手,说:「你休息一下,我来抱沐儿。」
纪芳不舍地把孩子交给他。
两人依旧在坚持着,一个喊Jovi,一个喊沐儿,好像坚持到最后的那个就能拿到儿子的监护权。
上官檠爱怜地看着烧得满脸红通通的儿子。
一到庄子上,他立刻进山打猎,因为有温泉,这里的动物还活跃着,他想给纪芳弄点野味打打牙祭,没想到一回来就听见儿子发烧的消息。
「我不该贪玩的,毕竟是冬天,孩子又小。」
听着她的自责,他一手抱住儿子,一手将她揽在怀里。「别想这个,说不定早就病了,只是这会儿才发作。」
纪芳点点头,也许上官檠不懂,她却很清楚什么叫做潜伏期。
换了人抱,孩子微微张开眼睛,看一眼抱着自己的人是爹,又闭上眼,把头往上官檠怀里钻。
这一钻,钻得他心头发软,纪芳是对的,她的教育观念让沐儿无惧他身为父亲的威严,沐儿与自己亲近,他看见自己就会笑得满脸开心,儿子的快乐,让他有了当爹的成就感。
上官檠带着她坐在床沿,让她靠在自己肩膀上,纪芳在这时侯,想起前世时母亲的抱怨,那时爸常被派到海外出差,妈很能体谅,在双薪家庭的时代里,谁的薪水都少不了,可每当她或哥哥生病,妈妈就会又气又急,会对外婆埋怨,说自已过得像单亲。
以前不懂,脾气好的妈妈为什么老在他们生病的时候发难?有一度她还以为是因为自己生病不乖,现在她终于明白,在孩子生病时有堵坚实的肩膀可以依靠,对女人而言有多么重要。
上官檠看着她紧蹙的眉头,握住她的手说:「人的一生需要遭受许多磨难,才能成材,这是沐儿的第一场难,也是他将要长得更好、更壮的过程。」
「我懂,只是舍不得。」摸摸儿子睡熟的脸庞,纪芳低声道:「放下来吧,他睡了。」
「不,我要一直抱着。」
「不累吗?」
他揺揺头,说:「小时侯我的身子不好,经常生病,爹眼里只有夏氏母子,根本不关心我。我还记生病时很不舒服,娘整个晚上抱着我在房里走来走去,听着娘唱的小曲儿,闻着娘身上的香气,我便安心了。那是我人生里最美好的记忆,我希望沐儿长大后,也有这样的记忆。」
纪芳凝眸望着他,他的眉眼总是在提到亲娘的时候变得柔软,他与母亲之间的感情很好吧?所以他一心报仇,企图为母亲争回公道,这种情况……她还能劝他放下?
「你爹为什么会这么喜欢夏氏?」
「她长得比我娘美丽,她有手段,她……很会演戏,而我爹,是个肤浅的男人。」
「我觉得你爹犯下的错不是宠妾灭妻,而是将就,既然不喜欢,就不该把你娘娶进门,没有他,说不定你的母亲会碰到品格高雅的好男子。」
「他们的婚事是祖父与外祖在年轻时定下的娃娃亲,只是没想到外祖家会败得这么快,祖父坚持承诺,让母亲进门,认为这样便对得起昔日好友,殊不知……」殊不知这样的安排,竟是害了母亲。
「虽然,你不见得苟同,但我还是想问,人的一辈子是幸福快乐重要,还是信守承诺重要?若你爹势利一点,直接拒绝这门亲事,或者你外祖家有自知之明,断绝这门姻亲,那么你母亲的悲剧就不会出现。」
「所以错的是祖父和父亲,不是夏氏?」他的嗓音紧了。
听出他强抑的愤怒,她揺揺头,道:「不,你祖父、父亲有错,夏氏也有错,她的心胸狭窄、性格卑劣,就算不对付你们,也会去对付别人,因为她看人看事的角度偏颇,因为她性格阴暗,这样的人一辈子会不断出现敌人,她的痛苦,来自于扭曲的性格,与旁人无关,可她永远都会认为别人才是制造她痛苦的泉源,要想尽办法消灭,于是恶性循环,于是即使锦衣玉食,也宛如身处地狱。
「所谓人在算计中走向腐烂,佛在宽恕中获得不朽。想腐烂、想不朽,只在自己的一念之间,夏氏选择了腐朽,不管你有没有动作,她都会走入毁灭。」上官檠乐了,他终于明白为什么他喜欢在她身边,因为他的复仇大计、他的怨恨、他的心机,总会在她身边消失于无形,看着她、同她说话,她会有一百种方法让他遗忘自己是个悲惨的男人。
纪芳又说:「人生苦短,为自己活很潇洒,若能放下便放下,退一步会海阔天空。」
「如果放不下呢?避而不见会比较好?」如果非要腐烂方能为母亲讨得公道,他愿意!
纪芳不想鼓吹这种思想,但是死结在他心里卡着,不上不下,痛得让人揪心,一个人挣扎一天不累,可挣扎一个月就累了,她怎舍得教他挣扎一生世,与其如此,不如拿把剪子断了个干净,从此天地逍遥,再无负担。
「放不下,就去讨回公道吧,人总要心里真的满足了、无憾了,才是真正的解脱,虽然我不认为复仇之后一定会快乐,不过这不是快不快乐的问题,而是复仇之后就没有包袱了,就能好好重新过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