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第一章重活一回更恣意】
紫檀拔步床上,烟色罗帐低垂,床中间躺着一个容貌绝美的女子,那女子青丝如云铺在锦枕上,五官精致难以用画笔描绘,肌肤如同羊脂白玉,只是唇色苍白不见一丝血色,她安静的闭着眼睛,彷佛睡着了一般。
正是冬日,外头寒风凛冽、白雪皑皑,屋里暖得如同春天一般。
侍女凌蓝换了小炉里的银丝炭,将药膳房里端来的汤药拿到床边,用小银勺一勺一勺的向着女子口里喂去,褐色的汤药还没进嘴就沿着唇角流到雪白的脖颈上。
她慌忙拿了帕子去擦,叹了一声,「都三年了,长公主怕是醒不来了……」
这时,外头响起脚步声,她立即噤了声,站了起来,恭敬的侍立在床前。
门帘掀开,一股冰雪寒气带了进来,男子大约二十六七,他身形高大,修长而挺拔,浓眉星目,五官轮廓分明犹如雕刻,一条嵌明珠玉色抹额戴在额前,多年也未见摘过。他双唇紧抿,神情疏离冷寂,让人平添敬畏之感,唯有看到床上女子时眼底才会浮出几许温柔。
凌蓝偷眼瞧那英俊男子,看到那条嵌珠抹额,便想起别人传言侯爷的抹额下有一个「奴」字烙印,不知道是真是假。倘若真是,对贵人而言真是一辈子的耻辱。
他掸了掸肩头的雪花,脱下外头的大氅挂在墙边,露出里面的紫色麒麟团花官服,显然是一下朝连衣服都没换就过来了。
「侯爷。」凌蓝一福。
「本侯亲自来。」男人接过了她手里的药碗,凌蓝自觉的低头退了出去。
男人明白,像奴婢那样喂药从来是喂不进去的,他将碗端起来,喝了一大口,坐到床边,一手捏着女子的下巴,俯身对着女子的唇将药渡了进去,来回几次,一碗药终於喂完。
男人搁了药碗,抹去唇边的残液,手伸进被子,握着她柔腻温暖的手,凝望着她的玉颜,有一句没一句的说着话。
「绾绾,今儿阿吉很乖,愿意同太傅学画了,当初你的画是最好的,他日他若能学得你三四分就很不错了。」他顿了一顿,又说:「绾绾,傅国公很可靠,我想,让他来辅佐阿吉,我是很放心的。」
停了半晌,他叹了一口气,「绾绾,我担心……」他蹙起浓眉,然而又自嘲的笑了,「怎麽可能?你一定会醒过来的,那神医三年前说,明天是最後一天,要是明天还不醒,就再也醒不过来了。醒不过来?我不信……我等了你这麽久,你敢不醒来……」
他的声音渐渐的低哑,垂下眼帘时,两颗滚烫的泪珠滴落在女子柔嫩的脸上。
第二日,凌蓝到昭和长公主的房间时,屋内空空如也,长公主不见了!
她心里莫名的有一种不祥的预感。
冰玉湖上,一辆富丽堂皇的马车停在湖边,身披雪白大氅的华贵男子跳下了马车。
湖面广阔,虽然连日下雪,还未见冰封的迹象。
一叶小舟系在岸边,舟底铺着一层薄薄的金蕊雪梅,男子从马车上拦腰抱下一个女人,女人被白色的狐裘裹着,安静的闭着双目,随着时间的流逝,身体越来越冰冷,鼻息几不可闻。
侍卫只觉得怪异,「侯爷,这天寒地冻的,待会怕是要下雪,现在去泛舟合适吗?」
男子乌黑的眼眸幽幽地望着辽阔的湖面,淡声道:「无妨。」
他抱着女子上了小舟,将女子安置在舟上,他提了两支桨亲自划向了远处。
湖面辽阔,侍卫展目望去,看到小舟渐渐消逝在视野内,天边乌云密布,似乎真的要下大雪了,心里一阵焦急,在岸边走来走去,但侯爷吩咐他不能跟去,他便不能跟去。
湖心上,聂缙抱着怀中的女子,一手轻抚着她的脸颊,弯弯的烟眉,小巧的琼鼻,柔润的红唇,一如当年初见时,他低头轻轻一吻,良久後他抬起头,但怀中之人身体已经冰凉。
他深黑的眼眸空洞迷蒙,柔声对女子说:「绾绾,你不要一个人走,那太寂寞,我陪你吧……无论天涯海角,碧落黄泉……」
冷风吹来,空荡荡的船在湖面上打着晃荡,几朵金蕊白梅悠悠的飘荡在碧绿的水波上……
他记得,当年她最爱白梅。
昭和从头痛中醒来,浑身好似被冰霜环绕,不由得打了个寒颤,缓缓睁开了眼睛。
站在一边的侍女见她小憩醒来,柔声道:「公主,楚离还跪在外头呢,要叫他进来伺候吗?」
「嗯。」
她居然发出了声音,昭和怔忪了半晌,抬了抬手,发现自己的手可以动,她欣喜的看着自己的手,转动着手腕,真的可以动。
做了三年的活死人,现在可以活动,她开心极了,从床上下来,在床前赤着双足走动着,能自由活动的感觉真是太好了,只是这里是哪里?
这地方很眼熟,烟罗紫檀拔步床,梳妆台上的莲花金棱镜,精致的胭脂盒,零散着的琼玉镯,床头香炉里焚着她最爱的苏合香……
这是长公主府!她自己的家里,可是……长公主府不是被封了吗?她怎的又回到了长公主府?
这时,一个身材修长的素衣男子低着头走了进来,到她跟前跪下,「楚离见过长公主。」
「抬起头来。」
一个清冷却动听的女子声音传到耳畔,楚离抬起了头,惊讶的睁大了眼睛。眼前的女子披着烟霞色绸缎寝衣,修眉如墨,眸灿星辉,唇如樱果,颜若娇花,乌黑的青丝如云落下,几至脚踝处,美若谪仙。
楚离的脸上浮起薄红,他被家人送来做面首,心中抵触怨恨,可此刻见到长公主如此美貌,心中忍不住动摇了。
他是家中庶子,母亲不过是个贱妾,地位低微,无法抗拒这样的安排,既然无法抵抗,那就听天由命吧。他垂头道:「楚离知错,楚离今後必定为公主马首是瞻,楚离……这就伺候长公主就寝。」说了这话他连耳根子都红了。
「你刚进我府里?」昭和蹙眉问道。
「楚离昨日进来的。」
「昨日是几号?」昭和惊诧问道。
「三月十五。」虽然诧异长公主为何不记得日期,楚离还是如实作答。
「三月十五?」昭和蓦地转身到了窗前,推开两扇窗户,窗外樱树上堆着锦绣般的粉红,随风簌簌的落下。
她记得楚离进府的那个春天,正是三月十五,也是樱花盛放的时节。
昭和难以置信,竟如同作梦一般回到了从前?她掐着手心,疼痛袭来,恍然回神,心道:难道自己是重生了一回吗?
楚离是世家子,不甘心做面首,开始时是抗拒的,她第一次召他侍寝时让他在房外跪了一个时辰才允许进来。
昭和渐渐记起了从前的事,这个时间应该是他跪完了一个时辰,过来侍寝了。
「楚离伺候公主更衣。」
楚离正要站起来,听到耳边一声轻斥,「谁让你起来的?」
他吓了一跳,立即又跪了下去。
念及他从前对她也算忠心,昭和道:「既然进来了,便好好待着,你若不愿意待在公主府,本宫自然会给你一个好去处。」
「我……」
他话还没说完,只见昭和挥了挥手,「你先下去吧。」
楚离讪讪的退了出去,心底隐隐有些失落。
昭和立在窗前,望着窗外那棵锦绣如盖的樱花树发呆,楚离进府时是元和五年,她正好二十一岁,新寡。驸马孙饶来不及洞房就奔赴边疆,上个月战死了,她只见过孙饶两次就成了寡妇。邵阳郡主怕她寂寞,奉上面首三人,其中之一就是楚离。
邵阳郡主还对她说,这三个面首中只有楚离她没试过,其他两个她试过,俱是非常行的,强烈建议她用一用。
昭和哪里想用她用过的?便将另外两个面首留在後院,独召了楚离,後来她重新招驸马,那个人……
她牙关紧咬,那个人就是蔺辰,倘若重来,她但愿再也不会和他有任何纠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