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秋城阵图
孟神机的书房很大，也赵芳的营帐一样，堆满了各种兵书竹简与行军布阵图。
眼前书桌正中央正是一副洛城的详细地图。
孟神机一把将地图和书桌上其他东西扒开，从书桌屉子抽出一张羊皮卷平铺在桌面上，一张图足足占了大半个桌面。
“这便是我的阵法图了。弟妹请指教吧。”
孟神机自然没有将最新的阵法图展示出来，而是将另一幅之前所作用于攻打秋城的阵法图拿了出来。
汉生看了眼，眉头皱了起来。
这阵法以步兵为主，刀盾兵与长枪兵开道，并在后方二百步配合弓弩兵。
按照这个时代来说，组合上倒是中规中矩。
只是现在是晋末，攻城器械上并没有太多的突破，只是普通的木制云梯。
目前一般的城墙高八米，如果守城一方用滚油与铁水攻之，攻城一方伤亡会很大。
一般而言，攻城的兵力在守城的三倍，才有望获得胜利。
孟神机打开阵法图以后就一直注视汉生的表情，见汉生皱眉便发问：“弟妹觉得此阵如何，是否还有不妥之处？”
汉生据实以告：“此阵兵种搭配上没有问题，只是在攻城器械上的安排还需进一步完善，若用于两军对垒，胜负在五五之间，若用于攻打城池，则造成的伤亡太大。”
孟神机皱眉，攻城向来比守城艰难，两攻防双方兵力达到三比一时才有胜算，往往攻下城池以后的伤亡比例也是如此。
大约弟妹在兵阵一道虽略知一二，还是不大明确。
出于礼貌，孟神机还是问了句，“不知弟妹有何高见？”
汉生指了指阵法图上攻城一处，“此处云梯外层可用泥裹之，以防滚油点火后损毁。刀盾兵靠近城头前，先以十人一组用洞屋前进至城下三十步，这样登上城墙时的伤亡可以减少一半。”
孟神机与陆沉对视一眼，二人均从对方的目光中看到了犹疑不定。
汉生姑娘说得头头是道，可是果真会有如此效果吗？
陆沉对汉生的话有七八分信，孟神机则半信半疑。
攻打城墙是攻城战中伤亡最大的部分，士兵向上攀登时没有防备无法反击，只能拼命躲避守城一方的攻击。
而很多攻击是避无可避的，比如巨石与滚木。
因而军中向来有令，先登上城墙者赐爵三级，赏金千两。
登上城墙时的伤亡减少一半，什么概念？
就是一场攻城战至少能减少三分之一的伤亡！
这些伤亡的减少足以扭转战争局势，在战争中起决定性作用！
孟神机连忙问汉生：“弟妹所言当真？给云梯裹泥的确能够起到很好的防火作用，只是这洞屋不知是何种攻城器械？我与陆沉都没有听说过这类器械。”
汉生这才想起来洞屋在洛城之战才开始出现后而广泛使用，哑然失笑解释道：“这是一种改良版的轒輼车，顶部加覆牛皮防火，底部框架抽空减少重量，前后方刀盾兵以盾挡之，如此一来士兵能更快到达城下，伤亡也更小。”
原本以为汉生只是随口戏言，可汉生笃定的语气与自信神态，让孟神机与陆沉陷入沉思，仔细考虑起这些器械改良的可能性。
沉默半晌，孟神机忽地一拍大腿，未来得及与二人打招呼便夺门而去。
“想必是去找负责器械制造的欧阳先生了。”陆沉算是替孟神机解释。
汉生笑道，“我所说的只是攻城战的器械改良，至于阵法改良，倒还真没什么大贡献。”
“姑娘谬也，兵阵一道并不只是兵种搭配与地势运用，亦包括了其使用的兵器器械，但凡行军打仗需要使用的物品，阵法图自然需要全部包括。”
汉生微微一愣。
之前在与子冉一同从师学艺那个时代，军械制造技艺已经相当完善，师父讲解阵法要略时也并未特别强调过军械的重要。
陆沉这个说法，汉生却是第一次听。
“姑娘所言的两个改良之法若能落到实处，实是大大地增益了攻城的效果，怎能说是没有贡献？姑娘才干惊人，陆沉今日见识了。”
被陆沉这么一夸，汉生顿时觉得有些不好意思。
她之所以对这两种军械记得清楚，是因为这些内容正好是关于军械考试背过的。
那时子冉对答如流，自己得了个大鸭蛋，整部《太乙画箴》的《军械篇》被师父罚抄了足足一百遍才记在脑子里。
陆沉又开口道：“兵者本是大凶，一旦开战便是生灵涂炭，若是能有良策减少战争的伤亡，便是黎明百姓之福了。”
汉生眨眨眼。
陆沉此番言论，似乎并非一个嗜杀之人。
原本犹豫着留在陆沉身边要设法规劝他减少杀戮，如今看来规劝成功的难度大大降低。
于是汉生开口：“孟神机这阵法图，是用于攻打秋城的吧。“
汉生看了眼陆沉略讶异的表情，调皮道：”表哥不用惊讶我从何而知，如今赵芳前往攻城必败，而秦阳军若要东进必经秋城，其次则是雁荡关。而此阵法图的排兵布阵明显是用于攻城而非攻打关隘，再将地形进行匹配，能够用上的地方只有秋城了。”
陆沉听着那句“表哥”以后微微一笑：“姑娘果真聪慧。”
“陆将军若真想减少伤亡，我有一策能不费一兵一卒拿下秋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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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弟妹！弟妹！欧阳先生请你一见！”老远便传来了孟神机兴奋的叫喊声。
汉生循声而出，被孟神机拉着一路小跑到了军营的存放攻城器械之处，一位中年男子已经在那里等候。
“欧阳先生，这便是那位奇才，陆沉的未婚妻。”
未等汉生开口，孟神机抢先一步对汉生进行了介绍。
中年男子衣着朴素，身上还沾着些木屑。
抬眼见到难得让自己觉得想法惊叹的人居然是一个小姑娘，不由得皱眉。
原本自己还很激动能够收个好苗子当徒弟继承自己衣钵。
一个小丫头还懂军械？别开玩笑了！
他最讨厌华而不实满嘴空话的人。
欧阳先生抬眼看了眼孟神机，眼神满是怀疑。
孟神机哪里不明白这个眼神的意思，对欧阳先生诚恳道：“我所说句句属实，改良之法的确是汉生姑娘提出的。”
欧阳先生对孟神机的话同样半信半疑，便耐着性子开门见山道：“听良辅说你有良策可改进云梯与轒輼车，云梯裹泥我知晓如何进行，只是轒輼车，不知能否详细解说一二？”
孟神机心里忐忑着，若是汉生答不上来或是方法不行，挨骂的可是自己。
良辅是孟神机的表字，看得出这二人关系甚好，这位造器械的欧阳先生十分受孟神机的尊敬。
汉生同样是个不喜欢废话的人。
欧阳先生的直接倒是正好合了她的性子，便将改良之法一一说与这位欧阳先生，并用树枝作笔在沙地上画出了大致的图样。
欧阳大师听了汉生的话略微惊讶。
原本以为是孟神机言过其实，没想到真被汉生说出些行道来了。
听完以后欧阳大师收起轻慢的心思，细细打量着汉生在沙地上画的图样。
汉生天生不擅长画画，画的图样并不是特别明了。
好在欧阳先生是专门制造攻城器械的大师，触类旁通举一反三。
的确大有可行性。
欧阳先生看完图样默默点头。
于是欧阳先生一一仔细询问图中不明之处，汉生对答如流。
交流了一个下午以后，欧阳大师照汉生的描述在羊皮上画出了与后世相差无几的设计图。
“今天下午有劳姑娘，我这就照着图样造一个出来试试效果。”
欧阳先生说完这句话便送汉生离开，开始仔细研究设计图。
欧阳先生居然没有骂人？！
这个改良莫非真的能够落实？！
孟神机见到细细研究改良图样的欧阳先生，感到震惊。
孟神机虽然亦专攻兵阵一道，军械方面造诣却不深。
顶多会将现有的军械灵活搭配运用，至于改良更是从未想过。
原本自己只是想要问问欧阳先生这两种改良之法是否可行，没想到欧阳先生听了自己简单的描述，主动要求将提意见的人带过来。
而出了名耿直的欧阳先生亦骂跑过不少自荐要改良制造军械的平庸之辈。
欧阳先生曾说，军械制造不看体力如何只看个人天赋。
欧阳先生还说，只有一把蛮力的人只适合上前线卖命。
一个又一个自荐客被训得面红耳赤，自此以后，自荐客一概不见。
如今，却为一个小姑娘破了例。
此后孟神机对汉生刮目相看，在他强烈要求下，汉生开始和他一起在书房探讨阵法，陆沉亦是时常参与。
短短三天，汉生感觉自己曾经一窍不通的兵阵之道在探讨的过程中有了不小的进益。
汉生也以一种更活跃的参与方式留在了军中。
五天后，孟神机正打算来找汉生探讨刀盾兵与长枪兵搭配骑兵的应用地形时，军中传来一个消息。
赵芳兵败了，正在班师而回的路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