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眉畔注意到元子青也在这里,却也顾不得惊诧,小心的将玉盒放在桌上打开,「世叔你快来看看,这人参是多少年份的?」
曲宽还没怎么在意,以为她只是不甘心,回去挑了一只人参来碰运气,随意的走过来一看,下一瞬眼睛就移不开了。
他将眉畔推开,小心翼翼的凑近玉盒观察了一会儿,然后捻下了一点点须,放进嘴里尝了尝,瞪大了眼睛,「这东西你从哪里弄来的?」
眉畔听出了他的话外之音,「能用?」
「能用!」曲宽一把灰胡子几乎要飘起来,「非但能用,用得好了,就是让你的世子爷恢复得如常人一般,亦非不能。——这是千年人参!」
这四个字彻底镇住了屋里的三个人,一时间谁都没有说话,只把视线集中在玉盒里。
峰回路转,眉畔的心情不可谓不激荡,她最先反应过来,小心翼翼的问,「世叔,那……这东西要怎么用?」
曲宽不由转头看了元子青一眼,似乎在估量他值不值得用这样的好参。眉畔心头一跳,生怕他不敢多用,耽搁了元子青,连忙道,「世叔,我那里还有一支这样的好参。您要是治好了世子,我就将它送你!」
曲宽立刻双眼放光,「那还等什么?」
说着转身就朝屋里走。
眉畔有些发愣,转头看了元子青一眼,「世叔这是要做什么?」
元子青小心的将玉盒盖上,含笑道,「应该是去收拾东西,搬到庄子里去吧。」有一支极品人参在前头吊着,他还不下死力气?
说起来……人参长得跟萝卜有点相似。曲神医这模样,就像是看见了吊在眼前的萝卜于是不停往前跑的……某种动物。
咳咳……元子青立刻垂下眼,罪过罪过,自己怎能腹诽长辈?
只是这位长辈,也忒没有长辈的样子了。
曲宽很快重新走了出来,跟元子青猜测的有些不同,他并没有收拾自己的东西,而是背着药箱就走了出来,「可以走了!世侄女请放心,这次不把他治好,我就不回来了!」
他是真的下定了决心,回到庄子里之后,甚至不等眉畔给他安排住处,主动住到了元子青的隔壁,「这个过程有些复杂。我就近看着,方便调整。」
「那还需要准备什么?」眉畔问。
「暂时不需要。」曲宽道,「我得先开几副方子给他调理一番,还要将那人参制成药丸。准备好了才会动手。」
眉畔点头,又问,「那有什么是我能帮忙的呢?」
曲宽看了她一眼,「你若真想帮忙,这段时间就随便找点什么事情干,不管这边发生了什么都不能过来,如何?」
眉畔的心立刻提了起来。如果治病的过程很顺利的话,曲宽就不会说这种话了。当然,过程可能会很痛苦,这个心理准备眉畔已经有了。毕竟是那么多年的痼疾,只看元子青发病时的模样就知道了。
但听到曲宽这么说,还是忍不住揪心,「为什么?」
「我怕你到时候会后悔,或是责怪我是个庸医。」曲宽的语气很淡,但眉畔却不会认为他是在危言耸听。
这个过程恐怕比自己所设想过的,还要更加艰难。但她犹豫片刻,最后还是摇头道,「不,我要留下来。」
「留下来看他最狼狈的模样?」曲宽一指元子青。虽然吐口答应医治,但他对元子青的态度却丝毫没有改变,抓住机会就要损他两句。
元子青心下十分无奈,但他的意见跟曲宽是一样的,「对啊,眉畔,你就给我留几分脸面吧。」
眉畔只见过一次他发病时的样子,当时就被吓住了。虽然后来她还是坚定的表示不会放弃他,但元子青并不希望这种经历再来一次。——眉畔不知道,但之前曲宽对他透露过,要治好他,首先要将体内的毒素全部激发出来,然后才能下药。
那是怎样一种痛苦,即便是过了十几年,元子青也仍旧刻骨铭心。
他不怕眉畔看到自己狼狈的模样,他只怕眉畔看到自己痛苦的样子会难过。
他都这么说了,眉畔也不好坚持。
眉畔一步三回头的离开时,曲宽正端详着手中的人参,对着元子青啧啧感叹,「你小子运气好。」
「何以见得?」眉畔不在,元子青也丝毫不掩饰自己的骄傲。曲宽这样瞧不上他,元子青心中怎能没有气?
曲宽道,「你这症状拖了那么多年,这世上除了我之外,恐怕不会有人能治。我那世侄女偏就找到了我。要吊住你的一口气你,非要八百年以上的人参,她转手就拿出了一支。这些你都是知道的,但我实话告诉你,这些都只是末节。」
「你可知道,到最后关头,我要一口气用金针封住你浑身一百零八处大穴,这对我本身是极大的消耗,而且还极有可能失败!若不是她手中还有另一支人参,我是绝不会答应的。而即便是有这支参,你们要是晚来两三年,我也是有心无力了!」
晚来两三年,他的身体状况已经不能支持完成这个过程,即使有人参补充也没用。
这样想来,元子青的确是要洪福齐天,才能恰好碰到这种种巧合。
然而元子青注意到的不是这些,而是……这所有一切巧合,其实都是眉畔所带来的。她才真正是自己命中的福星。
事实上眉畔并没有因为曲宽和元子青的阻止就放弃了。
正因为知道元子青非常痛苦,所以她才非要留在他身边,陪伴他,鼓励他,至少从精神上给他支持下去的动力。
她不是真正十几岁的女孩子,吃过的苦受过的难也不算少了,并不是随便什么样的阵仗,都能够吓坏她的。
只是那两个人都不答应,眉畔也不好强求。
她打算曲线救国。
第二日一早,眉畔就捧着另一支玉盒过来了。没等曲宽对她吹胡子瞪眼睛,她就主动道,「世叔,你不是说要讲人参制成药么?我就把另一支也给你送来了。你一道手就做了,免得多费工夫。」
她之前答应的是治好了元子青才会拿出人参,对曲宽来说就已经是意外之喜了。毕竟如果治不好元子青,他也没脸拿报酬。尤其是这报酬远超他的期待。
这会儿还没开始治呢,眉畔却主动把人参送来,分明是为了安他的心:尽管去治,结果如何都不怪他。
当然,最重要的还是要让自己网开一面,曲宽行医多年,什么样的阵仗没碰到过?当下就明白了眉畔的意思。不过这时候,他当然选择对自己有利的一面,伸手朝元子青的房间一指,「你可以在这里陪他一段时间,但最后动手治疗时,必须离开!事关重大,一点小事都可能导致分心,功败垂成。」
「知道了。」眉畔松了一口气,「世叔放心,不会让你难做的,到时候你告诉我便是。」
说完之后便提着裙子飞快的跑走了。曲宽看了一会儿,捋着胡须摇头,「年轻真好啊!」
眉畔推门进屋时,元子青正在喝药。一大碗黑漆漆的药汁捧在手上,他却没有立刻就喝。元子青有个谁也不曾说过的秘密:他并不喜欢喝药,或者说是万分厌恶。十多年来每日把药当饭吃,非但没有令他习惯,反而越发的厌恶。
只是这种情绪,不为任何人所知罢了。或许只有他身边贴身伺候的青云,曾窥见过几分。
这药当然还是要喝的。毕竟这是好容易求来的治疗机会,他最心爱的人,毫不犹豫朝着另一个人下跪,就为了那一点点治愈他的希望。只是端起药碗,元子青就忍不住想拖延一会儿。无关理智,这可能是每个人面对自己不愿面对的情况是,都会下意识出现的逃避心态。
如果周映月知道元子青此时的心理活动,一定能够给出准确的定位:拖延症。
结果看到眉畔进门,元子青不由一阵心虚——刚刚还在脑子里出现的人突然真人现身,总会让人有些吃惊,再说他不喝药说到底对不起的是眉畔——于是他一扬脖子,咕嘟咕嘟将一整碗药全部喝了下去。期间还差一点被呛到,放下药碗时忍不住咳嗽了几声。
「慢一点。」眉畔连忙上前两步扶住他,伸手在他背上拍了拍。
元子青转过头,正要跟她说话,突然感觉到一阵剧烈的疼痛从胸口迅速的蔓延至四肢百骸,疼得他忍不住蜷缩起身体来抵抗,眼前阵阵发黑,自然也顾不上说什么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