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九章
大皇子记得纪芳的话,表面按兵不动,暗地里却动用人手去査谣言出处,没想到这一査,除了査到夏家和凤天岚的小动作,还一路査到纪芳身上,他这才晓得自己赚到什么。
接下来,夏尚书画虎不成反类犬,他学着凤天磷的马屁法,把二皇子仁民爱物的品性到处传扬。
凤天岚没有多少功绩,因此需要造假,只可惜他们没有纪芳帮忙操刀,又没有事实根据可以参考,因此传出来的故事破绽百出,幼稚可笑。
不多久,京城里出现一群专门嘲笑二皇子的士子。
有个写过无数广告企划的纪芳,士子们造假的故事更精彩,更有可看性,他们用椰揄的口气,——攻破抱凤天岚大腿的鬼话,在两股谣言的相互攻讦中,凤天岚的名声越炒越高,只是毁举参半。
纪芳不介意往二皇子的牛皮里充气,她耐心等待,等牛皮吹破,鬼魅现形!
再画一个叉叉,凤天磷看着正在运气的上官檠,再叹一口气。
他们摔下山崖已经两个月,阿檠代他受了一剑,那一剑从后肩透到前胸,他以为阿檠活不了了,没想到他能撑过来。
两人的运气不错,摔下来的山谷虽然很深,深得让人无法顺利离开,但谷底的温度显然比山上温暖许多,至少在寒冬的季节里不见半点雪珠子。
谷底有一汪清澈湖水,提供了他们足够的水源,鸟兽鱼类充足,野果到处长,连药材也不缺乏,这些东西让他们顺利活了下来。
只是那一剑太深,上官檠足足养上三十天才勉强能够到处走动。
生活过得很克难,手边唯一的工具是那柄从上官檠身上拔下来的剑,不过凤天磷还是暗暗高兴,和自己一起掉下来的是阿檠,而不是娇滴滴、什么都不会做,只会哭着抓狂的傻女人。
从山上摔下来,他们的衣服被砾石割成一道道破布,无法蔽体。
身为男人,这辈子他还没拿过针线,却为了怕被冻死,跑去猎兔子、磨骨针、剥兽皮制衣,在缝兽皮时,那个娘娘腔的动作看得上官檠满脸的感激,他却觉得羞愤欲绝。
凤天磷咬牙对苍天怒控——我不是女人!
看着他的悲愤,上官檠笑得歪倒,纪芳说的对,凤天磷有些幼稚。
他们的胡子已经盖住大半张脸,虽然有利剑可以刮,但那柄剑太锋利,不想肉痛,刮的次数便少了。
发绳早就绷断,他们的头发凌乱得像野人,现在走出去肯定没人能认出他们,只是……「阿檠,我们还走得出去吗?」
上官檠收敛气息,慢慢张开眼睛,他看一眼柴火上的烤鱼,回答,「吃过鱼,我们再去找路吧!」
「这个山谷才多大,都找过几回了,哪有出路?唉,我看,我们真的要在这里终老了。」
也好,这样很公平,他得不到纪芳,阿檠也得不到,兄弟本该有福同享、有难同当,总没阿檠一个人幸福,他却寂寞孤独的理儿。
「不会的。」上官梨回答得笃定。
他不能在这里终老,因为有个打算用十年、二十年青春等待自己的女子,正殷殷期盼着他的归期,他不能辜负。
不会、不会、不会……凤天磷斜了眉,同样的话他说过,可哪次成真?难道那个算命的说的「不如归去,清风伴明月」指的就是他的下半辈子要在这里听风望月?没错!这里最不缺的就是清风和明月。
苦中作乐,他把烤熟的鱼递给上官檠,恶意地讽了句,「我很开心,陪我终老的是阿檠。」
以为自己听不出来他在幸灾乐祸,凤三在高兴这一路到老陪他的不是纪芳。上官檠不理会他的恶毒,接过鱼,慢慢的吃着。
这时候,他分外想念纪芳的芋圆,甜甜的,很弹牙,让人一口接一口,好像天地间再没有比它更好吃的东西。不对,还有刈包,酒楼做的没有纪芳做得好,想起纪芳不屑地轻嗤道:「刈包就是刈包,什么有容乃大,原来天家人不是无情而是矫情。」
想起她,他忍不住笑开。她的力量很强大,她在身边,他觉得惬意轻松,她不在身边,光是想她,一样幸福自得。
「笑什么?你疯了吗?」凤天磷觑他一眼,在这种处境下,他还能笑得出来?
「凤三……」
上官檠「深情款款」、「满满诚意」的声调,听得凤天磷全身起鸡皮疙瘩,带着防备目光瞅着他,阿檠不会是……对他起邪念了吧?
「怎样?」他放下鱼,两手握拳,满眼警戒。
「出去后,我帮你打天下,你心里别再惦记着纪芳,好吗?」
出去后?凤天磷当角勾起一抹嘲讽,对自己的。
阿檠究竟哪来的信心,相信他们还出得去?还有……凤天磷一咬牙,道:「那个天下,我不要了。」
出事那天,凤天磷看清楚了,对自己手下留情、被他挑掉蒙面黑布巾的刺客,是舅舅身边得用的幕僚,而第二批对他们痛下杀手的,在坠崖前一刻,他和阿檠都看得清清楚楚,那是跟在凤天岚身边的。所以他哪还能继续自欺欺人?那些年的追杀,令他与大皇兄敌对,让他坚信,不争,就会死于非命,没想到算计他的竟是他最信任的人……
过去迷迷糊糊、不愿深思的疑问,突然变得清晰。
还以为自己武功高强,次次躲得过追杀,原来那只是夏家促使他对大皇兄偏激、敌视的手段,而自己受重伤被阿檠救进莫宅的那次,是凤天岚的手笔吧。
若是这回他真的死了,矛头必会指向大皇兄,以父皇对自己的宠爱,大皇兄会不会失势?鹬蚌相争,最终得利的是渔夫。
他果然是个傻的,像纪芳说的那样。
「你确定?」
「位置还没争到呢,最亲近的人已经在我身上使尽权谋心计,若当真上位,还会有人对我付与真心?孤、寡人……果真是高处不胜寒。」
凤天磷深叹,不要了,他不要过那样的日子,不要所有面对自己的人戴着面具,笑着,只为对他有所求;怒着,只是为演戏,博取他的信任,他痛根这样虚伪的关系。
上官檠瞅他一眼,他明白凤天磷的失落,凤三是个至情至性的男子,或许不善表达感情,但对人常常交付真意,这次,他真是被伤得狠了。
「不要也没关系,我陪着你清风明月,畅游天下。」
凤天磷觑他一眼,反问:「能吗?你可以撇下纪芳?」
「我会带上她。」不论走到哪里都带着,她会是他最重要的一部分。
「你未免太自信,她说过的,不与人共事一夫。」
「我不会让她与人共事一夫。」
他比纪芳更痛恨共事一夫,若不是共事一夫,贞德娴美的母亲怎会落得悲凉下场?
「夏可柔怎么办?」
「夏可柔是夏妩玫的计策,是贵妃娘娘的棋子,是夏府的手段,她不是我的妻子。我没动她,是等着看狗咬狗的好戏,也是因为你想要那个位置,我必须要对夏家虚与委蛇,一旦你梦想完成,她……」
「你要杀了她?」
「杀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子?我不会这么做,但我有办法让她自请下堂。」他手上掐着的东西还少了?更甭说她无子、不尊长辈、不敬丈夫,这样的女人可以休上几百次。
「你都算好了。」
「行一步,思百步,这个习惯是在我被莫飞绑走之后开始养成的。」而他会被绑架,拜夏妩玫所赐,这笔帐他会亲手讨回来!
凤天磷凝目相望,他明白阿檠的言下之意。
对这样的朋友,他还能要求更多?对方为了自己所愿,暂且压下仇恨,与他深恶痛绝的人演戏,这样的情谊便是有血缘关系的人都给不起。
「对不起。」凤天磷第一次认错。
「不关你的事。」
「你确定没有夏可柔,纪芳就会接纳你?」
「会。」
一个字,不多,但他脸上的表情说得太多,他们之间已经心心相印?酸涩冲鼻,这是什么时候发生的事?
「我不明白。」凤天磷叹气,两手枕在脑后,往后仰躺。
「不明白什么?」上官檠也学着他的动作,与他并肩躺下。
「我长得比你好看,身分比你高贵,为什么她选择你?」
「不是所有女人都想要一个贵夫。」
「她想要的是什么?」
「自由,平等,尊严,独立,成就。」她想要的,他会竭尽全力给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