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意识到眼眶竟然发酸,心绪变得异样,慎余恼怒的将辫子往旁扯,辫子离手的同时,卢燕儿人也摔倒在地了。
他将她视为无物,自个儿动手找衣服穿上。
卢燕儿忍着痛爬起来,脚踝一阵剧痛让她清楚知道她摔倒的时候,扭到脚了。
她一瘸一瘸的走近餐桌,从食盒端出早膳摆上,她从他刚才拿水瓢时是用左手,知道他是左撇子,故将箸、调羹放到他的左手边。
怎知穿好衣服入座的他又是眉头一皱,「谁叫你将餐具摆到左手边来的?」
她一呆,心想少爷不是左撇子吗?
但她还是立刻将餐具移到右边去。
她怎会知道他是左撇子?
慎余纳闷。
小时候因为左手拿箸,常被父亲斥责,所以在他人面前,他一向是使用右手的。
慎余思索了一下,想起他刚才在冲凉时,没注意那丫鬟何时来到身后,故以左手拿水瓢了。
啧,连在自己屋内都不能轻忽!
他果然是左撇子!
听到他心底声音的卢燕儿这才知道,原来他是因为老爷不准许他使用左手用膳,才一直改用右手。
慎余端起粥,闻了闻。
又是糊的!
粗腕立即往左方甩,那碗呈一个完美的抛物线落地,略带焦色的白粥撒了一地。
他看着那似乎早就察觉到他准备丢碗而狼狈往后跳开一步的丫鬟,眸中还闪着惊悸,狐疑她竟然洞悉他打算将粥撒在她身上的意图。
这应该不可能,他每次发现粥烧糊,丢碗时,每个丫鬟都哭天喊地的,没一个躲得过,一定只是碰巧而已。
卢燕儿真庆幸她能读心,知道他的想法,否则这粥撒在身上,不烫出水泡才有鬼。
桌上有几样配菜,分别是豆腐、花生、葱油鸡跟酱瓜,慎余单手托腮,手指往花生的盘子一弹,卢燕儿知道那盘子要朝她飞过来了,但这次不能闪,不然疑心病重的慎余会知道有问题,只好硬生生承受。
盘子打中她的手臂,好死不死敲到关节,她痛到脸色发白。
果然是巧合。
慎余这才放下戒心。
他吃掉了半盘的葱油鸡跟豆腐,酱瓜则是动也不动。
用完早膳之后,他没再搭理卢燕儿,径直走向了右侧书房。
她一拐一拐跟上,但书房门却是当着她的面关上,险些撞着了她的鼻尖。
当房门关起时,她听到他心里说着:「这丫鬟笨,应该欺负个两天就会走了。」
卢燕儿闻言一愣。
莫非,他的粗暴行径,都是为了将人赶走,并不是因为内心不平不满,所以抓奴才撒气?
这是为什么?
虽然她极力将耳朵贴着门想听清楚他的心音是否会透露答案,可无奈距离太远,只听得见他喃喃读书声,气馁放弃的她只好回前厅去整理。
今日虽然一直很不顺利,还被骂笨,但她明天一定会扳回颜面,让他明白,她跟以前的丫鬟不一样!
【第二章】
卢燕儿站在灶房门口旁,看到里头厨娘连淘个米都随便,荷叶花样的瓷盘上又放了慎余每次都原封不动送回的酱瓜跟花生,一个冲动涌上,她走近厨娘,按上厨娘水湿的手背,指了指盆中的米后,将盆子轻轻端走。
「你要洗?」厨娘问。
卢燕儿点点头。
「竟然要帮少爷洗米?」她听到蔚娘心底的声音。「是安什么心眼啊?莫不是要讨好少爷?」
她并没有要讨好慎余的意思,也知道厨娘是想偏了,认为她另有居心。
过去被放到香榭居的丫鬟都是抱着得过且过的心态,厨房给啥她们就给少爷吃啥,即便少爷是那么易怒,让人胆战心惊,却没想过要花一点心思了解他的喜好,只想着能赶快有个倒霉鬼来代替,脱离烂缺。
但她并不想这样敷衍了事。
对于慎余,她觉得她可以了解他的心情,毕竟,她也曾经是「多余」的人,也曾经害死了至亲。
他或她,肯定老天爷若慈悲给予选择,皆是愿意代受娘亲一死,母亲的横死,让他们的天空从此乌云罩顶,未见晴朗。
因为这样的同理心,所以她想为这个长年不被慎老爷喜爱的少年,多一点关心跟温暖,也许可以降降他如刺蜻般的戾气。
她轻巧而用心的淘净大米,放上灶炉时,缓缓而温柔地搅拌,希望慎余吃下的每一口,都能充分享受到那份暖意。
他不喜欢酱瓜,花生也不爱,所以她将这两份小菜都放回原处,她改煎了两颗蛋,以及放上两颗酸梅。
以前娘亲说过,秋天要吃酸,她也不晓得是啥意思,毕竟她太小,对这方面懵懵懂懂,但娘会这样说,肯定有她的道理,况且她自己也很喜欢吃酸,它能促进食欲,让人胃口大开,或是在食后净化口腔气味,感觉舒爽。
昨日扭伤的脚未癒,故她走路仍是一拐一拐的,严重拖慢了她行进的速度。
昨晚青青看到她受伤回来,内心十分惊恐,以为这下可能得换她去服侍少爷了,所以拉着她的手,要她勇敢坚持下去。
她一直觉得青青是个很爱大惊小怪的人,故也只是笑笑,没有任何回应。
因为早膳是她亲自煮食,手脚自然没有厨娘那般麻利迅速,加上脚踝受伤,故当她回到香榭居时,就看到一个已经冲过凉,换好衣服的男人,一脸盛怒等着她。
她注意到他穿着一件浅绿色的长衣,再想到昨天慎余身上的那件湖水蓝衣服,猜想他应该喜欢浅色系的衣服,所以衣箱内的宝蓝色衣服让他十分的鄙弃。
「动作这么慢!」一个瓷杯飞了过来,因为早就洞悉杯子飞来的方向,故她闪过了。
慎余黑眸一瞬,心想这好家伙,反应挺灵敏。
卢燕儿会闪,是怕那杯子打中她的手,万一因此翻落了食盒,她一早的苦心就白费,要不,在不会造成大伤害的情况下,她通常都会硬生生接下的。
她干笑着朝他点头,满脸歉意,踏入厅房。
慎余心想欺负一个哑巴真是毫无成就感,听不到她哀号哭泣跟大叫……不对,她好像曾经大叫过?
在后院摔倒的时候?
可是哑巴会大叫吗?
他满心纳闷。
他心里连番冒出的疑问让卢燕儿在心底打了个突,暗叫不好。
她昨日因为不小心踩到圆石,再加上突然看到少爷裸了上半身,以及清清楚楚的男人线条,让她太过心慌意乱,不小心就喊出声来了。
装了多年的哑巴,话她是肯定不会说的,但有时让人措手不及的突发状况发生时,她的确曾有数次差点露馅。
以后得更加小心点,这少爷的疑心病有点重啊。
慎余瞪着她一腐一瘸的腿,心想这丫鬟脚都受伤了,还来干啥?怎不滚离他身边远远的,免得他看了有气。
听见他心声的卢燕儿面色如常,将食盒中的早膳一一摆上。
慎余挑剔的眼落上今早的膳食,不由得一愣。
那被他念到懒得念的酱瓜跟花生竟然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两颗边缘煎得焦脆,中间圆鼓饱满的荷包蛋,还有两颗酸梅?
谁家膳食中有酸梅的?
厨娘在搞啥花样?
卢燕儿帮他盛了碗热粥,放到他前方,接着退到一旁去等候差遣。
慎余拿起了碗,惯例先闻了闻。
这粥十次有八次是糊的,可今早不只未糊,还自他鼻尖溢入浓浓米香,半透明的米汤闪耀着晶莹,光以目视,便知这粥熬得用心。
莫非,是换了厨娘,所以连他讨厌的小菜都一并拿掉了?
浅嚐了暖粥跟其他的配菜,发现只有荷包蛋跟粥是换人做的,其他味道仍跟过往没有什么不同,至于那个酸梅——
他微蹙着眉头夹了起来,站在他身后的卢燕儿则有些心惊胆战的观察他的反应。
慎余咬了一口梅肉,意外发现还不错,将口中的葱蒜味都压了下去,换了一口清爽。
不过他不嗜酸,最后只吃了一颗梅子,其他食物包括粥,都吃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