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
江焛因她的话,愣怔了下。
「去看看你爸,好吗?他既然想见你,你就去见他,不要日后留有什么遗憾。」梅梅韵把话说得更直接。
她内心能感觉到,江焛不若外在表现,对他父亲的生死置之度外,冷眼旁观,即使他强调,对真正的父子亲情已无冀盼,可她不希望他们父子真的是相敬如冰。
【第十四章】
江焛带着梅梅韵一起前往医院探视父亲。
一进病房,他不免感觉空气格外凝重,面对一双双不怀好意的眼,他过去总能冷眼相待,此刻,却对她们心生愤怒。
他几个异母姊姊们,从小养尊处优,吃喝穿用都是最好的,结婚时,父亲给她们的嫁妆,有房、有车、外加大笔现金,她们仍不知足,二要求让自己夫婿在大江集团占有高位,更一心觊觎瓜分父亲的财产。
他看见躺在病床上、头发斑白、脸色苍白,年已七十多岁的父亲,第一次替他感到可怜。
父亲一辈子汲汲营营挣得那么多财富,一病倒,身边人关心的只是他的钱,只在意他会如何分配名下财产。
江焛长年以来对自私自利且冷漠寡情的父亲的怨慰,在这一瞬间,似乎不再计较了。
他,只是个可怜的老人。
江父总算等到儿子来见他,他轻掀唇,抬起微颤抖的手,要儿子靠近他。
梅梅韵见状,忙用手肘推他一下,要他弯低身子靠近躺在病床上的江父,他父亲有话要悄悄告诉他。
梅梅韵又见他几个年已四、五十岁,却打扮贵气妖冶的姊姊们纷纷要靠过来,大起胆子,对她们不客气地道:「江伯伯是要跟江焛说秘密,你们走开点,要不就先出去。」只要想到她们曾对年少的江焛下毒,她亦视她们如毒蝎,无法和善相对。
「你是什么东西,你这个局外人才应该出去!」大姊江丽萍怒喝驱赶。
江焛竟选择这个平凡女孩交往,舍弃崔亚症这个名门千金,令她们跌破眼镜。
「若不是梅韵要我来,我还不想来。要她走可以,我也走。」江焛无意听父亲说什么保险箱密码,一听到大姊斥喝梅梅韵,他不免火大,他拉起梅梅韵的小手,打算离开,反正他已看过父亲了。
「慢着,叫你来就是等着爸告诉你密码,去替他取来重要文件。」江丽萍一见
他匆匆要离开,忙唤住他。「我们先出去就是。」她撇撇嘴,示意母亲和妹妹们暂离开病房。
江焛再度靠向病床,原以为大妈和姊姊们离开,父亲可能会跟他多说什么,未料他以微弱沙哑嗓音,就只重复告诉他一组密码,并要他尽快去他的总裁办公室打开保险箱,取出里面的一只牛皮纸信封。
江焛心中不免有抹失望。
他一度升起一抹冀盼,父亲在生命危急之际,有没有可能跟他说句真心话?或者,为失败的父子关系向他道歉?
然而,什么都没有,就只是一组冷冰冰的保险箱密码。
稍后,江焛带梅梅韵前往大江集团总公司的总裁办公室。
他打开一个小型保险箱,取出里面一个A4牛皮纸信封,其封口以绳扣缠住,并未密封,但他完全没有偷看内容的念头。
他很快又返回医院,搭电梯前往父亲的VIP病房楼层。如今的他,已克服恐惧。
当他和梅梅韵走到病房前,在走道上看见大姊。
「拿来。」江丽萍一见他们返回,直接伸手向他索讨。
江焛淡瞥她一眼,不予理会,未料对方竟一把将他手中的信封抢走。
「喂,你怎么这样?」梅梅韵恼对方抢夺举动,探手向前要抢回。
「让她看无所谓。」江焛按住梅梅韵的肩头,认为没必要跟对方争抢。
江丽萍解开缠绕的绳扣,取出里面一张对折的白纸,摊开一看,倏地变脸。
「这是什么鬼东西!你把遗嘱调包了?!」她将那张纸用力甩在地上,怒骂他卑鄙。
「江焛哥没有调包,这信封从保险箱拿出来都没拆开,我在一旁看着可以作证。」梅梅韵强调,弯下身,捡起地上那张泛黄的纸。「这是……」她看见纸上涂鸦,无比讶异,马上拿给江焛看,「这谁画的?」
江焛见状,诧异瞠眸。
他拿过她手上有折痕、泛黄的图画纸,一双眼仔细盯着那幅涂鸦,心口震荡不已。
半晌,他将东西折好放回信封里,交给躺在病床上的父亲。
他直直瞅着父亲的神情,一颗心急遽跳动着。
江父颤抖的手从牛皮信封取出折迭的白纸,摊开来,一双沧桑的眼,盯着那单纯的画良久。
他眼眶濡湿,布着皱纹的眼角淌出了泪。
江焛见状,心口一扯,眼眶漫上雾气。
一旁的梅梅韵早已泪流满面,哽咽地安慰道:「江伯伯,既然你这么宝贝这幅画,就带进手术房。你要坚强、有信心,手术一定会成功,你会恢复健康的。届时,让江焛哥再亲自画一幅画送你,不,是直接实现这画里的愿望,父子俩一起快乐的生活。」接着她低下头,在江父耳边说悄悄话。
江父抬眼看她,朝她轻轻颔首,他很宽慰儿子选择的对象是个温暖可爱的好女孩。
而他希望,不仅身体能战胜病魔,也想有机会能改善与儿子长久以来太过冰冷的关系。
离开病房,两人搭电梯到地下停车场,走到江焛的房车旁,江焛忽地一把拥住她。
梅梅韵一诧。「怎么了?」她伸手拍拍他的背,「焛,你在哭吗?」她不自觉亲昵地叫唤他。
「我不知道……」他紧紧拥着她,低下头,贴着她肩头,声音微哽,不想被她瞧见他掉泪。
他无法理解自己内心澎湃的情绪,从看见那牛皮信封里的真相,他心绪便震边不已。
当他看见重病的父亲,深深凝视他十岁时的涂鸦,眼角泛出泪液,他也频频隐忍漫上眼眶的泪雾,直到这时,忍不住溃堤。
「我好像总算能理解,当初那钉子户严伯伯,坚持要留下儿子年幼涂鸦的那面墙的强烈情感……」江焛不免庆幸当初听从梅梅韵建议,达成严伯伯唯一心愿。
「所以,你并不可怜,你爸爸是爱你的。」梅梅韵因得知这个真相,既感动,又替他高兴。
他其实有真正爱他的亲人。
「江伯伯只是不擅表达,他内心一直对你藏着无比深情。他慎重锁在办公室保险箱的最重要文件,在可能病危之际,也要拿到手,再看一眼的,不是什么值钱的股票房产或什么遗嘱,就只是你曾送他的一张全家福。」
「因为你,才能让我得知这个重要真相……」江焛感谢她坚持陪他来探望父亲,才能看见父亲深藏的秘密。
那张图,是年仅十岁的他,送给初见面的父亲的礼物。
那时母亲告诉他父亲要接他回去,他过去一直不清楚父亲是谁,母亲要他写张卡片送给初见的父亲,他询问母亲父亲的样貌,画了一张全家福,
那时,他以为真的能与父亲团圆,能有个完整的家。
他非常期待高兴,可是没多久,他的希望就幻灭了,小小心灵受伤。
尔后,他完全没有得到一丝真正的家庭温情,他接收到的只是更多的冰冷,甚至伤害。
「还好,真相知道得不算晚,你们会有机会修复关系的,我一定会鸡婆当和事佬。」梅梅韵拍拍他的背,笑说道。
「真的……会有机会?我爸的手术……」江焛不确定手术能否成功。
这是第一次,他对父亲的安危,产生惧怕和深深的在乎。
「会的,一定会的,江伯伯答应我了。」梅梅韵再度安慰他,说得信誓旦旦。
「你最后跟我爸说了什么悄悄话?」江焛好奇问道。
她在他耳边低语,「我告诉他,你被坏心姊姊和大妈欺负很久了,要他赶快康复,替你主持公道,还要他长命百岁,才能保护唯一最爱的儿子……」
闻言,他轻笑一声。
他与她分开一些距离,俯下身,吻住她的嘴。
他热切的深吻着这个令他感到无比温暖的可爱女人。
梅梅韵春风满面,一脸幸福喜色。
从没想到从小霉运不断的她,如今竟能逆转胜,好运不断,还沉浸在恋爱的粉红泡泡中。
她上个周末回花莲,一开始见到母亲还有点尴尬,但想到江焛与他父亲因两人都不擅表达情感,才会误会彼此,当了将近二十年相敬如「冰」的父子,她主动先开口向母亲道歉,母亲也一脸愧疚,向她道歉,说那日太过情绪化,说出的全是一时气话,要她别往心里放,她是有嘴无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