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第二十五章

她不忿地横他一眼,水眸含烟,娇媚欲滴,差点又勾起他的欲望。

他忙深吸口气,定了定神。

两人分别理了理发饰和衣裳,确定身上无异后,才相偕走出内室,来到外间。

傅云生状若凛然地宣进朱相宇,只见半大的孩子换上朱妍玉特地为他置办的新棉袍,头上插着碧玉簪,腰间坠着一块鲤鱼玉佩,相貌清秀,举止温文,颇能看得出几分从前官家公子的气韵。

他进屋来,首先向傅云生规规矩矩地磕头拜了年,接着才转向自家亲姊姊,姿态就闲逸多了,只行了个礼。

傅云生赏了他一套上好的文房四宝,朱妍玉则是为弟弟绣了个笔袋,上头却是绣着几竿苍翠的劲竹。

对比自己收到的那个小猪荷包,傅云生不禁隐讳地横了朱妍玉一眼。

她察觉到他的哀怨,脸上笑意更浓。

两人眼神交会,自以为交流得很隐密,但落入朱相宇眼里,还是看出些许不寻常的意味。

他不着痕迹地蹙了蹙眉。

傅云生知道姊弟间有话要说,藉故离开,留他们私下独处,这回朱相宇再也耐不住,几乎是迫切地问道——

「姊,你真打算一辈子就这样了?」

朱妍玉正为弟弟倒茶,闻言一愣。「什么竟思?」

「就这样没名没分地跟在都督大人身边,你真能甘心?」朱相宇脸色难看。

「以姊姊的身分,在都督后院里最多也只能做个姬妾,更何况如今他什么也没给你,姊姊这到底算是侍妾还是丫鬟?」

此番言语犀利如刃,不偏不倚地戳进朱妍玉心头,她不禁隐隐地痛。

弟弟的忧虑自然也是她曾经想过的,只是她一直不愿深入去思考,抱着走一步算一步的心理,只愿有一日能为姊弟俩挣出一条自由的路。

「宇哥儿,这事姊姊说过了,你不用操心。」她强笑道。

「叫我怎能不操心?」朱相宇又急又恼,恨不得打自己几巴掌。「我知道姊姊都是为了我才委身于都督大人,可我不愿总要姊姊为我牺牲啊!」

「宇哥儿……」

「姊,其实宋七哥哥来找过我。」

「什么?!」朱妍玉愣住了,「他找你……有何用意?」

朱相宇左右看看,确定隔墙无耳,这才附在姊姊耳畔低声说道「他说只要你肯做一件事,他定会求得皇上的恩准,脱了我们姊弟俩的奴籍……」

他嘀嘀咕咕地说了一串话。

朱妍玉闻言,容色乍变,苍白似雪。

「宋殊华……找过宇哥儿?」

声调冷硬,一字一句如冰珠相击。玄武肃穆地侍立一旁,不说话,也不表示意见,只安静地等待主子令下。

他知道今日为主子带来这消息,主子必有决断,无须他提醒什么,主子也必然清楚孰轻孰重。

红颜祸水,可不能为了一个女子令整个北境及铁甲军陷入险境。

待室内只余他一人独处后,傅云生才允许自己丢开兵书,蹙拢剑眉。

窗外一片琉璃白雪,今晨一早,朱妍玉见外头积雪有几寸厚,兴致勃勃地跟他说要堆雪人玩,此刻想必与她的宝贝弟弟玩得正疯。

若是真将宋殊华透过宇哥儿开出的条件放在心上,她该是不会再有这般闲情逸致堆雪享乐吧?

他相信她,不,应该说是他想相信她。

相信她不会背叛自己,相信她决定跟随自己是真心实意,相信他们之间那些小小的调情与暧眛都不是虚假。

宋殊华可以给她的,他也可以给。

只要她坦白地对自己开口,不说谎。

「朱妍玉……」傅云生抬头望着窗外,目光悠远,神情略微迷离。「你会怎么做呢?」

元宵节这天,朱妍玉号召田庄的下人们共襄盛举,做了各种各样的灯笼,一一挂上庭院屋檐,琳琅满目,五彩斑斓。

入夜,厨房煮了一大锅热腾腾的汤圆,众人聚在廊下,一面吃着汤圆,一面赏灯猜灯谜,加上又有傅云生提供的金银玉帛作为彩头,更是竞争激烈,玩得不亦乐乎。

热闹的元宵节过去后,这个年也结束了,傅云生带着一群人回到都督府,朱妍玉跟着住进了松柏园,傅云生亲自发话,许她在书房服侍笔墨。

除了她以外,就连他的亲卫也不能擅自出入书房。

朱妍玉不明白为何傅云生给了自己这样的特权,他难道就不怕他放在书房里的那些机密文件与信函被她发现吗?

据说傅云生自建了情报网,每隔半月都会有来自各地的眼线细作送来机密军情,若是你姊有办法偷得信函,龙心必定大悦!

这是宋殊华托宇哥儿传来的原话。

也就是说要她当个间谍,向皇上告密。

皇上早就对傅云生有所猜疑,若是能抓到切实证据,还她和弟弟一个良籍身分算什么?甚至连他们朱家整个家族都可能将功赎罪,起复官场。

只要她当个告密者……

自从宇哥儿将宋殊华这番话转告给她后,朱妍玉心情一直很忐忑,只是克制自己不去想,强颜欢笑,但如今,她知道自己到了该做抉择的时候。

是继续留在傅云生身边当个没名没分的女人,或是奋力一搏,为自己和弟弟求一条青云之路?

答案似乎很明显。可为何要她做选择会如此艰难?

他相倌她,对她毫不设防,她的回报竟然是背叛他吗?

她真能做到吗……

姊,你真打算一辈子就这样了?

我知道姊姊都是为了我才委身于都督大人,可我不愿总要姊姊为我牺牲啊!宋七哥哥说,他可以保我们姊弟俩重见光明,我们不必再像这样躲躲藏藏地当个鼠辈!

是啊,谁能受得了一辈子隐藏身分,不见天日?

她曾经立誓,这一世有了宇哥儿这样的弟弟,她一定要好好疼他护他,好好珍惜这份得来不易的亲情……

寻思至此,朱妍玉深深呼吸,宁定心神,端着茶盘,掀帘走进书房里间。

傅云生正在看信,分明察觉她进来了,却没反应,直到连续读完了几封快马送来的机密信函,他才将信函收入一个古朴厚实的木盒里,落上了机关锁。

那锁据说出自一个手艺精湛的老工匠,精细而繁复,寻常人即便有开锁的钥匙,不得要领也打不开。

傅云生就这样当着她的面,大大方方地落上锁,钥匙则收进他随身挂着的小猪荷包内。

她垂下细密的眼睫,将茶盘放上桌,斟了杯清香的龙井茶。「大人案牍劳神,想必累了,歇一会儿吧!」

「嗯。」傅云生微微颔首,双手却不是伸向茶点,而是巧妙一拽,将她拉到自己膝上坐下。

美人在怀,他好似心情不错,亲了亲她柔嫩的脸颊。

「你干么啊!」她推了推他,心韵凌乱如麻,却不是因为害羞,而是紧张。

他抬起她小巧的下颔,幽深的墨眸审视她。「你这几天怎么了?好像不太高兴?」

她心跳更乱了。「有、有吗?」

「是不是在府里待得闷?想回田庄?」

如果可以回去那该有多好!至少她可以离这松柏园远一点,也就有理由拿不到他的机密情报了。朱妍玉幽幽地叹息。

傅云生紧盯着她,那过分深邃的眼神看得她更加心慌。

他该不会……都看出来了吧?

但他什么也没说,只是微微一笑,又亲了亲她额头。「来替我更衣,我要沐浴。」

「是。」

她传令小厮在澡间备好热水,接着服侍他更衣。他脱下外裳后,仅穿一件单衣就进澡间了,而她送给他的那只小猪荷包就那样随手搁在软榻上。

她瞪着那荷包,感觉那颗圆滚滚的猪头彷佛朝她咧开嘲讽的笑容,许久,她终于颤着手拾起荷包打开。

一支造型奇特的镀铜钥匙落入她掌心。

她的手抖得更厉害了,连续握了几下,好不容易才收起拳头,握紧了钥匙。

她来到书案前,回忆着之前看过他开锁的步骤,将钥匙插入不规则的孔洞里,左转三次,右转两次,接着再左转一次。

叮!

她听见卡榫松开的声音,吓了一跳,不知不觉地后退一步。

她呼吸急促,心韵乱不成调,这比之前为了带弟弟逃脱,在那些兵丁的汤里下药更令她惊惶。

那次她是为了求生,不得不放手一搏,而这次……

是为了什么?她怎么想不起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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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督大人的女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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