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八章
孟孟垂头,强忍着不甘与愤怒,薛蕾十指扭绞,神色慌私。两人的表情很奇怪,但没有人觉得怪。
魏总管和凤天磷有相同解读,一个是现行犯被抓包,无地自容,一个是满怀期待,却遇见令人心碎的场景。
凤天磷看好戏似的看着两个女人,而魏总管……
他第一个回神,轻咳两声,对方才的画面视而不见。「主子爷,薛姑娘带两株老山参来探病,都是难得一见的好东西,薛姑娘真是有心。」
他转头对薛蕾说:「这位是贺姑娘,一手了得医术,是她把爷给救醒的。」说完觉得不够,连忙再补上两句,「再过几日,等爷身子痊愈,贺姑娘就会回柳叶村。」
这话欲盖弥彰,魏总管苦着脸,暗道这不是他的问题啊,而是……主子爷身边没有过女人,从来不曾发生的事,让他怎么应变?看看薛姑娘那张美得让人心疼的小脸这般伤心,他能不说几句教人安心的话?
发现自己的可怜委屈凤天磷并未放在心底,薛蕾只好收敛,哽咽地说了句,「蕾儿代家父拜见三爷。」
她不该来这趟的,毕竟是未婚男女,不过虽然赐婚圣旨未下,但云贵妃几度暗示要她过府与凤天磷培养感情,又见这些时日不少人家送帖子进皇子府……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哪个不是盼着三皇子这门亲事?更甭说云贵妃确实在替凤天磷挑选侧妃。
前两日听说连徐丞相都进了皇子府,徐家有个嫡长女徐藤清,十六岁,与她并列京城才女,徐家除了一个丞相之外,还有好几个大大小小的官,比起家里只有爹爹一个尚书郎,势力大得太多,若云贵妃反悔,把正妃之位给了徐藤清,她能怎么办?
比背景,徐家狠赢薛家一截,她能取胜之处不过是容貌,这点徐藤清远远不及自己。她本以为今日一见,定能教凤天磷惊艳,眼底再也容不下其它女人,正妃之位手到擒来,没想到……
「坐吧!」凤天磷对薛蕾说,却直接拉起孟孟的手走向桌边。
牵手是给「男鬼」下马威,也是让薛蕾看清情势,就算成为皇子妃,这个府里还是他说了算,至于孟孟……她能主导的只有赌约,胜负掐在他手里。
只是他没想到,这个小小的动作让他脑袋里又跳出画面,他看不清楚场景与人物,却晓得那些画面一个个温馨甜蜜,让人舍不得不停留。
孟孟是彻底傻了,她厘不清胸中的是恐惧、不甘还是怨恨,心底重复浮现的全是薛蕾充满恨意的眼神,因此她根本没发现自己的手被攥在凤天磷的掌心里。
牵手的动作薛蕾和魏总管都看见了。
薛蕾的勉强明摆在脸上,魏总管的鄙夷放在心中。
他怎么都没想到贺姑娘会是这种女人,过去是她太会演戏,连他这只狐狸都被迷了眼?
「不知三爷的身子可好些了?」薛蕾想着,既然柔弱可怜没人欣赏,她索性摆出一脸豁达大方,像个知书达礼的大家闺秀,让所有人分辨她与孟孟间的云泥之别。
他故意叫得亲眤,「有孟孟在,爷怎会有事?」凤天磷眼睛盯着薛蕾,注意力却飘至她身后的黑影上。这黑影……对薛蕾感兴趣?莫非是个急色鬼?
一句话,让薛蕾有无数联想。
三年前凤天磷拒婚,三年后只因为她把他从官道带回便同意赐婚?
他不是个好说话的男人,怎会轻易应允?她原是年纪到了,皇上施压,如今一看,莫非……是替贺孟莙作嫁?
贺孟莙再有功,也就是个平头百姓,云贵妃怎会满意这种媳妇,所以凤天磷退而求其次,先娶进正妃,再顺势给贺孟莙身分?
她怎能让此事成真?他们太小看她了。
那年的事贺孟莙一清二楚,若贺孟莙在她成亲前揭露,她多年经营的名声将全毁,到时就算父亲不发话,她也只能拿条绳子上吊。
若贺孟莙拿自己当过墙梯,藉由恐吓顺利嫁给凤天磷,再披露此事……到时枕头风吹几阵,她这辈子就算毁了。
她花那么多的力气一步步走到今天,怎能毁在贺孟莙手中!
薛蕾线定在两人交握的手上,脸上透出算计与阴狠。
她不知道有个恶鬼在身边,把她的表情看得一清二楚。
他冷笑,薛蕾和当年一样狠呢!当年她可以暗害小六一把,这回手段肯定更惊人,她会怎么做呢?没有自己这个中间人,凤天磷要怎么阻止?
突然间,他大乐,咻地越墙穿出,孟孟看见了,凤天磷也看见了。
只是孟孟的颤栗未休,握在凤天磷掌中的手抖得更凶,她的害怕精准地传进凤天磷心底。
莫非她害怕的不仅仅是那黑影?
凤天磷的目光落在薛蕾身上,凉薄的笑意让薛蕾冒出一身冷汗。
他知道什么了吗?薛蕾的惊惶失措不输孟孟。
看着熟睡的孟孟,一直骚扰她的那团黑影那冷戾的目光变得柔和。
他从不觉得自己做错什么,也不认为自己对不起任何人,唯独对她……心有抱歉。
他喜欢她,所有围在她身边的皇子个个都喜欢她,她性子温柔、待人体贴,和公主、贵女们大不相同,最重要的是她有一双恬然清澈的眼睛,让人光是看着就会心平气定。
他不敢和别人抢,从小他只能默默地躲在凤天磷身后,奉承讨好,竭力巴结,好为自己争取生存机会。
那次他为撒泼胡闹的凤天磷脱罪,却承受了太傅十下手板。
是她挺身站出,不怒、不激昂,只是温温柔柔地问凤天磷一句,「你希望自己如此被对待吗?如果不希望,怎能这样待人?他是你二哥啊!」
凤天磷是天之骄子,岂能忍受她当众指责?就连大皇兄多安慰自己两句他都看不下去。
扬手,凤天磷想打人,她却把背挺得直直的,正面迎上。
她说:「你可以打,但要想清楚,脸上的伤痕三两天就会消除,但心底的伤会留一辈子。」
这话说得多好啊!
众兄弟中,凤天磷待他最好,云贵妃对他也不差,在吃穿用度上头,他从未匮乏,但那些人理直气壮的话语中,往往会无意间透出鄙夷,教他受伤。
伤痕一次次加深、加大,凤天破口口声声说他是亲兄弟,他却无法……无法不拿凤天磷当敌人。
是凤天磷的错,不是他心狠!
他爱她,她却喜欢蛮横骄纵的凤天磷。
在父皇赐婚那天,天晓得他有多快乐、多幸福,他甚至想着,有她,他便什么都不要,如果她让自己放弃与凤天磷争位,他也愿意,可是……她死了,她恨他恨到投湖。
她说:「但愿来生来世再不见你。」
他那样爱她,她却如此恨他……
都是凤天磷的错,世上没有这人就好了!
他花了整整七年的时间终于成功把凤天磷弄死,让支持凤天磷的势力转而支持自己。
他立誓当上皇帝的第一天,就要下令全国押罗所有与贺小六相似的女子,即使只有形似,他都要让十个、百个、千个「贺小六」爱上自己。
差一点他就能坐上皇位,差一点凤天磷就死了,为什么他的人生永远差那么一点点?随着黑影的怒气升起,屋子里变得寒冷,孟孟被这股寒意惊醒,猛然坐起,在看见坐在床头的他时,把身子缩进靠墙处。
「这么怕我?」他口气中带着怨恨,却无法不看着她。
「你要做什么?」孟孟试图淡定,但恐惧不经意流出,她怕他,不仅因为他身上的阴气,还因为……因为她的直觉预告,他会伤害她。
「我能做什么?亲你?抱你?或把你变成我的女人?我很想啊,可惜我什么都做不了。」他坐到床上,手轻轻滑过她脸庞。
孟孟和小六都有双一模一样的眼睛,让他着迷的眼睛……
对于他的触摸,孟孟没有感觉,只是觉得寒意迫人。「我们的赌约还没到期。」
「呵呵。」他轻笑两声,「你真的觉得自己会赢?」
「还没有到最后一天,我不会放弃。」孟孟说着违心之论。
他不是想看好戏吗?她便拉着他这份心思,替自己多争取些时日。
「还不死心呐?」无论如何都不对凤天磷死心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