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章
第四十章
谁言寸草心,报得三春晖。
可怜天下父母心!除了傻德子的妈妈许丽兰在自己儿子奔波操劳之外,还有一位母亲也在同一时刻为自己的孩子花费心思,她就是骆蔚的妈妈,一个人称关姨的市档案局普通管理员。虽然骆蔚从小到大都出了名的乖巧温顺,性格文静听话,学习上生活上看起来似乎都不曾让人操心,但关姨觉得那都是她教育得当、操持有度的结果,连家里的其他一切也是如此。正是得益于她未雨绸缪式的周密计划和按部就班张弛自如的实施能力,才让这个家大人孩子都过得平安健康、一帆风顺。“治家如治国!大家小家都是家,紧(谨)则盛,松(涣)则衰。”这可是关姨小时候常听她奶奶说的,关姨虽然样子普通文化也不高,可她却从未忘记自己的身份,和曾经异常辉煌显赫的家世。
关姨是满族人,血统纯正正而八经的正黄旗,在上个世纪以前,还是她的族人统治着整个中国,而且她们这旗和镶黄旗、正白旗一起一直作为清朝历代皇帝最可信赖的嫡系亲兵,很长一段时间里占据着中国最高贵阶层的位置,出过无数知名的骁勇战将、顾命大臣,其他皇亲国戚、王公贝勒更是多得数不过来。关姨曾听奶奶说,以前老关家可绝对是关东大户,当年关姨的祖上为江山社稷可是立下过汗马功劳,所以被圣上也就是那时的国家领导人允许跑马圈地,祖上骑着他那头大宛名马从日出之时出,马不停蹄的一直跑到月上三杆,整整跑了一天,圈过的地就都属于他们家了。如果***说法是真实的话,那么目前这所城市及周边的一些县镇的很大一部分土地都曾属于她们家,奶奶还说过当年家里光长工短工家丁门客之类的就数以几千计,关家的子嗣一生下来就是饭来张口衣来伸手、享不尽荣华富贵的金蛋子。奶奶虽已过世多年,但关姨对此还是深信不疑,因为文革时期家里还被抄出过大量现在看来肯定属于稀世珍宝的古玩器具,足以说明一切。有一次关姨心情好,还趁着老骆写《满江红》的横副时和丈夫开玩笑,说你们这些汉人都是外来人口,我这才算绝对的座地炮,而且你们汉人于我们有亡国之恨。
当然,关姨并没有她奶奶那么反动,不会为复辟或光复之类的动心,但绝对是个唯血统论者,时代变迁家门没落更让她有些生不逢时的惆怅,但她还保留着名门之后的严谨和清高,只是把全部心血都用在了对家庭的“治理”上了,当中自然也包括老骆和骆蔚。她永远都不会一时冲动的去做任何事,都是有条不紊按部就班,并绝不允许丈夫和女儿违反她的原则,半点都不行。她对老骆和骆蔚其实相当不错,虽然有时候态度上有些冷漠做法上有点不近情理,所以老骆倒是心甘情愿的听其差遣,他当然该对此感到很满意了,在老婆的苦心经营下,两个人的工作都安排得很妥当,经济富裕衣食无忧,书画爱好上也得以挥,家里很早就住上了朝阳的双居室房子,日常一切都处理得井井有条,就连女儿的成长和学习也不用怎么操心,似乎所有的一切都那么的完美无缺。
但关姨还是有点不放心自己的女儿,她总感觉骆蔚虽是自己足月顺产亲生的骨肉,可性格、行为举止却和自己完全背道而驰,更象她爸爸,内向而有思想,虽不爱说话其实肚子里主意多着呢,关姨不止一次的对丈夫说,就受不了你们俩这样的阴人,说不好啥时候能弄出点什么大动静来,你看着吧,要不好好管教,女儿早晚得出大事!老骆对女儿虽然溺爱却也不妨碍老婆对孩子的严管。从小到大,关姨都保持对女儿足够的关注和压力,惟恐放松一下使孩子偏离轨道。这已经成为一种根深蒂固的习惯了,由她这个当妈的安排好一切,女儿照做就错不了。
关姨平时除了料理家务搞半职业手工艺术编织外,最大的爱好就是看电视,不过她只喜欢看古装的,尤其偏好象《武则天》这样的宫廷恩怨勾心斗角类的,她也喜欢各种历史故事,虽然自己不爱看书,但也爱听博学多才的丈夫在睡觉前讲上那么一小会儿,历史教会了关姨很多,她大部分行为手段和处世哲学都由此而来,当然,潜意识里的大家遗风也不少。
记得当初搬到现在住的这栋房子的时候,老骆本来有机会分到条件更好些的一个套间,但关姨死活不同意,非找人换了现在这间,那人凭空住上了一间更大的房子自然开心,后来的事实证明,关姨是对的,她之所以这么做完全是考虑到那间大房子的周围邻居成分复杂,不利于孩子的学习与健康成长,当时老骆还引用了一句元代关汉卿说过的话来形容:想当日孟母孝子,居必择乡,将自己的老婆比喻成孟子的母亲,为子女教育而选择邻居。没想到几年后那间房子果然出了事儿,那家一个和骆蔚年纪差不多的小女孩被邻居家一个刚刚刑满释放的混小子给祸害了,虽是突事件但的确让老骆感到后怕,也对老婆的细致入微、高瞻远瞩佩服得五体投地。类似的事情举不胜举,方方面面到处都有关姨运筹帷幄的影子。
其实做这一切关姨是有快感的,那种完全受控和水到渠成后的成就感越让她乐此不疲。当一个人从某种价值观或行为准则中不止一次的品尝到好处,自然会象吸毒成瘾一样更加欲罢不能了。
这天下午,关姨又在自己单位那个安静空旷的档案室里,“亲切”接见了赵梅,这种会晤实际上定期举行,近几年从未间断过。一般一个月一次,有时候是两次,连关姨单位的同事也早就对这个定期找上门来的邻居小女孩司空见惯习以为常了。
“小梅,真是越长越俊了,来,看阿姨给你带什么来了?试试……”关姨亲热的招呼着赵梅,还从包里拿出一条火红的手工编织围脖递给她。
“真漂亮啊!谢谢关姨!”无论在外面怎么疯,赵梅在关姨面前却总是一副低眉顺眼的样子甚是乖巧。
“最近你和圆圆都在忙些啥呢?”又是老生常谈,这几乎是每次关姨一定会问的一句话,也是这种会晤的主要目的。
“没忙啥,这才开学没几天,就在学校里泡着来着,圆圆还是下午去图书馆看书,一切正常。”赵梅的回答也多是老生常谈鲜有新意。
“不对吧?怎么前几天圆圆回来我感觉她哪不对呢?她就没遇到啥人或者啥事儿?”关姨有种洞悉一切的胸有成竹,无形中会给赵梅些压力,这丫头并不是每次都愿意倾言相告。
“你不说我倒给忘了,听她说前几天在图书馆遇到个外地人,好象也是个整天泡图书馆的外地学生,看起来好象对圆圆有点意思,但圆圆说就觉得挺好玩的,也没怎么理他,这两天她没再提,我也不清楚了。”
“噢?”关姨若有所思的顿了顿,仪情安详而富态,虽离大家闺秀相去甚远,却有几分电视剧版的皇太后的神韵,“怪不得呢……”然后就没了下文。
“那男的什么情况我是真不了解,下次我问问圆圆,看有啥新情况没,然后再告诉你……”赵梅赶紧有些慌乱的补充了句,
“好的,让你费心啦,你最近在忙些啥呢?”
“我嘛,忙着谈恋爱呢,呵……”说起自己来赵梅禁不住眉飞色舞有点得意忘形起来,“最近追我的男生贼多,弄得我挺闹心,都不知道到底跟谁好,烦啊……”
“那就先脚踩他几只船,多项选择,急啥。”关姨随口敷衍道,心里其实很瞧不起赵梅,出身贫贱不学无术,却有几分难得的姿色,一看就是破落相,这要在旧社会肯定是给人当小妾或被卖到窑子里的命,关姨的奶奶就会爻卦看相,自己虽然没系统学过,但多少也懂得点。
“真的啊关姨!连你也这么看?真说到我心里去啦!”赵梅有她实在和了无城府的一面,“我就这么想的,反正我现在还年轻,先玩它几年好好享受享受再说,嫁人也不急,这么多人对我好总比整天就对着一个人强呵。”
“看你这孩子……”关姨微笑着嗔道,象极了慈爱的长辈,不过这种态度却是不置可否的某种暧昧。
“现在有两个是我最喜欢的,两个家庭条件都不错都挺有钱的,一个追了我一年多了,对我百依百顺、温柔体贴,另一个呢,刚开始不长时间,可身体棒极了,总弄得我……贼舒服。”说这话时赵梅的脸红红的,可眼神却没有逃避,还泛着示威式的狡邪。
这小妮子真的是长大了!都敢在自己面前如此不知羞耻的疯言疯语,看来这种关系也许到了该结束的时候了,关姨在心里马上就得出结论,否则这小丫头翅膀再硬点,可能就会失去控制演变成一场灾难;但她的脸上并未流露出丝毫变化,依然关切的叮嘱道:
“小梅啊,都不是阿姨说你,你现在长得跟花儿一样,想摘的人当然多了,不过得自个注意安全啊,”
“也没有啦,我也就跟一个睡过,另外一个我总觉得应该是结婚的好对象,一直拿着把不让他碰呢,怕他现我有别的事儿……”
来这小丫头并不傻,竟然知道欲擒故纵,关姨心里暗暗称奇,不由自主的点头表示赞许。
“关姨,我挺怕怀上的,你说每次快完事儿的时候拔出来射在外面能行不?”赵梅对这个关姨的感情极其复杂,又敬又怕,但有时候却又喜欢和她交心,问些**的话。
“当然不行啦!很容易失败。”关姨心里感到厌恶,临近更年期她在这方面很有些冷淡,对时下年轻人未婚同居的风尚更是深恶痛绝,但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那咋办呀?人家又不爱带套。”看起来赵梅是真的很担心了,没心没肺的追问着。
“你这傻孩子,那就吃药吧,一天一片。”
“可……我有点不好意思去药店买啊。”这回赵梅是真的脸红了,一九九五年的时候,人们的性观念远没有今天开放,即使赵梅这样的潮流大学生也无法免俗。
“那你明天再来一趟吧,我帮你买,不过得按时吃啊,少吃一天都可能失效。”这个时候关姨倒象个母亲似的无微不至,尽管这种关怀不是情愿并带有极强的功利色彩。
“谢谢关姨,那我走啦,明天再来。”赵梅说着转身离开,前后呆了都不到二十分钟。
从上骆蔚初中起,关姨就和赵梅保持着这种奇特又有些诡密的关系,赵梅的爸爸是从下面县城的配电工区调上来的,和老骆一个单位,只是个懂些修理技术的大车司机,赵梅的妈妈是老赵后续的,是个没文化的农村妇女,身体不好没有工作还给赵梅带来个小几岁的弟弟。一家四口人刚来这所城市时过得相当拮据,也不认识什么人,安排自己孩子上学都成了难题,由于老骆以前在赵梅爸爸的那个县蹲过点,和他还算挺熟,所有有啥事难免会找上门来说上几句,看到和自己女儿同样年纪而性格外向很有些野的赵梅,关姨竟然一反常态的主动答应帮忙。
很快,关姨就动用了自己的关系甚至还自己出的人情礼把赵梅安排到骆蔚这个学校,离家很近又是个升学率极高的市重点。当初她对老赵说过,不求别的,只为了给骆蔚上学找个伴儿互相照应一下。老赵一家自然感恩戴德。从此,赵梅就变成了骆蔚在学校里的守护者和关姨的耳目。作为回报,关姨会定期给赵梅些零花钱,或者送些文具衣服之类的。花惯了关姨的钱收了关姨的好处,赵梅对关姨言听计从,而且,赵梅和她的继母几乎无话可说,成长过程中,倒有很多事情要反过来请教关姨;关姨给出的答案虽然永远是事不关己与骆蔚完全不同的,可毕竟好过没有答案,所以两个人一直保持着这样一种不伦不类的关系,并坚决守口如瓶,看起来骆蔚对此毫不知情。就连赵梅报考大学时,也是关姨做的主,并告诉当时学习不很有把握的赵梅,听关姨的准错不了,即使靠不上差几分,关姨也会帮她出力出钱摆平。
赵梅走后关姨坐在那里了半天呆,赵梅带来的消息多少让她感觉紧张,女儿大了,真的到了该找对象的年纪了,可也不能由着她自己的性子乱来啊。女人做得好不如嫁得好,她一直对此深信不疑,对女儿的终身大事儿,关姨早有计划,大学其间除非有家境和条件特殊好的男孩追求,否则一概不予考虑,等大学毕业安排好工作,才去运作此事,到时候一切都已稳定自然水到渠成。自己也就算完成使命,等着抱下一代了。按关姨的行事习惯,她早已开始留意合适的人选了,只是从未和任何人提起过而已。象骆蔚这么纯洁这么优秀的孩子,她相信只要为女儿创造出足够的条件,把握住不让她误入歧途,结局肯定会是美好的!
现在危机已经出现了,虽然一切都只在萌芽状态下,但也绝不可等闲视之,要认真对待。关姨心下决定,明天一定要抽时间去市图书馆也就是她以前工作过的地方看看,最好能遇上那个想追自己女儿的外地学生,相上他一眼。
当晚回到家里,提前下班的老骆早早就把饭菜准备好了,骆蔚平时不回来就只有老两口吃饭,显得有点孤寂。吃完饭关姨刚准备和丈夫去楼下的小区文化广场去看人扭大秧歌然后顺便散步溜弯,那边电话就响了,又是迟局长的夫人组织麻将局,就紧忙着收拾了一下赶过去。关姨并不喜欢这种带赌博性质的娱乐活动,只是喜欢往迟夫人那个圈子里扎而已,她在这方面的势利是很明显的。参与这个麻将局的都是些领导家的官太太,就关姨自己是个普通人,但她处事大方为人“热情”又会来事儿,家里各方面条件也都不错,所以其他人愿意和她接触交往。
两圈牌下来,没有大的输赢,她们这些人一起玩牌热闹重于结果,几个人边打边东家长西家短的聊天,或者闲侃些时下流行的八卦新闻,倒也很是愉快放松。
回到家里已接近晚上十一点了,老骆习惯早起已经睡下,关姨洗漱之后觉得有些事情还放不下,就轻手轻脚的来到女儿房间,拿出私下配好的备用钥匙,想偷开女儿的抽屉象往常那样看她的日记和定期写给自己的信,那上面记录着女儿所有的心事儿。
不过开了半天都打不开,才觉不知什么时候女儿换了把锁,心里不禁格登一下,好端端的换啥锁啊?莫非现自己偷看了?还是心里的确有啥不可告人的心思了?
喜欢**家庭权术的关姨,也象古代深宫里争权倾轧的嫔宦一样,难免生性多疑,并常因怀疑一切而多虑。看来,已经满心疑虑的她,注定要为此付出一个难眠的夜晚了。
让她操心的事儿,还在后头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