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9章
佛光,无量佛光。
陈浮生神念轻易破开最外一层表皮,只是当想着要更进一步时就变得格外艰难起来。
在石皮与内里元胎之间,好似浩浩虚空,有着一片极为广大的所在,其间层层佛光重重叠叠,幻化出一座偌大城池出来,其间无处亭台楼阁,屋舍俨然,简直凝如实质,唯有上面尤未止息的光芒让人明白这些物事并非真实而是法力幻化。只可惜这些佛光化物俱是死物,全然不见生灵,使得这处所在虽然看上去华美尊贵已极,但格外森严冰冷,毫无生气可言,只有无穷诵经梵音回荡不绝,越发突显得此地空寂莫名,实在是天地间最为可怖的一间牢狱。
这些楼阁屋舍气机勾连,隐隐之间竟有几分两部十界金刚胎藏曼陀罗大阵的气象,虽然全是虚妄,远远达不到以虚生实,另创洞天的境地,而是戒律分明,条理森严,有着分割禁锢之力。哪怕有修行者看出玄机分念此间,一旦被这佛光阵法察觉到法力有异,认定为外来者,就要被直接打落境界,或者驱逐或者直接封印起来。
好在佛门神通与道家法力不同,一应发自于心,不向外求,故而陈浮生这具分身才能够无碍施展佛法,尤其他对两部十界金刚胎藏曼陀罗大阵可以说是了如指掌,“居高临下”,如掌观纹,封禁这具元胎的佛门法力虽然与陈浮生所学并非一门一派,但在陈浮生稍加转化之下,亦是轻易改变性质,融入其中,转有几分得心应手之意。
只是这座阵势当中的佛光以及幻化的亭台楼阁草木用具虽然凝实,但却总有几分黯淡之色。陈浮生知道这是这道阵势早已失了主人,无人祭炼,失了性灵的缘故。
而这座阵势在陈浮生神念侵入之后,亦是光辉流转,重新焕发出几分如渊如狱的深沉威严来。
虽然以陈浮生分化进来的法力远不可能反掌之间将这道祭炼了不知多少年的阵势尽数掌握,但在这没有孕育出元灵的阵法中行走却是再无妨碍。
陈浮生细心体察这道阵法,也是不禁暗暗称奇,这些法力愿念在数百载日以继夜地祭炼下早已凝实固化,转化为一种似法器似神通的奇异存在,真正做到了虚实变化。
心中一动,陈浮生不忙着破开阵势,向最中心孕育封禁那处元胎的位置逼近,而是运转一身法力在这座死寂之城当中漫步开来,生如雷震,口诵经文不绝。
每行一步,陈浮生便与一处气机连接,令得一处大放光明,而待其“反哺”回来,陈浮生身后佛光亦是因此略有增长。
在这虚幻之地,神念法力外现幻化成形,愈是强盛,便越发凝实高大,陈浮生刚开始还收敛法力,到得后来,干脆彻底放开,任由其同这座佛城净土气机交汇,等到陈浮生绕城漫步一周,神念法身已是增长到数十丈高低,高逾城墙,佛光闪烁,更是耀目。
陈浮生行事素来稳字当先,这具分身毕竟承载修为有限,能够分别斩杀收服那两头大妖魔是因为借着道明威势,又在旁察看许久,窥破他们道法中的破绽方能建功,不会自认分身法力已然高明到了这个地步。
这元胎虽然只是那九尾狐妖割舍部分修为注入一条尾巴中替身造就,但得天独厚,数百年来吞吐天地灵气,日精月华,浩瀚愿力,只怕已然脱胎换骨,积蓄下雄厚底蕴,未必在这九尾狐妖本体之下。
更何况这佛光之城虽然是佛门高人禁锢封印这元胎之用,但同时也在祭炼培育对方,千年之间,气机神念旦夕浸淫,只怕早已经这座阵势化为己用。
若是让它认定陈浮生乃是敌人,从容布展开来,饶是陈浮生对这阵势熟悉已极,只怕也难以走脱这缕神念。
也就是陈浮生看出这具元胎为了避免位阶跌落下去,化先天为后天,分出一缕灵性勉强吞吐元气,维持灵性,使得这座阵势没有主人坐镇,荒废许久,他还未必会主动闯入进来,而是换上其他更加稳妥的法子。
此时,陈浮生就是要趁着对方没有完全醒转过来之前,抢先将这座阵势祭炼几分,这样即便对方彻底苏醒,也不能轻易占据主场优势,天然厌胜陈浮生。
陈浮生缓缓停下身形,停下吟诵之声,自有无穷经义领悟在胸中流转,最终凝聚成为几册虚幻经卷出现身前。
陈浮生只是把眼一扫,便有几分明悟,显然这些是千年以来,执掌此处药师寺的几家流派传承精微奥妙之处被这阵势牵引,汇入此间,等到这元胎出世,自然而然便会通晓佛门典籍精义。
虽然眼下被陈浮生领悟部分,但那元胎在这阵势中修行千年,所得只会更加详尽完备,这东西对陈浮生虽无大用,但多少也有几分印证参详之用,多少也算一个添头,勉强算是一个意外之喜。
双掌合十,看着经卷彻底虚化无形,陈浮生身形逐渐缩小至常人大小,双手变化万千,凭空幻化出数十条手臂,指掌开合,有如莲花开落,分别持印,最后在胸前合而为一,置左掌于脐下,以右手叠置于左手上,二拇指指头相接,于掌中观想药壶,以药师如来之根本印统摄诸多印法,齐齐向前推出。
至于口中则是连续发出三字,一字一声,“唵!阿!吽!”
正是佛门法咒之源,普贤王三字根本咒。
最后一个“哞”字念出,陈浮生脸上已是一派肃然,宝光流动,充满宝相庄严之感。而那城外茫茫虚空中则是被法力直直打开一条通道,通道尽处突兀现出一道涡旋,幻化为一道朦朦门户,却是在陈浮生推算出那元胎所居位置后,以佛门印咒之法生生打开一道门户。
感受着其后虚空与掌中药壶印隐隐产生共鸣,陈浮生轻轻一笑,舌抵下颚,再次运转佛门舌识神通,发出雷音:“机缘已至,道友还不速速醒来!”
话音未落,陈浮生就见虚空一阵摇曳,荡漾起层层波纹涟漪,向扩张而去,被这波纹涟漪所触,那座佛光之城,无数屋舍亭台便在眼前直直崩解开来,溯本回源,重新化作佛光注入那道漩涡当中,使得这座虚幻门户迅速凝实。
门户一振,豁然洞开,然后就有一道灿烂无边的湛然神光如瀑布飞悬,流泄而下,说不上快慢地延伸至陈浮生脚下,只是一瞬,便自化为一道金光大道,五树六花生长其上,生生灭灭,说不出的好看。
这座金光大道一出,便自定住了虚空,佛光之城的崩解之势也随之大缓。
然后就有一道小小身形从那门户中缓缓走出,这道身影通身被佛光笼罩,看不清具体面目,只觉一步一莲,说不出的从容闲适,然而身上神威却是无量,丝毫不在陈浮生方才幻化的巨大法身之下。
“你是何人?”
似是感应到陈浮生佛光内的熟悉之意,这道身影并未出手,而是停下脚步,踩踏在莲花之上,微微闭目,似是感受外界虚空,不过旋即,复又睁眼抬头,直视陈浮生道:“这外面天地元气尚未复原,未到我出世之机,你又为何提前将我唤醒?”
言及于此,这道身影声音一顿,忍不住摇摇头,喃喃低语,声音中流露出几分不解,“只是既然这外面既然元气尚未恢复,又怎么会有你这等人出现?”
“这并不是那具元胎本体,看来它还没有完全苏醒过来。”
陈浮生心中一动,忍不住运转神通,迎着对方佛光凝神望去,就见对方作童子打扮,白衣赤足,低眉而立,看不出男女性别,只觉空空荡荡,面目眉宇间更是有一种莫名疏离感,好似远在红尘千里之外。
只是稍加思索,陈浮生便明白过来,对方定然不是那元胎本体,而是苏醒过来的部分灵性结合了这座阵势的法力幻化,故而问答才会如此生硬,若是那元胎本体全部灵智在此,只怕早就将佛光全部收回,先行护卫自身周全,哪里会轻易同陈浮生这个看不出根底的家伙攀谈交流。
“道友沉睡许久,与外界断绝交流,不知天地之间已然大变也是常理。”
这元胎虽然玄奇珍贵,对陈浮生而言也不是必得之物,已经做了几手准备,有缘得之固然为幸,失之交臂也不是割舍不下,更不必因为得之不到,就要生生破了对方机缘道途,毕竟这元胎天地生养,冥冥之中自有天意流转注定,陈浮生收服狐妖而知此物,已经是占了先机,若是恃强而行,难免折损气运道德,招来无名劫数,这一点陈浮生在脱去第一层劫火之时便明悟更深。
既然对方开口询问,陈浮生也便顺口回答道:“前几日这附近不尽山处就有地火涌出,岩浆肆虐方圆百里,不知有多少鬼怪妖魔从幽冥之地遁出,好在有一位道明师兄参悟造化,于此战中铸就佛门金身,将这些鬼神之属重新镇压在净土地狱当中。”
说到这里,陈浮生屈指一弹,就有一团佛光包裹着一道神念向着那道元胎化身飞腾而去,里面便是记录有当时不尽山下的种种画面事宜。
这分身似是对陈浮生以及对自身都格外相信,也不拦截分辨一二,便直接放开护身佛光,任其投入自身。
“果然如此!”
不知过了许久,那元胎化身显是已然彻底消化掉其中信息,再次开口,声音中已是掩饰不住多了几分震惊萧瑟之意,倒是让这具一直显露得没有感情的化身多了几分盎然灵机。
显然陈浮生传递过去的信息已经经由这具化身触动到了那具元胎本体。
道明老僧铸就元神固然震惊到了这具元胎,但真正让它难以接受相信的更是其他契约者的存在,它虽然主动隔绝了与外界感应,但并非全然无知。
这些低阶契约者虽然实力低微,但是数百上千,几乎已经接近古时修行盛世,实在不是这个时代的天地所能孕育培养而出,是未曾接触过轮回空间的它无法想象。
它从未怀疑过陈浮生是否造假,毕竟这些人物气机灵动活泼,各有不同,绝非什么幻化之术可以变化而来。
“道友久居深山,不知这些也是常理。”
感受着对方身上气息微弱变化,陈浮生不禁一笑,侃侃而谈道:“只是这外界多出这么多修行者来,对于道友未必是件好事,毕竟如今元气复苏,道友吞吐天地精粹,上应天象,只怕就会引来这些人的关注,若是这药师寺传承未绝,自然不会有人贸然前来,但是现在即便道友可以将这些人打发,只怕也要被扰了清修。”
随着陈浮生的话,分身不禁缓缓点头,它知道陈浮生口中给他留了些颜面,那些契约者中可是不乏练气大成的人物,即便是它全力出手也未必能够抗衡,更何况它尚未出世,受本体所限太大,根本不敢全力施为。
只是这样一来,它也明白了陈浮生此行所为何来,冷声道:“所谓无事不登三宝殿,道兄此行看来也是为了区区在下而来。”
话音未落,就见一道神光从门户中倏忽飞来,投入这具化身当中,得了此物,这化身躯体就是一震,佛光之城应机彻底崩解开来,佛光大放照耀万千,然后万川归流逆行而上,被这化身鲸吞殆尽,涓滴不剩。
虚空之中,一片黑暗,却有一道强盛气势徐徐升起,生生将陈浮生压制下去。
显然,这具元胎已经彻底苏醒过来,饶是陈浮生知晓这是因为双方所处虚空是这元胎本体当中一处奇异所在,有着类似神灵坐镇神域的特殊效果加持,但仍是忍不住称赞一句对方底蕴雄厚。
只是他却怡然不惧,毕竟对方决计不敢全力出手以免打破石封泄了气机,和外界天地接触提早出世。而在他炼化了几分阵势的情况下,对方又怎能困得住他。
反而陈浮生饶有兴致地再次向对方身上打量过去,之前对方分念,他看不出这具元胎本体为何物乃是常理,眼下总该能够看出对方根底。
面对陈浮生有些挑衅意味的举止,这元胎也不阻止,而是自顾自调运法力,熟悉自身,放出神念去感应外界元气是否真如陈浮生所言有着复苏之兆。
陈浮生收回神念,面色略有惊奇,即使以他经历见识,也是没有想到这具元胎的本体居然是如此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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