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章
因为梅期将过,梅香倒是分外浓了些,飘荡在鼻端,让人无酒自醉。
「公主府上的梅园果然不负盛名,蔺辰此来当真不虚。」蔺辰由衷赞道。
昭和一笑:「侯爷哪里话?你是看过万千风景的人,还在乎这一角梅花?」
蔺辰立定了脚跟,笑着看她,俊美的脸庞露出迷人的微笑:「公主这是在赞我还是贬我呢?」
昭和眼波流转,魅惑如妖,修眉微挑:「你认为呢?」
梅花如雨,飘落在他的肩头,高大俊逸的男子低头凝眸的看着她,双眼眨都没眨一下,就仿似入了定一般。
园中暖阁的二楼,轩窗开启时,那少年震惊的看着这一幕,他的脑海中蓦然浮现出上一次秋千畔的那幅画,紧接着,又是这幅梅中相视图。
他的胸口起伏着,蓦地「砰」的一声将窗户关上,背心靠在窗户上,牙关咬的咯吱咯吱响。
他想起她曾经说的话,驸马?她要招的到底是哪个驸马?倘若她真的不想同自己成亲,何必敷衍他?又何必想方设法的来骗自己?
他讽刺的看着这暖阁,这软毯上还是上次他同她第一次缠绵之时的地方,昨日情景还在脑畔,她今日就同那人四目深情凝视,那么,在她的心里,他聂缙到底算什么?
他心中心潮翻涌,蓦地起身出了暖阁,晓得他们是走的哪条道,他特意避开了那条路,匆匆向外走去。
「聂缙--」秋容迎面过来拉住他:「你这是去哪儿?」
「回羽林卫!」他头也不回甩开她的手道。
秋容急道:「待会公主要找你的!」
他没有回答,脚步不停已经出了梅园。
看他这样气冲冲的,秋容心里叹了口气,他一定是瞧见了吧。
他走了几步却停住了脚,想起她往常是怎样待自己的,便觉得自己应该至少留下来问个清楚。
梅园中,丰盛的晚宴上菜了,昭和想起聂缙,低声对春华说:「你说本宫在待客,让他自己先吃。」春华点点头便下去了。
蔺辰在一边,隐隐听到「聂缙」二字,不由得哂笑一声,道:「殿下待那羽林卫真颇有些特别呢。」
昭和微笑不答,拿起一杯酒:「侯爷何不尝尝本宫亲手酿制的青梅酒?」
「哦?」蔺辰扬眉,「那的确是得好好的尝尝了。」
席间,昭和仿似想起什么,轻笑出声。
「殿下笑什么?」蔺辰好奇。
昭和眼底划过一丝光芒,斜眼看他:「本宫瞧着侯爷同裕王倒是走的很近嘛。难道侯爷不知道皇上最为忌讳就是结党营私,侯爷这么聪明的人,竟不知避讳嫌疑?」
蔺辰脸色微僵,解释道:「本侯同裕王殿下乃是好友,年纪相仿兴趣相投,同结党营私绝无什么干系。」
昭和唇角微勾:「其实,以侯爷的势力,加上宫里头的那位,侯爷又何必依仗裕王?只要得了皇上的欢心,侯爷不是一样可以得偿所愿?何况,裕王那人,看着宽仁大量,可是本宫瞧着却是个阴霾之人,这种人的面相,他日做出什么狐死狗烹的事情来,那可毫不奇怪。」
蔺辰听了她这话,直觉得心塞,笑道:「难得来殿下府上清闲一回,倒是得了殿下一番教导,殿下既是好意,蔺某人自然会记在心上。」
响鼓不用重锤,昭和的话到此为止,不再多说些什么。
这番谈话之后,蔺辰那番迤逦绮思完全被倒了胃口,吃过饭后便告辞而去。
昭和的话的确在他脑中打了个转,他也许真的需要回去好好的想一想。
春华伺候在一旁,低声问:「殿下,你觉得蔺侯爷可听得进去你的话?」
昭和拂袖站了起来:「他听不听得进去是一回事,但是这话既然入了他的心,便同他跟裕王之间多了一道隔阂,只要咱们再使使力,便能将这道缝隙给他扩大了弄崩了。难道你没听说,千里之堤毁于蚁穴的道理吗?」
春华轻笑:「殿下聪慧,奴婢不及万一。」
昭和拍拍她的手,笑道:「你就会说好听的哄本宫。对了,聂缙人呢?」
春华一愣,道:「在房里吧。」
昭和眼底划过一丝愉悦之色,笑着道:「哼,方才同蔺辰吃饭都没吃好,你去收拾一些小食到本宫房中,本宫同聂缙一起吃。」
春华点头,又有点担心。公主还不知道,方才聂缙也没吃呢,而且看他脸色可不大好。
之前聂缙一直在羽林卫忙着对付冯立,如今好容易回来了自然要好好聚聚。
「聂缙!」推开房门,昭和脸上笑意盈盈,见那少年果然背身立在房中,却看着墙上的一幅字画,兀自出神,仿佛她进来他都没有发现。
「看什么呢?」昭和一只手覆在他的肩头,脸儿也凑了过来。聂缙身体一僵,隐约闻到她身上淡淡梅香,便想起她方才同那人在梅园中吃饭,顿时心里气不打一处来。
他咬牙恼道:「殿下看起来心情甚佳,方才羽林卫中说有事要办,聂缙只是等着殿下回来,同殿下说一声便去。」
说着,他转身就要往外走去。
昭和这下可看出什么了,一把拉住了他的手,嗔道:「你这气呼呼的,不知道的还以为谁给你气受了呢。怎的,气的连正眼瞧我也做不到啦?」
聂缙果然垂着眼睛不看她,她扭着身子偏到了他眼前,手扶着他的脸就是要给他看。
瞧着他皱的如同毛毛虫一般浓黑的眉毛,昭和觉得好笑,伸手去抚平了它,神秘道:「你以为我不知道你为什么生气?」
聂缙乌黑的眼仁盯着她,依旧语气不善:「那殿下可有话说?」
昭和被他一本正经的样子逗笑了,伸手揪了揪他的脸:「你知不知道,你这样子我若是画下来,贴在这房门上,可以用来辟邪了。」
聂缙磨了磨牙,道:「我是认真的,不同殿下说笑。」
昭和两根手指在他脸上弹了一下,哼了一声,道:「你是因为蔺辰吗?他只是本宫的宾客,什么都不是。满意了吗?」
聂缙握住了她的手,眯眼道:「可是公主的态度着实容易让人误会。」
昭和一听,倒是愣了一下,猜到他方才可能在梅园撞见了什么,回身搂着他的腰,在他下巴上亲了亲:「瞧你,倘若我真的看中了蔺辰,大可以直接招赘他做个驸马,可是他一心想当驸马,我却还不乐意呢。我待他亲切,不过是一个烟幕。你若是这样狠心待我,那我可真去找他做驸马了?」说罢她转身就走。
聂缙忙伸手拉住了她,攥着她的手问:「何谓烟幕?」
昭和看他神色缓和,笑道:「烟幕,就是一个假象,蔺辰联合裕王觊觎着皇弟的宝座,我借着同蔺辰来往趁机挑拨他和裕王的关系,这,就叫做烟幕。」
聂缙豁然明白,昭和所考虑的远远比他所想的要多。她似乎总是掌握着全局,而且在这个棋局之中掌握着主动。
他那根紧紧绷着的弦终于松了下来,可是又有些不甘,抚过她的乌发,问:「那我可以在这一局中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