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虽然她知道那名壮汉对鲁大山完全没有威胁,因为她早看过他杀鬼族如割稻的高强武功,但方才他的出手,也是没有丝毫犹豫,即使伤口疼痛也不顾,更不用说他那晚护送她至父亲墓前,浑身的伤都不急着治,只是默默地陪着她哭泣,陪着她悼念,直到她坚持替他上药,才发现他伤得如此重,要是换作他人,怕是早就坚持不住了。
他真的很疼爱她,用他自己的方式。
「所以,你会永远站在我身前,为我挡风遮雨吗?」綦菡感动地问道。
「会。」鲁大山搔了搔头,在她深情的注视下,露出了腼腆的笑容。
「那如果我做错了某些事,你也会做到自己的保证吗?」她试探地又问。
只要得到他的承诺,她便可以寻个好机会向他坦白她已经恢复记忆的事,免得隐瞒越久,会成了彼此的心结。
「那得看你做错的是什么事了。」鲁大山可没傻了,不过他信任她,所以在她要委屈扁嘴之际,又说了句让她惊喜的话,「但我想你就算做错事,也不会太过分的。」
「可是万一、万一我做错的事……有点过分呢?」綦菡又进一步试探。
他想了想之后回道「除非你做的那件错事严重到让我失控,我才可能从此不再信任你,可是我不认为你会做出那种事。」
「如果你从此不再信任我,那我也没有脸再赖在你身边了……」她装可怜地道。
「傻丫头,不会有那一天的。」鲁大山纯粹当她在说笑,一点也不以为意。
她隐瞒记忆已恢复,这件事足以严重到让他失控,让他不再信任她吗?綦菡有些拿不定主意,为难地瞅着他半晌后,还是决定先不要说,等之后再试探几次再看看情况。
「快走吧!我们的马车虽然藏在林子里,但说不定已经让人偷走了呢!」
两人像对恩爱的小夫妻,彼此扶持着向前走。
可是他们此时都还不知道,这一趟回到水源村,迎接他们的却是更大的风暴。
幸运的,鲁大山及綦菡的马车没有被偷走,于是他们上了车后,又风尘仆仆的往水源村的方向赶路。
虽然鬼族几年前没有打到水源村,但并不代表这回不会,尤其水源村已经不如往日隐密穷困,现在即使神医离开,但医舍仍销售着数十种綦菡留下来的处方,足以医治八成以上的常见疾病,农田里也仍种植着各种药草,水源村依旧不时有外地人进出,鲁大山必须以最快的速度赶回去,至少也让村民们做些准备,免得真的被鬼族发现了。
这一次他们没有在大城镇多加停留,尽可能的赶路,居然两个多月的时间就过了应化城,进了唯一通往水源村的小路。
都半年多过去了,不知母亲及妹妹过得好吗?村子里有没有什么改变呢?
鲁大山思念着家乡及亲人,一边却也紧抓着綦菡的手,他知道她与他一样想念,因为一路上两人一起吃苦,也比往常更加亲密,已然认定了彼此,他更打算在这一次回村子后,把这个假娘妇变成真媳妇,让母亲可以高兴一下。
然而,随着马车接近村子,鲁大山益发觉得不对劲。首先,这条不时有人在上头走的小路,居然大半天了都没看到半个人,更不用说一向远远的就会传来热闹笑语声的村子里,异常地寂静,他不由得加快了马车行驶的速度。
连綦菡也觉得这样的情况实在太诡异,一等马车驶入村口停下,她不待鲁大山帮忙,就自己跳下了马车。
「怎么会这样?」她难以置信地环视着周围,偌大的村子里,居然一个人影都没有,甚至有的屋宇篱笆被砸得半倒,地面上还留着不知是不是血的污溃。
她与鲁大山对视一眼,重新上车朝着鲁家的方向疾奔而去。
沿路皆是一片被战火摧残过后的颓圮,黄大婶的家完全被夷平,李老头的家更是烧得连根木头都看不出原状,田里的药草作物只要成熟的都用粗鲁的手法被割走,就算不是亲眼目睹也能猜想到水源村经历了一段如地狱般的摧残。
终于来到鲁家门口,与别的房舍并无二致,篱笆早就倒成一片,大门口的那面墙塌了,可以直接看见屋内,里头自然是空无一人,再也看不出鲁大娘及鲁旦生活的痕迹。
綦菡几乎在看到破败的鲁家的瞬间,就已止不住狂涌而上的悲伤害怕。「鲁大娘呢?还有鲁旦去哪里了?」
鲁大山沉凝着一张脸没说话,但她感觉得出来他在压抑,一种不知是愤怒或是恐惧的情绪,正强大地从他僵硬的肌肉散发出来。
村子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是鬼族打进来了?还是遭山匪了?应化城的刘家来报复?这显然发生过一场动乱的断垣残壁,在在说明了村里的人只怕凶多吉少,而这个事实令鲁大山及綦菡都无法接受。
就算人死,也要见尸,但偌大的材子里,居然一具尸体都没有?
如此诡异又反常的情况,令他们在惊疑之中又添加了几许离奇,但却给了鲁大山及綦菡侥幸的希望。
但这一切能去问谁?村子里一个人都不见了啊!
正进退两难之际,隔壁的柳家突然发出了一些动静,接着就看到一个蓬头垢面的人冲了出来。
这个人便是柳宿,他不知受了什么刺激,表情既惊恐又慌张,看到两人后,又突然张牙舞爪地大吼道「都是你们,你们是害人精!全村的人都被你们害死了啊——」
鲁大山及綦菡脸色大变,前者更是抓住了柳宿的肩头,厉声问道「什么意思?什么叫全村的人都死了,你给我说清楚!」
柳宿疯狂地挣开了他的手,面目狰狞地指着两人。「就是你们!就是你们带回来的鬼族人!是他将鬼族引来了,鬼族看到人就砍,我们全村的人都被杀了,都被杀了啊——」
綦菡的脸色顿时一片惨白,退了一大步,不敢相信自己听到了什么。
鲁大山更是双眼暴睁,双手紧握成拳头。「既然全村的人都被杀了,那尸体呢?尸体到哪里去了?」
柳宿好似惊吓到了极致,神情开始变得茫然。「我不知道、我不知道……我躲到地窖里了,外面的声音好恐怖啊,每个人都在尖叫,在逃跑,好可怕啊——」
接着他无意义的自言自语,声音模糊到让人听不清他在说什么,可是他先前的话已经很清楚的表明了,鬼族人果然杀进了村子里,而且那些人还是他们救起来的突尚引来的。
鲁大山无法接受这个事实,他居然把祸害全村的突尚带了回来,如果真的如柳宿所说,全村的人都因此而死,他永远无法原谅自己。
綦菡也不敢相信这是真的,她承受不了,早已哭成泪人儿。是因为她哀求鲁大山的关系,突尚才能够留在村子里,如果她当初没那么做,是不是就不会发生今天这样的惨剧?
是她害的吧?她才是凶手吧?
可是在自责自厌的同时,她又觉得相当奇怪,她认识的突尚应该不是那种人,否则当初他大可看着她被刘班欺负,又何必在重伤之际还出手帮她?而且柳宿的状况看起来是疯颠了,他说的话也不一定可信,医者的本能让她多保留了一丝冷静,仔细地思索着整件事的蹊跷之处。
此时的鲁大山居然表现得异常平静,虽然脸色仍是铁青、浑身紧绷,但并没有什么大动作,綦菡知道他在忍耐,然而这样的情绪若是累和到了一个临界点,爆发出来必然非常可怕,且自伤其身,她深吸了一口气,缓缓地道「大山,你听我说,我想,村子里的人不一定都死了,因为……因为突尚并不像是柳宿说的那种人。」
她与鲁大山都是与突尚相处过,虽然他是鬼族,却是风趣爽朗,她宁可相信自己的直觉,也不愿相信精神状态显然有问题的柳宿。
然而她这句话,却像点燃了鲁大山胸口炸药引信的那把火,令他努力压抑的暴怒在这一瞬间全数激发出来,他沉痛愤恨地吼了回去,「你是在替他辩解,还是在替自己辩解?」
就这么短短一句话,狠狠地打击了綦菡。很显然的,他不仅怪突尚,怪他自己,甚至连她,他也一并怪罪了。
綦菡不免有种自食其果的苦涩,但她仍极力保持冷静,不随着他的暴怒起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