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郎邺贝子
德乐胜,这是奉天府小东门钟楼附近比较出名的一个酒楼,据传,这家酒楼的幕后老板是一个叫关荷的女人,不过她虽然是酒楼老板,但是却从来都没有在酒楼内现过身,一些消息灵透的人过去都曾风传,这个关荷实则就是盛京将军裕禄未过门的第六房福晋,说白了,就是一个上不了台面的姘头。网
当然啦,对于赵千栋来说,这个酒楼的老板到底是谁,这个关荷是否又是裕部堂未过门的福晋,都不是什么值得关注的事情,他现在唯一关心的,就是这个酒楼的饭菜是不是和了廖同知的胃口,毕竟这位大腹便便、说话善于只说半句的同知大人,直接关系着他赵千栋今后的生财之道。
因为自己的老父尚在京城未归,赵府的外事应酬自然就落到了赵千栋的身上,廖昌茹前来赵府报信,且不论他官阶品秩如何,至少人家是个尊客,故此,赶上晌午饭口,赵千栋这个赵府唯一剩下的世子,就得出面好好招待人家一下,而在现如今的奉天城,小有名气的德乐胜显然是招呼尊客的好地方。
廖昌茹所乘坐的是一顶蓝盖,蓝帏,青幨官轿,而赵千栋作为武将则与王聘卿等人骑马,一行人顶着火辣辣的日头,浩浩荡荡的从赵府出来,一路直奔小东门的德乐胜酒楼,等他们赶到酒楼的时候,赵千栋远远就看见先一步前来酒楼订桌的前宅管事赵四,正一脸苦笑的站在酒楼门口,而在他的身边,还站了一位身着苏绣长锦袍,手持纸扇的年轻人。
一看见那个年轻人,赵千栋顿感头疼。要说在这奉天府里还有谁是连将军府都不敢轻易招惹的人,那毫无疑问,就得说是满清宗室负责留守的宗室贝勒了。网幸好的是满清入关百多年,留守奉天的宗师贝勒族群已经湮灭的差不多了,但是此刻站在德乐胜门前的这位,显然是其中的一个特例。此人姓郎名邺,镶黄旗满洲,钮祜禄氏,他的父亲郎泽宁是已故孝贞显皇后,也就是慈安太后的族弟,同治四年封多罗贝勒,而郎邺承父恩晋四等爵,也就是固山贝子。慈安太后死后,慈禧老佛爷为了报宫闱私仇,将一大批出自钮祜禄氏的官员都给罢黜了,郎泽宁也属于其中一员,到现在,郎邺的族门上虽然还保留着爵位,可是却没有半点的权力了,他们世享的爵禄甚至都让宗人府给停了。
不过话说回来,人家郎邺贝子即便是没有了实权,也没有了1300两的俸银、1300斛的禄米,人家说到底都是在旗的宗室贵族,是超品的爵爷,大清的官吏见了人家还是得行礼,得赔上几分小心。故此,一看到郎邺当面,赵千栋即便是感觉头疼,也不得不翻身下马,快步上前给人家行礼。
“小人赵千栋,给贝子爷请安。”前身记忆中那一套官场的礼节,让赵千栋感觉颇不适应,幸好的是,这个郎邺贝子久居奉天,也知道赵府在东三省势力不小,赵晋先虽然出身绿营,但是却颇得黑龙江将军依克唐阿的器重,同时呢,吉林将军长顺也对他很有好感。说白了,人家赵家虽然不在旗,也没有什么爵位,可手上却有实实在在的兵权,这年头兵权可比什么都好使。
再者,郎家虽然家道中落,可钮祜禄氏毕竟是满旗的八大族姓之一,郎邺本人在朝中也有一定的眼线。就他所知,此次东北三将军率一众官吏进京,早就牵涉到了朝中帝后两党以及洋务派与清流派之间的权争,此次老臣恩泽被任命为黑龙江将军,依克唐阿迁盛京将军,原盛京将军裕禄却被调往四川出任总督,同时,早些年因触怒老佛爷而被下放到西北出任西安将军的荣禄,又被委以重任,出任兵部尚书、协办大学士,督办北洋陆军军务等等等等,这些都能充分说明一点,那就是紫禁城里的权变已经迫在眉睫,后党正在加强对京畿重地兵务的控制。依克唐阿从距离京城较远的黑龙江调任到拱卫京畿北方的盛京,这就说明老佛爷身边可以信任的人已经不多,而在这其中,原本倾向帝党的依克唐阿,无形中已经转了向,他在一定程度上已经成为了老佛爷所信赖的一个外臣。
依克唐阿是个军马一生的老将,但是为人却秉性多疑,他身边的人虽然不少,可是能得到信任的却委实不多,而在这其中,除了留任黑龙江负责提镇镇边军的寿山之外,就要数赵府的当家人赵晋先了,此次朝廷破格擢升他为奉天镇总兵,同时负责督练奉天新军,其目的估计就是为了进一步拉拢有着“东三省海外天子”之称的依克唐阿,让他塌下心来,一心一意的为老佛爷拱卫京畿北大门。
郎邺是个很有心计的人,同时呢,也是一个很有野心的人,他不愿意背着一个固山贝子的身份在奉天混吃等死,他要往上爬,要某个出人头地的差事,故此,对一些朝堂上正当红的人以及一些前途光明的人,他得想尽千方百计的去拉拢,以便将来用着的时候,对方能给他出上一把子力气。
“颖才兄不必多礼,”就在赵千栋那屈下去的膝盖还没有着地的时候,郎邺疾步上前,一把扶住他的胳膊肘,将他从地上拉起来,同时笑道,“大家彼此都是熟人了,不必讲那么多的虚礼。”
恰好这个时候,廖昌茹也从轿子上下来了,他紧跟着上前,给郎邺行了大礼。这一回,贝子爷倒是没拦着。
“年初听说颖才兄在凤凰城勇敌倭寇,身负重伤,”在郎邺的眼里,廖昌茹这个坐蓝呢官轿的小官显然不够分量,他只是跟对方虚言客气了两句,就重新将注意力投到了赵千栋的身上。
“我尝想到贵府上探望来着,只是赵大人进京未归,而贵府上又在为颖桂、颖廉两位兄长操办白事,”一手扯着赵千栋的袍袖,郎邺一边往酒楼门内走,一边唏嘘道,“邺担心去的唐突,故此迟迟未能成行。呵呵,时下看见颖才兄伤愈,康健如初,我这也算是去了一块心病。”
“有劳贝子爷挂牵,千栋不胜惶恐。”赵千栋嘴上说的客气,心里却想得明白:这郎邺估计是得到了京里的消息,不然的话,他恐怕连见自己一面的兴趣都欠奉,更别说什么到赵府去探望自己了。
“老夫人身体可还安好?”扯着赵千栋上了二楼,在一个名为“青玉厅”的套间门前站住脚,郎邺问道。
“谢贝子爷惦念,家母尚且安好,只是这些日子还在牵念两位故兄,故此精神头差了点。”赵千栋微一抱拳,恭声说道。
“那就好,那就好,”郎邺瞅着两位家丁掀开门帘,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