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见枫香树(二)
零四年夏天,在我湖南老家的后山,一处坍塌的墓穴里,居然出现一个久违的图腾,一个只在土司王墓里见过的图腾——枫香树。这确实让我感到匪夷所思,按说,这里和大茶岭相距足足有一千多公里,蓝山附近也没有苗族人集居,怎么会有枫香树出现呢?难道,这具残破的古尸也与土司王有关联?
……
“没什么好看的,上去吧!”
村长拍了下我的肩膀,转身走到墓壁的一侧,掉落的石块正好成了垫脚,他三两下就爬上去。我回过神来,突然感觉有些害怕,也不知道这恐惧来自哪里,于是赶紧走过去,学着村长的姿势——抬脚踩到石头堆上,双手举向头顶,搭在墓壁边缘……
就在我刚刚发力的时候,突然,脚底下一沉,整个人立刻失去平衡,随着散开的石碓跌坐在地上,虽然摔得不重,但也吓出一身冷汗来。
我就这样坐在墓室的地上,一边调整呼吸,双眼却不自觉地望向那具古尸,它仍是原来那副姿势,只是颜色稍微变深,有点像蔫掉的萝卜。也许是骤然暴露在阳光下的缘故……
“你没事吧?过来,我拉你。”
村长在上面关切地问,还伸下一只手来。我赧然一笑,正要爬起来,突然感觉手掌摁到一块管状的东西,凉飕飕的。我下意识地握住,伸到面前一瞧,原来是个小小的雕像,有一节5号电池大小,上面刻的是一个人的头部特写,不但雕工精细,五官表情还很传神,严肃中带着浓浓邪气,让人不寒而栗。
趁村长没留意,我顺手把这玩意塞进裤袋里,然后搭着他的手爬到上面。此时那村民还在不停嘀咕着,不过已经没人理会他了,相反,还投以鄙视的眼神。
“我看这就一普通古墓,也没什么东西,大家一起动手,把它填平算了。”村长一边说一边开始扒土。
“不是吧!这么大一个坑,起码要搞半天……”人群一阵鼓噪,纷纷打起退堂鼓。“村长,这荒山野岭的,由他吧!说不定再来一次滑坡,什么都埋了。”
其实村长也就摆摆样子,一看大家都站着不动,咳了一声,顺势说:“我是担心你们的牛羊掉下去。既然大家都不想干,那算了,以后出了事别找我……”
……
回到家,我把小雕像冲洗干净,好奇地拿到灯下细看,希望能找出与土司王有关联的地方。然而盯了半天,却只看出这雕刻的是个男人,穿戴着苗族人特有的头饰,还有就是,上面隐约有过彩绘的痕迹……
随着注意力的集中,我越来越觉得这人物的表情很诡异,好像在发怒,又好像是在奸笑,仿佛会跟随我的想法而变化,当然,不变的那股邪气,和对我那份无名的震慑。这时候,我突然想起老鬼来,他要是在话,肯定知道这玩意是什么?为什么会埋在墓里?
……
这件事虽然带给我疑惑,但也只是停留在惊讶、好奇的份上,没过几天就渐渐淡忘了,当时未曾想到,原来这玩意竟关系到我的生死……
不久后的某天傍晚,斜阳下,我荷着锄头,漫步在田间到家里的蜿蜒小路上。一群宿鸟鼓噪着从后赶来,飞越我的头顶,落在远处山林中,我顺势望去,突然,发现在前方转弯处,隐约有个清瘦的身影,就站在一棵相思树下。
那人带着眼镜,一动不动地对着我,蓝色衬衫在翠绿的山坡中分外醒目。“何医生!”我不觉地叫出声来……
真的是何医生。我一阵激动,只是不明白,他为什么老喜欢用这种方式出现?此情此景,我又想初次见面时,他留给我那犹如鬼魅般的形象。
“病没再发作吧?”
“暂时还没有……”
“你就一直呆在这?没出去过?”
“呵!能去哪呢?我都成废人了。再说,还是这里比较适合我。”
没有激烈的拥抱,连握手都没有,不咸不淡地几句寒暄之后,我俩相视一笑,默契地往山坡上走,前面就是我住的房子。
“老爸,这就是何医生,我以前的上司。”
这时父亲正在门口晒烟叶,一听我的介绍,赶紧放下手头上的活,凑上前来,憨笑着说:“是干部啊!好!……谢谢党和政府的关心,这伢子没啥贡献,政府却给我家盖这新房子,每个月还给钱,我们都很幸福,都很温暖,这……这社会主义大家庭就是好……”
“呃……”面对我老爸一番语无伦次的话,何医生一时语塞,那窘样真是好笑。他扶了下眼镜,迅速从衣袋里掏出钱包,几乎把所有钱都抽出来,塞到还在喋喋不休的老爸手里,和气地说:“大叔,这给您买酒喝,我找徐荣有事商量,回头再来看您。”
话音未落,拉了下我的衣袖,大步朝山下走去,那速度比走惯山路的我还快。
……
“何医生,你来得好突然,真的有事找我?”
刚在相思树下坐定,我便迫不及待地问。何医生还在喘气,他一边解开衬衣上的纽扣,一边摇了摇头。
“也没什么,路过,顺便给你带些药来。”
“这次又是什么新药啊?”我苦笑着说:“这里穷乡僻壤的,要是吃错了,上趟医院可不容易。”
“放心吧!这次保证没副作用。”
这种话我已经听过无数遍,也不想再纠缠,于是我转了个话题,问了一件他从没回答过我的事。
“何医生,那次你把我救了,可老鬼他们呢?是不是都抓到了?枪毙了?”
“不,他们全失踪了,没找着。”
“什么?”
我几乎跳起来,不敢相信何医生说的这句话。然而冷静一想,这也不是不可能,洞道那么复杂,藏几十个人都没问题,关键是,他们能走出去吗?能逃过七脚蜘蛛如跗骨之蛆的追袭吗?
“那……那后来呢?”
“后来我们把通往墓室的所有洞道都炸了,连出入口也炸掉。”
“玉盒拿了没有?”我站了起来,紧张地望着何医生。
“哪有什么玉盒啊!石棺里就一具烂掉的尸骨……”
……
我一直相信何医生的每句话,做为上司,他完全没必要、也不可能骗我,可问题就在,当时我明明看到有大片的绿光从石棺里射出,身体也有反应,如果那不是玉盒,又会是什么呢?难道,是被老鬼他们拿走了?这更不可能了,因为那时我虽然无法动弹,可正好面对着石棺……
此时我的脑袋里就像有千万只苍蝇在飞舞,在啄食我紊乱的神经。突然,我闪出一个念头,觉得何医生今天好奇怪,这以前问及都闭口不谈的话题,怎么突然间回答了呢?莫非跟他此行有关?
“给你看样东西。”
一阵沉默之后,何医生伸直腿,从裤袋里掏出一张报纸来,铺在我面前,指着其中某版面,神色凝重地说:“这就是我来湖南的目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