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打草惊蛇
父亲在宜城的消息被有意识的传了出去,现在好多人都知道父亲在宜城了。于是,难免有主动上门拜访的,有赠送礼品的,有走后门拉关系的,有上门告状喊冤的……但是无论是什么样的人,父亲一律挡驾不见。
于是坊间传言,刺史大人根本就没有来,来的只是一个骗子,所以才不敢见人;又有人说新任刺史得了重病,北方人视荆州为蛮荒之地,到了这里一定会得病,而且还病得不轻,眼见就要翘辫子了;还有人说新任刺史长得太丑,所以不敢见人;又有人立即反驳,长得丑怎么当大官,而且就算长得丑,也不应到了不敢见人的地步吧……
反正大家都不知道父亲想要做什么,为什么人来了,却没有任何的动作,难不成想这样一直拖下去,不赴任不升衙不见人不办事?
这叫什么事?
“这叫打草惊蛇。”我笑道向刘磐解释,“这些天,该联系的早联系完了,该送的信也送出去了,盟友早确定了,计划早安排了。现在给他们点动静,让他们关注我们一下,然后他们就会发现我们都是老实人,老实的连门都不敢出还能玩什么花样?这样一来,他们的警惕性就放松了。到时我们动起手来,也就方便得多。”
“闷死我了,连门不都让出,我就不信了,他们谁还敢出手对付刺史府的人。”
“你还别不信。知道前任荆州刺史王睿的二公子是怎么死的么?”
“怎么死的?”
“这案卷上面写得很清楚,就在宜城外十五里,遇到河水决口,连二公子王云连同护卫三十九人,全部遇难。”
“或许真是意外呢。”
“意外,这里是宜城晴雨表,那之前之后一个月,根本就没有下过大雨。这是宜城历年河治图,宜城虽然水多,有大小河流近百条,但是由于有白起渠调节水量,极少泛滥。怎么这回就这么巧,一下就冲了刺史大人的公子?而且护卫三十九人一起死掉?一个都逃不出来?是什么样的水这样厉害?”
“这么说来,还真是奇怪,难道说王刺史就没有怀疑?”
“怀疑,那是肯定的,可是查不出来啊,地方所有的人都一口咬定,就是河水决口。宗贼宗贼,没有比宗族势力把持一个地方把持的更严密的了。想想看,咱们高平那里,要是我杀了个人,庄上的人会不会对来调查的人说是我杀的?”
“当然不会。”
“还是的,这里也一样,宗贼势力强大,处事凶狠,他们敢明目张胆的杀掉刺史的儿子,敢大张旗鼓的抢夺军队的粮食,勾结上官,在地方上安插人员,还记得我们那些送案卷的人的脸色么?我敢肯定,他们都和宗贼有勾结,而且这些案卷,若不是我常常几卷在一起综合来看,简直要被他们骗过去。这样的情况下,你说我还敢离这里一步么?”
刘磐不说话了。
“现在他们在试探,想知道父亲到底是怎么样的一个人,或许还想给父亲一个下马威,让父亲知道他们的厉害。所以眼下咱们两个,绝对不安全。想出门去玩,以后有的是时间,但是眼下,我宁可留在府里帮父亲整理资料,也不出门。关键时候,咱们不能给父亲添乱。眼下变数还太多,咱们就别再增加新的乱数了。”
“唉,那只好这样了,可是你还可以看案卷,我做什么啊?”
“还举你的石头吧,等到关键的时候,可能还真得要你举石头的这把子力气呢。”
说起来,翻这些案卷还真是个苦差事。虽然我无论对三国时期还是对古典文学都有一些了解,在这个世界的三年又算是深造了,可是当真做起来,才发现真不是人干的。古人说汗牛塞屋,富贵家之书,可不是因为这些书数量太多,我看多半是因为这种书简,少数是绢,不是东汉蔡伦蔡公公就已经造出纸来了么?怎么还不更新换代?
其实这个问题我在高平的时候就已经发现了,但是一直没有多想,我和那些文人们交往大多是聊天,辩论,自己读东西写东西不太多。况且这个时代,一般家庭也没有几本书,蔡邕有千把卷书就已经是天下少有,世所仅见的了。所以我也一直没有想改良纸张这件事。可是眼下这种情况,让我实在受不了,太累啊!
不行,我下来得开个造纸厂,虽然我对造纸不太了解,但是加入石灰水这一条还是知道的,而恰恰这时的人不知道。石灰水呈碱性,主要处理原料内的造纸不需用的一些成分,使得造纸需用的成分更松散,以便在以后的处理工艺中更容易分散在水里形成纸浆。众所周知,纸浆是造纸是直接原料。还有石灰水部分能脱色,造出的纸更加的白细。纸是中国古代伟大发明,怎么能不进行大范围的推广呢?不,我要改进纸张,要推动纸业革命和文化革命,要让这个世界进行一个新的时代。
呃,好象我打了一个盹儿,还胡思乱想了些没用的东西。眼下,除应付了宗贼这一关才是真的。
有家人来报,说有客来访。
有客来访告诉我做什么?
“刺史大人不是不见客么?”
“不是,来人是要见公子的。”
“见我?我有什么好见?是什么人?”
“南阳张怿。”
“张怿,我不认识这个人啊。他来找我干什么?不见。”
“是。”
“慢,请进来吧,我在后园见他,堂兄,你和我一起去,把身上的汗擦一擦,放过那块可怜的石头吧。”
后园。
时间不长,进来一个年青公子,衣着华丽,举止文雅,笑容可掬,让人一见便生亲近之心。
这人对着人拱着手:“哎呀,刘公子,一向可好,你远路而来,一路辛苦,小兄得知的晚了,所以拜望也晚,还请海涵。”
我还着礼:“不敢不敢,小子何人,敢劳兄长挂念,只不知兄长是?”
“家父是零陵太守张羡。”
“哎呀,原来是您张怿兄,久仰大名,快快请坐。”想不到,来的居然是南荆州的实际掌控者张羡的儿子,我们要对付的最大宗贼张方的侄子。
“告坐。这位是?”
“忘了介绍,这是我堂兄刘磐,还有一年加冠,无字。”在这个时代,亲近的朋友交谈,私下的场合里,一般都叫对方的字,表示亲切和尊重。不过字是男子二十岁加冠礼之后才取的,我十八岁,刘磬十九岁,都不算成人,所以都没有字,也就不值得别人尊重。
“原来是刘磐贤弟,小兄有礼了。”
刘磐显然对文人见面这一套很反感,勉强回了个礼,在边上先坐了。
“一看张兄文质彬彬,举止高贵,显然也是我辈读书之人。咱们读书之人相见,自然是格外亲切,来,张兄,吃个果子,不知道张兄对人与自然的关系是怎么理解的?”
“啊?”
“你看,世上有一个人,天上就有一颗星星,星星的转动和地上人类活动有关系吗?宇宙是否有尽头,时间是否有长短,过去的时间在哪里消失,未来的时间又在何处停止,人活着是为了什么,宇宙的存在又有什么意义,是我改变着这个世界,还是这个世界改变着我?”
“啊?这个……”
哼,这个年头的文人好谈玄,什么天人合一,天人感应之类的,见面就是一大套问倒对方为止,我不等他问,弄一大堆话来问他。
“等等,这个,我说贤弟,我是来谈交情的,至于学问,我可差得远。”张怿显然对这类问题没有回答过,连连讨饶。
“唉,怎么可以不谈学问呢?学习,谈玄,这是天下最重要的事情,父亲对我说,一天不学习而觉得自己面目可憎,大贤王充曾言:‘人不博览者,不闻古今,不见事类,不知然否,犹目盲耳聋鼻痈者也’,所以一定要好好学习,认真研究生命的真谛。”
张怿满头大汗,道:“这个,小兄明白了,小兄以后一定要好好学习。不过贤弟初来荆州,想不想走走转转,看看这荆州的风光?虽然荆州是蛮荒之地,比不得中原盛景,但山青水秀,夷女如玉,也别有一番情趣呢。”
我摇摇头:“我最不喜欢出门,怕见风,怕见光,怕见俗人,没意思。若不是兄长你是太守之子,又是我辈中人,我也不会见你,咱们在家里谈谈人生,聊聊生命,该有多好?出什么门呢?”
张怿对我彻底失望了:“那就算了,本来我还想带贤弟看看女须庙,游游襄水,既然贤弟不感兴趣那就算了。”
他算了,我才不算,我就扯着他谈生命地起源,宇宙的变迁,把他谈得呵欠连天,又不好表现的太明显。偏头看,刘磐已经睡着了。
一直过了两个多时晨,我这才放过了他,他起身告辞,我起身相送,我还对他说:“小弟在荆州,没有什么朋友,张兄若无事,还请长来,小弟好久没有谈得这么愉快了。”
张怿连连点头:“好好好,行行行。”但眼神儿里明明白白的写着,下辈子我也不到你这里来了。
“对了,”张怿好象想起了什么,“愚兄新买了一批好刀剑,不知贤弟有没有兴趣?”
还想试我?
“不不不,小弟对兵器不敢兴趣,厌恶,只有粗人才玩那种东西。”
“你不知道,当年在高平,有一回黄巾贼来攻,我这堂弟一下就吓晕了,半年多都没缓过来呢。”刘磐找到报仇的机会,立刻揭我的短处。
“哈哈哈。”三人齐笑。
“对了,刺史大人这些天总没有见客,愚兄想要拜望,不知道什么时候方便?”
我摇着头:“唉,家严来到荆州,颇有些水土不服,身体不适,面上起了好多小红点。本来想打算着宴请地方父老都只能推迟了时间,这破地方,水气太大,不是养人的地方啊。”
等张怿去得远了,刘磐奇怪的问我:“贤弟,你今天的表现很怪啊。”
“表现不怪,他怎么对我们放心?”我淡然一笑,“想从我这里套情报,还早了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