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第七章

「恋爱篇用同志,求爱篇用老人,失恋篇用小开,单万篇用离过婚的。」

亏得牧洛亭脑子转得快、记性好,硬是把襄知超级精简的大纲抓住,在脑中快速分析过一遍。

恋爱篇用同志来写虽然不算绝对创新,却仍然大胆引人。求爱篇用老人有点冒险,因为大多数人对老人家的恋爱生活都当成不存在,甚至觉得有些不敬。

但是真正说起来,年轻人谈恋爱有什么稀奇?银发族如果还需要「求爱」,应该是很有故事性。

失恋篇用小开……牧洛亭很想大笑。她是想讽刺连富二代都真爱难寻吗?或者说有钱人更难得真爱?

这主题的难处恐怕是要找到愿意坦白失恋的小开吧!

「前三个都很有看头,但是离过婚而宣告从此单身,好像有点理所当然,你是想说什么?」

襄知眼光清澄地看他。「离过婚活得快乐很难。」

很难,所以想访问做到了的人,让其它走不出创伤的人有所依循吗?

「这部分可能会太严肃。」他说。

「NOW!不能严肃?」

问得真是有力啊!牧洛亭不禁要佩服她对老板也这么直接。「当然可以。但读者最讨厌说教的东西,前三个算你过关,最后一个你再考虑该怎么切入才会更吸引人。」

他看进那双眼睛。无畏无惧,却像镜子般的湖面,只反映出看的那人,而不显示自己的深度。

他终于知道为什么大家很自然把她当成男孩了。她的眼光有种硬度。社会观念上通常要求把男孩训练成男人,也就是要注入一种悍劲;如果没有攻击性,至少也要有充分的竞争意识。至于女孩,则希望培养所谓的气质,最好是温柔、高雅、有淑女风范。

她的眼光,一点也不像一般的少女,那又为什么,他还是把她当女人看?

又是一个谜等着他去解。牧洛亭微微一笑。「可以吗?我很期待你的新提案,明天我们再谈。」

他站起来,襄依也跳起来,惊喜不已——襄知的提案她本来不看好,因为实在太另类了,但牧总编居然批准了三个!

「没问题。」襄依帮忙保证,「我们明天一定把提案修好。」

襄知利落起身,牧洛亭发现自己真的很喜欢看她。她从来没有多余的动作,手指不会无意识地敲打桌面,更不会去修整头发,像一般女孩爱做会做的那样。

她的双脚坐下了就不会再乱动,双腿自在地微开,肩膀放松,身躯静止。

现在站起身了,修长挺直,有着运动员的轻盈。她大约173的身高比起他的187是小号了点,但对女孩来说是很高了,甚至可以站在男孩群中不被比下去。

要不盯着这个千面女郎一样的少女直看,实在是很难的事;他听到自己说:「襄知,我有事问你,可以让襄依先走吗?」

襄依走出去,牧洛亭又坐下。「坐。」

襄知坐下。他本来有很多话想问她,一时却不知从哪里开始才好。

她们今天就进驻工作室,离他的办公室只隔四间,就在走道最后一间。他知道襄知一定宁愿在家工作,想把她弄进NOW!,只能先把襄依安顿好。

据冬湘宜报告,这星期以来襄知还真来过两次,他猜大约是不放心姊姊。他才不笨,一次也没去打扰过襄知。现在见到她了,他却没办法就这样放她走。

若说她作风奇怪,他现在的行为更奇怪吧?

「你觉得我为什么会找你们两个做专题?」

她的大眼眨也不眨。「我。」

他愣住,心事被一语戳破,还那么简单明了,他完全没有料到。

「你……怎么知道?」

「别的男人看襄依,你看我。」

原来是这样吗?她和襄依同时在场时,由于她的装扮,别的男人注意的自然是襄依,他却跟别的男人不一样,全神贯注在她身上。

「那……你不介意?」要说她对他有意思,实在太一厢情愿,他感觉不出一丁点。

「襄依的工作机会。」

他不能不苦笑。这是他自作自受,还是该庆幸计策太成功?是他用襄依来对她施压,自己居然忘了。

把他这个案子做好,襄依名气开响,以后便是一线公关了。他把自己和NOW!当成饵,最后真能钓到眼前这个敏锐的女孩吗?

用钓这个字,感觉实在亵渎这个眼神清明的女孩。

「你本来一口就拒绝接案,说不适合,我想知道是什么不适合。」

「襄依不适合。」

「襄依?」他皱眉。

「她很崇拜你。」

他眉蹙更紧。「襄依?我希望她没有误会什么,我真的没有——」

「她刚失恋,不适合跟你共事。」

他明白了,她是在以防万一。「我会让她清楚明白——」

她又打断他,「你有办法让人不喜欢你?」

他微笑。「当然有。」

她很聪明睿智,但此时她的缺乏经验被他看得很清楚。她不知道他到现在还单身是怎么办到的,是吧?

当然,她对他一无所知,而他对自己保证,他会让她熟悉他的一切。

「我不会让襄依喜欢上我的,」他说着皱起眉,「你说她崇拜我,不会已经到喜欢的程度吧?」

他早就习惯女人看他的眼光,根本是视若未见,也没去注意襄依怎么样。

「难说。」

「你很保护你姊。」

她没回答,彷佛这种问题根本不需要回答。

「既然这样,开会你自己来跟我开,怎么样?」

她没有响应他的微笑。「我也不适合。」

他心一突,她是说……她不适合他?

「你怎么不适合了?」

他忽然想到,难道……她喜欢女孩子?他完全没想过这个可能性,如果真是这样,他会如何?

「我没兴趣。」

她一向简洁的用字,现在他觉得分外不够。「对什么没兴趣?」

她皱起眉,好像在思索适当的词汇;他的心提吊着,就怕她的回答是他不想接受、却也无力扭转的那种。

好半晌,她才终于说:「关系。」

他小心翼翼地追问:「关系?你是说爱情?」

她眉蹙得更紧了,然后慢慢舒开,语气也转为确定:「没有这种东西。」

他讶然。「你为这个情人节专刊想了那么多,却说没有爱情这种东西?」

「别人想要,我可以理解。」

「那这个别人想要的爱情,是什么东西?」

「两人彼此关怀,是友情变成亲情。」

「为什么就不能是爱情?友情和亲情也是一种感觉和联系,为什么这两种可以存在,爱情就不行?」

他的心在跳,他不懂为什么还不熟识她,就能跟她辩这种问题;但她的答案变得很重要,他在乎她的想法,想弄清那颗脑袋里究竟装了些什么东西。

最讽刺的是,连他自己都不知道爱情是什么,也不确定自己真的想要那种近乎浪费时间的东西,他应该和她击掌干杯,互称同道人才是,为什么竟希望驳倒她?

「烧得热烈,终成灰烬。」

她说得轻而低柔,那双清澄的眼此时不像是孩子的,而像是僧人的,好像能看透浑浊的世事,而自己不被沾染。

他发现自己无法反驳她。他一向为自己的理智自豪,此时却感觉心被扎了一下,无端抗拒起来——

「你有过实际经验吗?还是纯理论?」

「不必死过。」

他已经渐渐习惯她的说话方式了。她是说不必死过也知道死不是好事,很多事情不必亲身经历也能明白。

「如果真能烧得热烈,不也很值得吗?」

「两败倶伤。」

他直直看着她。那么柔软的声音,说着那样决绝的话语,像是一种警告,又似一声叹息。

因为她看过襄依失恋受伤吗?

「我可以问一件事吗?」

她点头。

「你记得我们在帕克屋见过面?」

她看着他。

「那时,你是女生装扮。」

她仍未反应,但眼中闪过一丝惊奇。

「你是因为那个姓杨的男人才打扮成那样,对不对?」

这样追问好吗?但他控制不住自己。「他做错了什么事对不对?对你姊吗?」

他确定他没有看错,她眼中那种硬度又回来了。

「他甩了你姊,所以你决定惩罚他?」他轻声问。

「为什么?」她反问。

他懂,她是在问他为什么要管闲事。「我想知道你的事,真的很想,就算是冒犯你的隐私,我也没办法不去想。」

「想了又怎样?」

「想了就可以更了解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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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知那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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