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第一章

【第一章】

不到半天的时间,她明白了。

这种荒唐,甚至可以说是乡野奇谈般的事情居然真真实实地发生在她身上。

她是陆安满,却又不再是陆安满。

陆安满的肉体死了,可是陆安满的灵魂在另一个死掉的、名叫绦月的十七岁姑娘的身体里……重生了。

绦月是都察院右副都御史塔格尔的庶女,她的亲额娘恩库伦在生她时难产过世,从此她是由着现在的额娘,也是她的亲姨娘正库伦养大的。

正库伦跟恩库伦是一对姊妹花,当年两人相隔不到半年嫁给了塔格尔,姊妹共事一夫,倒也是桩美谈。

可正库伦性情冷厉善妒,对待亲妹也从不客气。

恩库伦生绦月时难产去世,後来正库伦虽养育了绦月,让她在府里长大,可却与自己的亲生女儿绦雪亲疏有分,绦月永远只能吃绦雪不吃的,得她不要的,穿她穿旧的。

她的刻薄,府里上下全看在眼里,可正库伦毕竟是塔格尔的正室,是这右副都御史府里的当家主母,谁敢对她说三道四?

至於绦月的姊姊绦雪,横竖就是一个骄纵任性、目中无人的官家千金,她自小让她额娘娇养着,过着锦衣玉食的生活,且有样学样,也从来没给绦月好脸色,老是对她颐指气使的。

绦月是庶出,娘亲又早逝,正库伦不念姊妹之情,将这个庶女当婢女养,外边的人也几乎不知道绦月的存在,每回有公开的宴会,出席的永远都是绦雪,从没绦月的分。

在府里,正库伦不让绦月喊她一声额娘,而是让她跟下人一样喊她夫人,甚至连呈报给朝廷的造册中都没有她的名字。

由於拥有原主部分的记忆,陆安满很快就知道自己的处境堪忧,她在这个家里的地位跟下人差不了多少,更惨的是,她还即将顶包嫁给肃亲王。

据她从其他人口中探知,肃亲王是当今圣上的皇弟,虽非同母所出,但因立下不少汗马功劳,深受圣上的信任及重用。

一个正三品文官的女儿能嫁给身分尊贵崇高的亲王,那是何等的恩赐及荣耀,绦雪为何不愿意,而且塔格尔举家还冒着欺君之罪,要她顶替呢?

原因无他,只因绦雪肚子里怀了永城郡王常善的孩子。

说到这常善,不只是京城众所周知的美男子之一,还是个嫡传的郡王,他的福晋是康亲王的外甥女喜塔喇氏檀花,风流成性的他除了正福晋,还有一名侧福晋以及三名侍妾。

常善跟塔格尔走得近,经常在府里进出,不知何时跟绦雪好上了,甚至珠胎暗结,谁知这时候,圣上突然赐婚,要塔格尔将嫡女嫁给肃亲王,情急之下,塔格尔只好让年纪、容貌、身形都十分相似的绦月代嫁。

其实绦雪从小看着跟自己相似的绦月在她身边走动,早就不顺眼,再者,她前阵子发现常善经常觑着机会调戏绦月,吃吃她的小豆腐,虽然绦月看着是没那意愿,可自己是绝对容不下这种事。

要绦月代嫁这个主意,就是她想出来的,她那时候是这麽跟父母说的——

没有人知道绦月的存在,由她代嫁是最妥当的了。

常善的福晋檀花至今未能为他生下可以继承郡王之位的儿子,她想着,若她能生下儿子,必能取代檀花的地位,她是怎麽都不可能放弃这块腹中肉。

陆安满明白了自己的处境以及身分,虽然莫名其妙要嫁给一个亲王,她是挺挣扎的,但既然她都成了绦月,也只能以她的身分继续活下去。

欺君是掉脑袋的罪,她好不容易重新活了一回,怎能这麽轻易又死去?再说了,她在这个家里地位低下,只能被压着打,搞不好连多吃一口饭都不行。

这麽一想,嫁进肃亲王府可好多了,好歹是个福晋,想吃什麽就吃什麽,肃亲王府的伙食肯定是不会差的,根本是她这个吃货的天堂。

只是想起百味珍,想起她的娘亲,她还是感到难过伤心,她想,她噎死的事一定会让娘亲感到十分悔恨吧?她娘亲肯定会怪自己不让她尽情的吃,害她只能躲起来偷偷的吃,然後……噎死。

如果可以,她真想告诉她娘亲,她不是吃太急噎死的,而是被吓到噎死的。

想起那一夜,想起那个可怕的杀人凶手,她不自觉打了一个寒颤。

礼部接了圣旨,议定由宗人府宗令隆格亲王充大婚正使,饶余郡王充大婚副使,拣定吉日,命塔格尔至午门外行纳采礼。

文马二十匹、甲胄二十副、缎一百疋、布两百疋、黄金两百两、银一万两、金茶具两副、银茶具四副、银盆四只、间马四十匹、驼甲四十副,排场俱齐,让塔格尔脸上有光,走路有风,十分得意。

可这肃亲王的大婚,却是说到这儿便结束了。

当天,绦月穿上吉服,坐着八人抬的大喜轿摇摇晃晃的进了肃亲王府。

偌大的肃亲王府里,没有张灯结彩,没有欢声笑语,说是办喜,却像是办丧。

迎接她的是王府的总管人称老乌的乌拉特、管事嬷嬷玉春嬷嬷,还有人称老哈的护院总管苏克哈。

他们领着若干仆婢列队迎接她这个肃亲王福晋的到来,可却不见新郎官——允肃。

她虽不懂得满人的婚俗规矩,却也感觉到事不寻常。

她被引领到康宁苑的新房,呆呆的坐在床边,对这一切都感到困惑及不安。

满人跟汉人的婚俗真是如此天差地别,新郎官不用现身的?

绦月正思忖着,就听到外面传来玉春嬷嬷的声音——

「福晋,奴婢进来了。」

「请进。」她说。

玉春嬷嬷推开房门,穿过了精绣的帐子跟几道金雕玉琢的屏风,进到了内室,

她身後紧跟着一名小厮跟一名婢女,两人诚惶诚恐的低着头。

「玉春嬷嬷……」

绦月正想问,玉春嬷嬷却打断了她,「福晋,王爷有令,已将您的两名随嫁婢女遣回右副都御史府。」玉春嬷嬷说话的时候,脸上表情不多,看来有点严肃冷淡。

「咦?」绦月不由得一愣。这又是哪门子的规矩?这麽说来,她在这偌大的王府里连个「自己人」都没有?

但说是自己人也不太对,在右副都御史府里,根本没有供她差遣的丫鬟。

「从今天开始,喜福跟春寿就待在康宁苑供福晋使唤,若有伺候不周之处,福晋尽管打骂责罚。」

绦月赶紧道了谢,「嬷嬷别这麽说,我才要请他们多多指教,我初来乍到,往後还要跟大家好好相处。」

听见她这麽说,玉春嬷嬷稍微有了反应,她有点惊讶又有点疑惑的看着她,对她的礼貌及低姿态感到有些吃惊。

「喜福,春寿,」玉春嬷嬷唤着两人,吩咐道:「时候不早了,春寿去备水,喜福伺候福晋梳洗、更衣就寝。」

「是,玉春嬷嬷。」喜福跟春寿小心翼翼的应着。

绦月又是一怔,脱口问道:「王爷呢?」

可是话一出口,她又有点懊悔,她跟肃亲王素未谋面,说来根本是陌生人,今晚真要跟一个陌生男人圆房,她也是挺惶恐挣扎的,他不来,对她未必不是好事。

可她现在这麽问,却像是迫不及待想见他,想跟他圆房似的。

她尴尬的皱起眉头,怯怯地又道:「我只是想……今天是我们的大喜之日,他却始终没现身,所以……」

「喜福、春寿,」玉春嬷嬷没回答她的问题,又唤道:「还愣着做什麽?」

「是。」喜福跟春寿答应一声。

「福晋,没奴婢的事,奴婢先退下了。」玉春嬷嬷说完,也不等她反应,车转身子便走了出去。

接下来整整三天,绦月都没见到她的丈夫。

她初来乍到,重生前又是汉人,根本不懂满人皇族的规矩,虽然在嫁进来之前稍微恶补了一番,却还是不足。

但她担心代嫁的事被发现,她也不敢多问。

跟在她身边的喜福是个十六岁的丫头片子,春寿是个十七岁的少年,两人都很机灵勤快,但许是被下了封口令,只要有关允肃的事,他们都避重就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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饕餮福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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