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1 ]瓠化身
胡远飞死了。
他知道自己死了,因为他看到了自己躺在洁白的病床上,脑袋被撞进去了一个洞,胸膛软软的塌了下去,看不出有任何骨骼存在的样子,因为骨头已经粉碎了。腹部因为内出血,而透出一种极为骇人的紫黑色,却没有一丝的颤动,呼吸已经停止。
人死了之后才知道有灵魂的存在,此时的胡远飞就像一阵风,飘荡在自己尸体的上方,很平静的看着自己的尸体被两个护士用白色的床单盖了起来,不露一丝痕迹,仿佛要把他与这个世界完全的隔绝起来。
胡远飞有一丝后悔,他是大山里走出来的孩子,那一年大雨滂沱,山体滑坡,除了他之外,他们全家被冲刷而下的泥石流压在了废墟之中,当村长带人把他的父母挖出来的时候,只有他的母亲还留着一口气,却只来及对胡远飞说了一句话:“要好好的活下去!”
胡远飞含泪安葬了父母,然后一个人只身来到了青岛。在这个美丽的海滨城市里,在其他的同龄人还在上高中、考大学的年纪里,他顽强的开始了自己的打工生活,因为他的踏实与勤恳,很快的就在一家超市找到了一个保安的工作。
山里人朴实善良,胡远飞来到这个现代化的城市时间还不久,只是看到了那些灯红酒绿的生活,还没有被这个光怪陆离的世界所沾染,所以他的心还保持着当初的洁净。
平日里,他在超市里会热情的帮顾客们提着物品;把捡到钱包也会送到失物招领处,或者还给失主而不取一分的回报;帮助那些清洁工打扫卫生,帮搬运工装卸货物……他看到马路对面那位打扫街边花园的老环卫工人口渴,还会每天送他一杯水,水虽然少,却换来了老人的微笑。
所有认识胡远飞的人都对他有好感,都觉得他是一个好人。
但是现在好人胡远飞却死了,离母亲最后的嘱托只有一年的时间,就在今天,他看到一个年轻的女子横穿马路,有一辆卡车会像脱缰的野马,迎面冲来,于是胡远飞做出了他活着时的最后一个决定,救人!
胡远飞冲了上去,把那位女子推离了卡车的车头,而自己却被卡车结结实实的撞了出去,临昏迷前的那一刻,他看到了那位女子趴在了地上,却大声叫了一声疼,她还活着。
胡远飞死了,而那位女子还活着,他把好好活下去的希望让给了那位女子。想到这里,胡远飞又不怎么后悔了,甚至他还隐隐的盼望着与父母团圆。
两个护工走了过来,面无表情的推着胡远飞往太平间走去,胡远飞飘荡的灵魂慢慢的跟了上去,看着自己的尸体离自己越来越远,却不知道会有什么人来把自己的安葬,平日里,帮了那么多人,现在需要有人来帮助自己的时候,却没有一个人来,胡远飞有些无奈,也有些悲凉。
医院的地下室,很黑,两个护工也不愿意多待,放下胡远飞的尸体就快步的离开。在这里,胡远飞没有感觉到一丝人气,人间似乎离他越来越远了,都说人死无有牵挂,但是胡远飞却在为自己的后事发愁。
而就在这个时候,太平间的门响了一下,走进来一个老头。
老头的身体干瘦如柴,皮肤皱巴巴的贴在身上,后背微微有些佝偻,一件松垮垮的白色背心挂在如同衣服架子般的肩膀上,随着他的走动,不停的晃来晃去。
“是他!他怎么到这里来了?”胡远飞认识这个老头,正是那个整日在超市对面的街边公园里打扫卫生的老环卫工人。
老人往前走了两步,看了一眼安放胡远飞尸体的床,然后突然抬起头来,对着胡远飞的灵魂笑了起来。
“他能看到我!?”胡远飞惊疑不已,老头能看到死去之人灵魂,这让他马上就开始思索起老头的身份来。
老头笑眯眯冲着胡远飞招了招手,胡远飞突然感觉自己原本轻飘飘的灵魂有了重量,慢慢的向地面落去。
“你能看到我?”胡远飞想问,但是没有身体,无法发出一丝声音,只能让这丝疑问在心里来回的动荡着。
但老头仿佛能看透胡远飞的心思,淡淡的点了点头。
“我……你是什么人?”胡远飞的灵魂在颤抖着,不是害怕,也不是兴奋,而是有一种说不出的感受,就像一道电流在流转。
“本来活的好好,为了救一个不相干的人,却把自己的性命搭了进去,你后悔吗?”老头没有回答胡远飞的话,只是拉着胡远飞的灵魂走到了他的尸体旁,掀开床单,胡远飞的尸体又一次出现在了人间。
“有一点点吧,我娘让我好好的活下去,可是我没有听她的话,这下我见到我娘,她一定会骂我的。”胡远飞说的很轻松,不像在谈论生死,更像一个犯了错的孩子怕当娘的打他的屁股。
“呵呵!”老头轻笑着。“你的心性不错,看在你每天送我一杯水的份上,我可以再给你一条命,让你好好的活下去。”
“你说……什么?给我一条命,你能让我复活!”胡远飞的灵魂颤抖的更厉害了,而这一次是因为兴奋的。
老头又点了点头,说道:“不过这个过程困难重重,而且充满着危险,你能坚持下去吗?”
“能!”胡远飞简捷而坚定的答道。“只要我活着,不论有多困难,也不论有多危险,我都会好好的活下去。”
“就算你能坚持,如果没有运气和机遇,一样没有办法复活,或许到头来,会生不如死!”老头的声音稍冷,考验着胡远飞的信心。
“人活着,总有许多的坎坷和磨难,但人只要活着,就总会有希望,只要我活着,就会好好的生活下去。”胡远飞的语气平静,而灵魂的颤抖却停了下来。
“好,为了你的希望,也希望你能记住今天的话,我就再给你一条命,看看你是怎么好好活下去的。”老头脸上的皱纹咧了一下,对胡远飞的话似乎很满意。
说着,老头在身后摸索了一番,当他的手再出现在胡远飞的面前时,手心处多出一颗洁白如玉的种子。
而胡远飞看着那颗种子的形状却感觉十分的熟悉,嘀咕道:“这不是葫芦子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