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女儿昨晚就向她通风报信了,说綦菡准备使出浑身解数诱惑儿子,她也满心期待今天早上能看到他们水到渠成,她能有个真正的儿媳妇,所以昨晚听到綦菡的尖叫声,她还不由得想着年轻真好,这般有活力,怎料她这个傻儿子,居然釆取那么极端的手段,受了风寒只能说他活该。
她无奈地投给儿子恨铁不成钢的一眼,才朝着綦菡说道「不用对他太好,只有傻子才会在夏天受寒。」
鲁大山可怜兮兮地看向母亲,正病着的他觉得自己真是爹不疼娘不爱,悲伤极了。
「綦菡,我看药应该熬得差不多了,你去帮鲁旦看看吧。」鲁大娘故意把人支开。
綦菡不疑有他,应了声,乖巧地往厨房而去。
等人走远了,鲁太娘才正色地瞅着儿子,没好气地教训道「我说你这个蠢儿子,你究竟在搞什么鬼?那么一桩美事,居然被你搞成这样?」
鲁大山现在自然也反应过来了,綦菡昨天应该是蓄意而为,又是一招要逼他圆房的手段,只差在他着实太迟钝,没立即察觉,要不然就像之前一样,亮出「兵器」她就吓跑了,哪里还需要在冷水里泡一夜?
至于内心真正的感受,倒是被他彻底忽略了,即使当时他的心中有某种情愫源源不绝地冒出来,他也硬生生的压抑了下去,他绝不能正视,也绝不能承认。
「娘……」鲁大山有些头痛,「你明明知道我不能对綦菡做什么,当初綦菡当我的妻子是权宜之计,如果我真的对她怎么了,那是对不起綦家。」
「但她已经认定你了呀!」鲁大娘揺了揺头。「看着一个情窦初开的少女一次次的被你拒绝,因而失望难过,这样会比较好吗?」
他沉默了一下,才缓缓地又道「其实我并没有放弃寻找綦家人,我早就请人帮我去京城打听消息。」
鲁大娘眉一挑,她不知道儿子居然这么积极。
鲁大山有些沉重地解释道「我们村子和京城有些距离,位置又偏僻,加上消息闭塞,一直到最近水源村热闹起来,神医的名声传了出去,才有人将消息传回来给我。」
「他们怎么说?」鲁大娘不知怎地紧张了起来。
「綦家早在京城收复后不久,便重新建立了綦家药行,还经营得有声有色,基本上恢复了过往那第一医药世家的名头。」
也就是说,现在回京城,十有八九能找到家人,他与綦菡的缘分……应该也到此为止了。
鲁大山并没有发现,自己心头那沉甸甸的感觉,是不舍及依恋,他只告诉自己,相处久了必然会有感情,像亲人一样,如今面临有可能的分离,会觉得怪怪的也很正常。
「所以……」他刚毅朴实的脸上,难得地泄露了一丝痛苦。「等到过一阵子突尚的伤好了,离开水源村,我就会带綦菡前往京城寻亲。」
「这么快?」鲁大娘很是依依不舍,却再也说不出什么撮合两人的话。
綦菡的确是千金大小姐,正常情况下,自家儿子是配不上人家的,过去以为她家道中落,又确实是个好女孩儿,她才会那么积极,但现在证实她的家人犹在,她便不能那么自私了。
「那你要怎么跟綦菡说呢?」鲁大娘担心的问道。
「据实以告吧。」鲁大山显然有些沮丧,不过还是朝着母亲勉强勾了勾嘴角。「我会找时间和她谈谈这件事。药差不多煎好了,娘,我们就不要再说下去了……」
母子两人尽力想装作若无其事,但他们不知道,綦菡早就端着药,站在厨房往厅堂的转角处,不知道听了多久了。
她的眼眶泛红,却是极力忍着不让眼泪落下,下唇都快被她咬破了。
两个月后,突尚的伤势完全康复,他向鲁家几人道谢辞别后,离开了水源村。
此时也是鲁大山带着綦菡动身之时。
鲁大山早在应化城租了一辆小马车,启程前还换了一匹骏马。这一趟前往京城,光是单程可能就要三、四个月的时间,更不用说途中可能还要躲避鬼族士兵或是流宼山匪什么的,并不平静。
幸好他的武功也非泛泛,而且前阵子他时常与突尚过招,算是协助他活动,加速伤势痊愈,也了解了不少鬼族人的招式,因此带着綦菡安全抵达京城的把握,又多了几分。
直到小马车驶出了山村,鲁大山都没有告诉綦菡此行的目的,他担心她会有所抗拒,索性让她觉得两人是远行游玩。
可是綦菡的表现并不如他所想象的雀跃,反而很是郁郁寡欢,即使她乖乖的上了马车,乖乖的坐在车内不发一语,但他就是觉得很奇怪。
马车走了几日,终于从崎岖山路上了大道,鲁大山让马儿自己前进,自己则是由马夫的位置进到车厢里来,与綦菡面对面坐着。
他决定要和她把一切说清楚。
看着她那娇俏的容貌以及沉凝的表情,有那么一瞬间,他以为自己看到了以前意气飞扬、傲气十足的二小姐,只是现在的她,比起以前那个青涩的小丫头,就像一朵盛开了的花朵,美丽动人、娇艳欲滴,他并不是什么圣贤,有着过人的定力,如何能够不被吸引?
只是过往的主仆关系,以及他内心的道德观念,都紧紧困囿着他想拥抱她的念头。之前她缠着他叫他相公的时候,他都用各种理由说服自己千万不能动心,千万不能当真,
甚至当她主动投怀送抱的时候,他更是做了一堆蠢事发泄精力,只差没默念心经了。
现在渐渐的走向分离,他才感受到自己心中满是不舍,而且这种不得已、不甘心的心情,蚕食鲸吞着他的理智,让他几乎想将马车掉头回到村里,这样她就永远是他的「娇妻」。
可是他不能这么做,他不能自私的剥夺她与亲人团聚的机会,他更不能利用她的无知占领她的身心。也就是这么单纯的坚持,让他如今还能坐在她的面前,向她晓以大义。
只是在鲁大山开口之前,綦菡却先幽幽地说了一句话,堵住了他的口——
「大山,你什么都不要说,先听我说。」她深深地望着他,眼神清澈,没有过去失忆时那般懵憧迷糊。「在你心中,我是个什么样的人呢?」
没料到她会突然这么问,鲁大山先是一愣,抓了抓头,露出困惑为难的表情,过了一会儿才老实地回道「你失忆后是一个温柔婉约、弱不禁风的小女人,但失忆前,是个骄傲自信、意气风发的大小姐……」
「我是说,你觉得我是个什么样的人,而不是别人怎么看我。」她指了指他的胸口,强调了那个你字。
鲁大山仔细思索了一阵,认真地道「其实我一直觉得你是个善良的人,有着美好柔弱的心。你也怕医死人,怕下错药,所以过去总是用着刁蛮的外表做掩饰,但遇到伤病,你仍不吝伸出援手……直到你失忆了,刁蛮的个性收敛了起来,变得温柔可人,却没有改变你善良的本质。」
最后,他慎重地做了结论,「所以你是我心中永远的綦家二小姐,那个高高在上、不容侵犯的二小姐。」
二小姐……綦菡的心微微发酸,她要的根本不是这种拒人于千里之外的答案,于是她犀利地进一步追问道「既然你觉得我是二小姐,高高在上不容侵犯,那么为什么我亲近你的时候,你会有所反应呢?」
「我……」他哑口无言,那不仅权是他男人的本能作祟,更是他好几次险些被她冲破了防线,挡不住内心的情感泛滥,差点就把她吃干抹净了,可是这样的事实,能说给她听吗?毕竟等找着綦家人,两人就要分离了。
「你只在乎你的心情,但你在乎过我是怎么想的吗?你怎么知道我被你视为高高在上、不容侵犯的二小姐,会觉得很开心?你又怎么知道我失忆后,对你种种的情感表现都是假的,都是糊涂行事?」
綦菡简直豁出去了。「你一味否定我的真心,拒绝我的亲近,对我又何曾公平了?」
她的话像是一记重拳,大力的击打在鲁大山脸上,让他有些措手不及。她对他的感情已经这么深了吗?他真的可以问心无愧的说,我把你当二小姐,我们之间是不可能的,所以你不要再妄想了?
也就是说,明明两情相悦的两个人,却迟迟无法相守,最主要的原因就卡在他那该死的主仆之分、男女之防。
鲁大山陷入了一种难以言喻的矛盾之中,他解不开自己的心结,连带的也无法解开两人之间的结,所以让彼此都感到痛苦,却又无可奈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