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看她一眼,李凤雏拾起纸团,不睬哭成泪人儿的小宫女,改转往御医馆,询问在宫内已数十年的杜御医。
杜御医先是观色,再以指轻沾尝味,蓦地脸色大变,随即背过身去。
「那是什么?」那瞬间的变化,自然逃不过李凤雏精锐的眸。
「那是、那是……」他吞吞吐吐,不知该不该说。
「说!」李凤雏恼怒地暴咆。
杜御医立即跪下,「启禀摄政王,这是、这是龙化散……」
「龙化散?」他挑起眉,冷郁黑眸泛着寒光。「皇上尚未纳妾迎后,后宫有谁会使用龙化散?」
皇上与嫔妃行房之后,若嫔妃的品阶太低,或惹得龙心不悦,便会差内务院大总管领着大小太监,逼宠幸之嫔妃喝下龙化散,确定无受孕可能。
而先皇子嗣不多,根本没用过龙化散,再说先皇的嫔妃,若不是陪葬就是已遣返出宫,只剩几位受过宠幸的嫔妃待在永寿宫里颐养天年……难不成是她们与谁苟合,怕东窗事发,于是……
「是太后。」
杜御医嘶哑颤抖的嗓音微弱传来,听进李凤雏耳里,却像轰然巨响的震天闷雷,落得他心神俱伤。
他蓦地抬眼,双眉难以置信地蹙拢。「你说什么?太后跟你要了龙化散?!」
「是。」
「你胡说!」李凤雏怒然站起。
「启禀摄政王,龙化散乃是宫中禁药,使用药量,必须登记。」杜御医抖颤着指向搁在架子上的册子。
一脚踹开面前的矮几,他冷着脸走到架前,从中取出一册,翻到最末页,上头果真写着青鸟宫,领药时间从去年的三月到十月……
高大身形颤了下,手中的册子滑落。
那时间,是他待在宫中的时间……
为什么?为什么凰此要吃龙化散?!
她不想生下他的子嗣吗?
为什么?!
难道她不爱他,只是慑于他的权势,所以才对他逢迎承欢?
不!不可能的,她怎么可能不爱……
可若爱,为何不愿生下他的孩子?
李凤雏眸色狂乱,俊颜扭曲狰狞,余光瞥见跪爬着要逃离的杜御医,气怒的大吼。
「给本王听着!不准再将龙化散交给青鸟宫!」
话落,便带着难以自遏的怒火远离御医馆。
他要冷静,必须冷静。
天下人皆可负他,唯她不能!
夜里,永雀殿内灯灿如昼,殿外宫女罗纱艳帔微掩金黄马甲,及膝宽口束裤,曼妙身姿在乐音助阵之下,如絮飞舞,如柳轻摆。
漠林使者到访,金雀皇朝的天子亲自接迎,将一行人迎入殿内,充份给足了面子,而殿内早已摆好珍馐奇肴,名酒佳茗。
「摄政王呢?」坐在垂帘后头的冉凰此问着贴身宫女。
「早差人去通知了。」娥常随侍在侧,软声笑道。
「既是早差人去通知,怎会到现下还不见人影?」那人又怎么了?恼她赶他回去换礼袍吗?
「还是奴婢再跑一趟?」
「不用了,他要是想来,自个儿会来。」想着,她忍不住又叹口气。
也许是他不满漠林使者求和一事吧。
可这有什么不对?两国若能和平相处,何乐而不为?难不成就非得如他说的,以武力侵扰,逼得对方不得不低头?
那种和平是短暂的,她要的是可以和平数世,以德以诚相交的友邦。
「娘娘和王爷吵架了?」娥常好奇的问。
「我吵得赢他吗?」她嘟嘴。
那人霸道得可以,压根不管他人想法,就算她有心想吵,也会败在他四两拨千金的淡然态度下,最后只有她自己气得半死。
所以,她现在学聪明了,凡事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娘娘,皇上带着漠林使者往这儿来了。」娥常瞥见前方状况,轻声提醒。
冉凰此闻言赶紧坐好,果真瞧见李隽迎着漠林使者而来。
听说,漠林派了二皇子当使者,真心表现出欲和平相处的态度。
「太后,这位是漠林的二皇子房隐。」
「房隐见过太后。」房隐潇洒请安,抬眼直视着帘后的冉凰此,下一刻,双眼登时发亮。「想不到金雀的太后竟如此年轻貌美……」
「放肆!」随侍在李隽身旁的则影互斥。
「无妨。」冉凰此抬手示意他退下。「二皇子,远到而来,请先到席上用膳吧。」
则影怕是跟在那男人身旁太久了,寻常的客套赞美也被他们当成罪该万死的调戏。
「不知是否有幸能和太后一道用膳?」房隐一双迷人的桃花眼毫不掩饰爱慕,眨呀眨的,眨得好淫荡。
见状,冉凰此也觉得对方太放肆了,却仍没有发作。
「这于礼不合,请二皇子到席上吧。」身为太后,她必须端庄内敛,把这人说的话当笑话即可,不用太认真。
「这真是人可惜了。」房隐一副很扼腕的模样,在李隽的引导下到了席上。
「这人真是无礼。」娥常气得牙痒痒的。「这状况若是教王爷瞧见,肯定撕烂他的脸!」
「娥常。」冉凰此语重心长地叹道:「怎么你跟在我身旁多时,却还是跟你主子一样的性情?」
「奴婢说的是真的嘛!娘娘,你没瞧见那人的眼睛有多淫,好像要把人身上的衣物都扒光似的。」
她知道,她都知道,也看见了,但能如何呢?要是她发作,其他人不就要当殿杀了他了?她怎么能让这种事发生?漠林二皇子来到金雀,若在这儿出事,不开战才有鬼!
现在,她忍不住庆幸那男人没来,否则只怕真是要出人命了。
然而,他不在身边,这顿饭吃起来真是索然无味呢。
他到底是怎么了?
她想着,有一口没一口地吃饭,突地身旁有了动静,抬眼望去,却见房隐不知何时从帘后窜来,娥常正制止着他。
「放肆,难道漠林不懂皇室礼仪吗?」娥常拿捏着分寸轻责。
「漠林可没这礼仪,不懂为何一家人用膳,太后却得要待在帘后,况且太后国色天香,埋没在帘后真是太可惜了。」房隐执意要闯,被娥常快手又阻止,他看向她,转而把手覆在她手上。
娥常吓得赶紧甩开,趁此时机,他闪身来到冉凰此面前。
冉凰此柳眉微拧,暗恼这人分明是来作乱的,若是有心求和,又怎会欺人到这种地步?
正忖着该如何解决这状况,身后却已响起李凤雏冷列冰点的声音。
「谁允你进入帘后?」
她没有回头,也感觉得到他身形极快地移到自己身旁。
「你是谁?本皇子想去哪就去哪,还需要你置……」房隐话未完,喉头已遭紧掐。
李凤雏单手掐住他喉头,手背上青筋如蛇信跳颤,房隐整个人几乎被他单手抓起,双脚离开了地面,一张脸痛苦的紧皱成一团。
「摄政王,别这样!」冉凰此赶紧起身阻止。
帘外,李隽和则影这才发觉状况不对,赶到帘前,发觉漠林二皇子竟犯了他大忌,别说他们两个,就连外头的文武百官都不敢上前制止。
「呜呜……」房隐被掐得双眼暴突,脸色逐渐泛青。
可李凤雏黑眸眯紧,力道只增不减,像是发狂似的,任由浑身气力集中在指尖,像是要将他活活掐死。
「王爷,别这样,他是漠林二皇子,是漠林派来的使者!」冉凰此慌乱地扯着他的臂。「你要是杀了他,两国将会兵戎相见的!」
「那又如何?」他残佞一笑。
冉凰此被他唇色乍现的邪诡笑意震住,不懂他怎能在这当头还笑得出来。
那是条人命,就算那人再出言不逊,犯尽官规,但也罪不该死啊!
眼见房隐大张的嘴已淌出血水,她一惊,激动的捶着眼前人肩头。
「李凤雏,本宫命你放手!放手!你听见了没有?!」见他文风不动,任她捶打,她发乱钗倒,马上对着帘外大喊,「来人!把摄政王拖开!则影,把摄政王推开!来人啊,为什么没有人要听本宫的命令?!」
她喊得声嘶力竭,帘外却依旧无人行动,直到她的嗓音在丝竹停奏间传到了殿外,引来保护漠林二皇子的其他使者踏进深殿。
「二皇子!」带头的使者惊喊,被帘里的情景给震慑得不知所措。
冉凰此闻声,万念俱灰。
此战……非战不可了。
「要本王放手?」李凤雏这时微偏头,冷笑。
「只要你放手,本宫什么都依你!」她豁出去了。
看着她,他缓缓松开手,房隐立时软倒在地,则影奔上前查看,只消一眼,便脸色深沉地摇了摇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