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第二十一章

燕屏和朋朋无声地开动,但食欲不兴,吃得意兴阑珊。

朋朋原本还有生气的情绪来支撑,让她不感觉累,现在只剩沉重。她打量徐辉平,无意识地注视着他的脸,发现他右眼下方有颗痣,原本平凡的脸,现在看来有些耀眼,那是一种属于睿智的成熟。

「学长是因为这样……所以退伍後才会决定念兽医的吗?」燕屏问。

徐辉平沉默一阵。「我要去当兵前,我们家养了七、八年的小黑狗突然暴毙死了。那时很疑惑,前一天还好好的,隔天就死了。死了就没了,再也不在了。」

「死了不会没了,不会不在的……」朋朋不禁说着。

徐辉平抬眼看向朋朋。「不,死了就是死了,就没了。生命很轻的,朋朋,甚至可能以你想像不到的方式与原因,就这样消逝。」

「不会就这样消逝的。」朋朋坚持。「我们会记得的。」

「啊。」徐辉平微笑。「生命是很轻的,重的是……被赋予的意义。」

朋朋看着徐辉平,有点明白又不是那么明白——

抚着野粄的小脸,又轻轻捏着牠的小肉球,想到下午,不禁眼角微湿。

後来用餐完毕,他们正打算付帐,老板只是挥挥手说不用了,很快打发他们又迳自去忙碌。

她们俩再度跟着徐辉平,不料他才走到菜包店就停步,害她们差点撞上他。

「你们先回去吧。」

「学长你不回学校吗?」燕屏问。

「我要去找里长,看有没有监视器,在这种巷子这样开车,得宣导一下;另外要问问爱心妈妈,看她们知不知道小琉璃的小猫们在哪里。」

朋朋看着徐辉平,虽然认识这人不久,但他并非多话的人。看着他一边沉思一边脱口而出的表情,总觉得他并不那么波澜不兴不受影响,而是……他选择……更应该有意义的必须,去做些什么的必须。

「你们也累了,先回去吧。」

她们看着徐辉平踏开的背影,不禁呆了一阵。

「燕屏……你有想过,长大後……要变成什么样的大人吗?」

「没有。」

「我也没有。」朋朋说着。「可是……我现在,想要成为像他这样的人。」

「嗯。我也是。」燕屏点头赞同,大有见贤思齐的意味。

两人慢慢走回校园,看到热闹嬉笑的学子们,有种不真切的感觉,而後朋朋见到穿着运动服的篮球员跑过身边,才突然记起棒球社今天有比赛。

她匆匆忙忙赶到球场,结果错过了舜的全垒打与二安。

欧阳舜应和电铃开门後,看到来人,眉头一皱。

「学长,我有些演算法的问题,明天就要考试了,可否请你教一下?」

欧阳舜眯起眼。「不觉得这时间不适合吗?」

「才八点多啊,我带了现切水果当束修。学长拜托啦,我期中考考很差,期末得补回来,不会耽误你很久,顶多一、两小时。」

她身上淡淡的绿茶香透过门缝飘了进来,欧阳舜思考着是要究责管理员没通报,还是要妥协以免她继续鲁小小。

他解开门链,开门让她进来,看着她规矩得宜的脱鞋、摆正,再向他致意的模样,他无声叹口气,自顾自走进客厅兼书房区。

随口请她自便洗手摆放水果什么的,他迳自专注自己的考前准备,等她在小吧台唤他时,他转头,看到她已将带来的水果摆好也配置叉子,她自己的笔电也已开启到相关文件页面要请教他。

他起身一起坐在吧台前,看着学妹胪列的问题思考片刻,一一解释原则原理、如何套用演算法,便请她自行模拟实作。指点期间,她身上的绿茶香袭来,让他在等待她跟上进度时有些分心。

他想到朋朋,朋朋早期有沐浴香、发香;但她养猫之後,身上常常有属于猫咪的印记,猫毛、猫咪食物味,之前她背包里还可以落出猫砂……

为什么背包里有猫砂?猫砂不是属于猫便盆里的东西?这不是等于随身携带细菌?他不解。

朋朋看到猫砂粒,不好意思笑着解释:野粄在上面睡觉,还差点尿尿呢……

「学长,这样可以吗?」

欧阳舜看着修正後的短程式,点点头,于是请她试着执行看看。

学妹依言进行,欧阳舜盯着她认真的侧脸,觉得自己把人家想成别有所图,不禁暗自惭愧着。

说起来,她并没有什么不好的地方,甚至礼貌上、应对上,做为直属学妹,她理应获得对等的照顾,她在棒球社担任球队经理也中规中矩称职负责。

人,会因为被喜欢而讨厌对方,实在是很诡异的事情。

她顺手移过水果碟请他享用,他瞥了对方一眼,于是开动,咬着甘草芭乐,思绪又不禁乱飘。

上次朋朋和他一起悠哉地坐在这里,是什么时候的事情呢?应该是吃猪脚饭那次吧……

果然也才耽误他一个多小时,学妹得到想要的协助,一起吃完水果,还仔细地清理善後,洗好碟子叉子,收好台面擦拭乾净、洗抹布,用力拧乾,再将小吧台面以及洗手台面的水分收乾,乾净乾爽。

欧阳舜静静看着她动作,学妹的习惯跟他很像,乾净乾爽,不像朋朋,每次清理完毕,台面都是湿湿答答……

「学长,怎么了?」

欧阳舜笑着,看着学妹的脸,有些苦涩地笑着。

原来最初的选择条件根本可笑得很,以为娇滴滴的,结果不娇贵甚至独立;原以为开朗独立的,结果黏人赖皮得紧。原来爱情并不是输入条件与指令,就可以跑出你想要的完美程式。

他失神看着学妹乾乾净净的脸、乾乾净净的衣服,还有那水嫩的唇,不自觉笑了出来。

手机简讯声传来,他很快起身查看,是姊姊提醒他记得空出行程,母亲的生日快到了。他退出讯息,又回讯息页,点开朋朋上一次的来讯。

我大概可以提早一小时到喔,从赛前练习就给舜加油!Fighting!舜打全垒打的话要请客!

都已经是一个礼拜之前的事情了。

想起朋朋会叽叽喳喳一起讨论他的打击状况和击球点,重复看着他练球的影片,还会突发性地猛然近身抱住他说他好帅好喜欢他……

就算有了猫之後、就算搬回家之後,每天晚上还是会来电来讯撒娇,尽管刻意略过猫咪话题,通话内容也愈来愈短,但她从没忘过每日谈心,直到上周——

或许,猫真的比较重要吧。

「学长……?」

学妹唤回他的注意力,他苦笑,发现她已近在眼前,好奇地打量他。

他眯起眼看着这张脸,这脸上充满喜欢的期待神态,看眼神就知道。

他放下手机,伸手触摸那唇,她完全不闪躲,眼睛直勾勾地看着他。

爱情与人生的困难习题,是否也能用试误来找出答案呢?

为什么野粄要挑在她期末考前拉肚子呢?王朋朋绝望地想着。

两个社团的活动量与工作量体贴地减少了,但朋朋还是得考前抱佛脚,再加上野粄的状况,朋朋只能偷偷求爸爸帮忙,以免被妈妈碎念说隔代教养。

幸好爸爸手巧又俐落,连喂猫吃药都可以上手,简直救星。

「爸爸,等等可以在那里让我下车一下吗?」朋朋指着便利店那栋大楼。「五分钟就好。」

野粄定期看诊的兽医院是学校附近这间,离欧阳舜的住所很近,刚好顺便。

「找男朋友齁?」王爸爸偷笑问着。「上次带你看棒球那一个齁?」

「啊哈哈,那么久爸爸还记得哦?」都已经大半年以上的事情了。

「他的厕所乾不乾净?」

朋朋噗哧笑出声。「爸爸,他的厕所比我房间还要整洁乾爽吔。」

「咁有可能?」看到女儿用力点头,才又笑开,「这样好!爱乾净的男生以後你就不用当老妈子做家事,长得又帅,配得上我女儿。」

朋朋哈哈笑着。想起第一次去舜的住所,的确被他的厕所吓到,房间是颇整齐啦,但厕所可以这样窗明几净,让她觉得不可思议。她也没忘记,当时好一阵子,她在那里上厕所都好小心谨慎,连放屁都会躲起来偷放。

忆起恋情初始,又想到这一周来,朋朋居然开始紧张。

她每天睡前都看着舜的电话号码发呆,面对史无前例的舜的冷战,她不知道要如何破冰才好,她其实很怕舜用那样的肯定句论断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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朋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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