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父母的意外过世,豺狼一样的亲戚们想尽办法搜刮闻家的钱财,甚至连青梅竹马的未婚妻也退还了订亲信物,迅速嫁了京城里的富家子弟……号称川州首富的闻家在一夜之间落败,所有的人都只会落井下石,没有人雪中送炭;闻不悔在那一年从高高在上的顶端跌到了谷底,摔得遍体鳞伤。
初见时,琳琅眼中的闻不悔是一只受伤的野兽,愤怒而不甘;她从他的眼里看到了从前的自己,一样的怨恨命运不公,一样的愤世嫉俗,一样的不幸。
闻不悔初遇琳琅那年,琳琅的狼狈让他愤怒的情绪稍稍地平复了一些,人都是这样的,习惯从别人身上寻找安慰;对於闻不悔来说,没有自己的家,被人当作奴隶四处买卖的琳琅,比他更可怜。
那时候闻不悔买下琳琅可谓是鬼使神差,或者只是一时的冲动,总之琳琅从此成了闻家的人;琳琅被买下了,却不是当丫鬟或当奴隶,而是披上大红色精致的嫁衣,坐上八人大轿,名正言顺地被娶进闻家的。
琳琅不明白闻不悔为什麽要娶她,即使闻家没落了,要娶个家世清白的好人家的女儿还是可以的;她不明白,也从不问,不管那时闻不悔是不是一时冲动,反正结果是他娶了,而她嫁了。
到如今,闻家再度成为川州首富,不管琳琅从前什麽身分,都不曾有人敢看不起她,她是闻家的夫人,名正言顺且掌握了府中经济大权的夫人;比如,闻不悔很宠爱春风楼的锦绣姑娘,锦绣却进不了闻家的大门,自始至终,闻家的夫人都只有琳琅一个,连妾都不曾有过。
许多人羡慕琳琅,恨不得当初被卖进闻家的人是自己;每次琳琅听到上街买东西回来的素衣绘声绘色地给自己说街坊上听到的闲言碎语时,都一笑而过。
她确实很庆幸那年的冬天遇到闻不悔。
最初那一年,她思念家乡,夜夜被梦魇纠缠,紧紧握着她的手的是闻不悔,冬夜里将她紧紧抱在怀里的人也是闻不悔,如果那年的冬天她不曾遇到闻不悔,或许,这个世上就不会有今日的琳琅。
素衣曾说,夫人一定很爱老爷。
琳琅笑了,却叹气。
爱吗?她也不知呢,喜欢,确是有的吧。
至於闻不悔……也是喜欢她的吧?只是喜欢,无关爱。
琳琅从恍惚中回过神来,定神,仔细地看着闻不悔。
闻不悔微略不解,也没多说什麽,见琳琅额前有几根青丝散落,贴在脸颊上,顺手将它们撩到耳旁,蓦然,他似乎又想起了什麽,问道:「过几天,似乎是你的生辰了?」
琳琅一愣,点头回应。
琳琅是不过生辰的,每年的这天,琳琅总会躲起来,安安静静的,只有自己一个人,若不是从她的梦中呓语中零零散散地知道了她的一些事,闻不悔也不会知道哪天是琳琅的生辰。
他从不主动去问琳琅的事,不是漠不关心,而是他知道自己就算问了,琳琅也未必会说。
「今年,依旧不想过吗?」闻不悔问。
琳琅沉默。
闻不悔又道:「在那天到来之前,若你改变主意了,定要和我说。」
琳琅低头,片刻後抬头朝闻不悔微微一笑,道:「今年,就按照爷的意思办吧!」
该忘的,她从不曾刻意去想起,都已经七年了,一切都已经过去,她似乎也不必再那麽坚持了。
闻不悔似乎很高兴,即使表现得不明显,琳琅依旧察觉到了;似乎他细微的情绪变化和细微的动作,琳琅都能在第一时间察觉,第一时间明白他的想法。
原来,七年的时间真的可以改变很多事!
眼前的男人其实为她做了很多事,在不知不觉间,他已经成了她人生中的一部分,无可替代的一部分。
琳琅在心底划刻着闻不悔俊美的脸,弯起了嘴角,这个男人是她的家人呢。
轿子到了得意楼的门口停了下来,轿夫压轿,发出了轻微的声响,轿夫拉开了轿帘子,此时得意楼的掌柜家,可爱的一对龙凤双生孙子笑笑闹闹地跌撞到轿边,妹妹摔倒在地,哭得稀里哗啦,小小的,圆润的孩子哭得煞是惹人疼。
掌柜的随後就跑了出来牵起地上的孩子,小心翼翼地道歉:「老爷、夫人,小孩子不懂事冲撞了老爷和夫人,还请老爷、夫人见谅。」
琳琅见闻不悔并无郁色,便笑道:「无事,掌柜的好生哄哄,小丫头哭得正伤心呢。」
掌柜的连声道是,领了孩子离开。
闻不悔正打算出轿,琳琅忽然拉住了他的衣袖。
他不解地看向琳琅,琳琅迎上他的眼睛,一字一句,说得清楚,连轿夫也听得真切。
琳琅说:「爷,我们要个孩子吧。」
此话一出,呆愣住的不只是闻不悔,还有外头听得真切的轿夫、素衣和管家,闻不悔最为惊讶……在场的人都未曾想过琳琅会说这样的话。
闻不悔望着琳琅的眼儿,看出她眸中带着的那一丝丝期盼,忽然觉得,若有个孩子也未尝不是件好事。
这几年,他们都不曾刻意地想生个孩子,也不曾刻意地避孕,可现今琳琅有了这个念头,那麽闻家多个继承人便是铁板上定钉子的事儿了,一个像他和琳琅的孩子,似乎是个不错的主意。
琳琅见他久久不语,心渐渐凉了下来,本以为这事儿到这就算完了,忽又听闻不悔开了口:「不如,要两个吧,女儿像你,儿子像我,刚好有个伴。」闻不悔步出轿门,伸手牵着琳琅出了轿子。
琳琅没站稳,差点被轿门绊倒。
管家赵伯欣慰地擦着老泪,感慨闻家这会儿总算是有了希望。
素衣则以帕掩嘴偷笑。
或许是真的想要个孩子,连日来,闻不悔留宿在家的时间多了起来;很多时候要一个孩子也需要看缘分,七年来琳琅的肚皮没有任何消息,一半是她刻意的结果,另一半则是应了那句话……缘分未到。
比起琳琅,素衣和管家赵伯似乎更焦急。
与闻家有生意来往的简家老爷的一直不孕的夫人,生了个儿子摆酒席,简家早早就派人送来了喜帖。
琳琅原本以为这次也和以往一样,只要派人送去贺礼,再藉口闻不悔忙,而自己身体不适便可;不想闻不悔见了请帖之後,若有所思,到了晌午就派人来通知琳琅准备去赴宴。
琳琅本来就极少去猜他的心思,他说去,便吩咐素衣去查看了原本就准备好的礼物,顺便好好地打扮了一番。
这些应酬宴,不去则矣,去了自然不能丢了闻家的脸面。
简家听闻他们会出席,倍感荣焉,等闻家的马车在简家门口停下时,简老爷已经带着一干妻妾在门口迎接,给足了闻不悔面子。
晚宴一如想像中那般无趣,闻不悔不放过机会,和一行生意上的同僚应酬起来,而琳琅则无趣地被夹在一群贵夫人之间听她们奉承巴结和互相攀比,其中不乏看不起琳琅的出身又不得已要巴结琳琅者,酸溜的话语听在琳琅耳中甚是好笑。
所有人中唯一能够留住琳琅目光的,是简夫人手中抱着的那个小婴儿,刚出生的婴儿说不上可爱或者漂亮,连眼睛都未睁开。
一群夫人见琳琅一直盯着那孩子看,有聪明者立刻转移了话题,将话题带到了孩子身上,闻家的夫人羞怯地说道:「看琳琅妹妹很是喜爱孩子,不如抱抱我儿,他很乖呢。」
琳琅虽然对於她套近乎的叫法不是很满意,却无异议地抱过了她手中的婴儿,那是一个很乖巧的孩子,被人抱在怀里不哭也不闹,她很是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