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第三章

皇叔笑得更开,紧紧将我拥住,唇瓣贴在我的耳边,直说:「傻瓜,没有人与你抢,我是你的,你也是我的,这辈子我们谁也不会离开谁,更没有人可以把你、我分开。」

我不知道皇叔对我的话相信与否,但他所说的话我却不怎麽敢相信,虽然他说的很好听,而且对我还很受用,但我始终警醒着自己,不能再被他的花言巧语所惑。

这个夜,我特别清醒,皇叔并未对我怎样,不知道是因为我说了身子不适,还是因为其他原因,但我已经不能再向以前那样,用一颗单纯的心来衡量皇叔举止的真正目的,我总会不自觉地把这些理解成未怀好意的蓄谋,或许接下来会是更残忍的对待。

蓦然间,揽在腰上的手紧了紧,低低的嗓音从头上传来:「在想什麽?为何还不睡?」

我惊讶地抬起眼,发现皇叔的眼眸闭紧,就连唇瓣也不像是有翕辟过的痕迹,睡颜下更像是我产生的幻听,「晔儿好怀念小时候的日子。」情不自禁地呢喃了句,侧颜轻轻地枕在皇叔的颈窝,回思着那段天真无邪的光阴。

「小时候。」皇叔重复了遍,在口中细细咀嚼,似乎也在回味着那些令他烦扰、令他忧的时光,抚在肩上的手轻轻顺着,像是要安抚我不平静的心,「往後也一样,我会让晔儿在往後的日子里过得跟儿时一样无忧无虑,所有烦心事通通都交给我。」

我「嗯」了声,闭上眼,不论明天会怎麽样,现在我都选择相信他;毕竟,在那个蒙昧的岁月里,他有着大把的机会可以把我铲除,但他却一直没有这样做,不论他是出於何种考虑,过去的二十载是我过得最快乐的人生,也不论以後会变成怎麽样,我都应该感谢他让我有幸长大成人。

唐庄看着我,面部表情几近扭曲,想要拒绝的话几欲脱口,却始终不能启齿,沉吟复沉吟後吐出一句:「非我不可吗?」

他不太情愿地说着,有些坐立不住,索性站到我面前,「以皇上的威严,找个得力的御前侍卫不难,我,还是习惯在御後护驾。」

我双眼直视着唐庄,「虽然我不想勉强你,可现在形势所迫,我不得不这样做,如果连你也不帮我,那我就真的在劫难逃了。」

唐庄睨眼打量起我,似乎在分析着我说这话的真实可信程度,「当真非我不可?」

我重重地点了下头,面上表情有些凝重,一点玩笑成分没有,「没错,非你不可!」如今朝堂上下皆是皇叔的人,就连皇城内也遍布皇叔的眼线,眼下除了唐庄,我找不出第二个可以帮助我的人。

「危险吗?」唐庄内心的天秤开始倾斜。

我坦诚相告:「兴许还会赔上性命。」

唐庄犹豫了下,「好,但我有一个条件,在这件事结束之後,如果我的性命犹在,那就请皇上提早结束我们之间的雇佣关系。」

不得不说,唐庄的确是一个很有操守的刀客,他完全可以自行消失,根本就无须徵得我的同意,来与去之间我绝对是无力阻挠,他特此说明,似乎尊重我的成分居多。

我点了点头,同样一口应下:「好,我答应你,但我也有一个条件,在我身边的时候,希望你可以把这副英气逼人的尊容整理整理,顺便换一身行头。」

唐庄嘴角抽搐,笑得比哭还要难看,扭身奔出两步又迅速折返回来,似乎我的话触到了他的底线,又因为我们才刚达成了共识,致使他愤离不能,只好回来。

可以瞧出,唐庄在极力控制着自己的情绪,至少让自己在皇帝面前保持该有的分寸,「皇上,我记得之前跟你说过,护驾靠的是身手而非容颜,你为何老是纠结我的装扮不肯甘休?这根本就是两码事嘛!」

我却不赞同唐庄的话,挥手制止了他欲往下说的话,「这你就不懂了,既为御前自然是要示於人前,想我无花国堂堂一个礼仪大邦,你让朕如何有勇气将你带在身旁?」

唐庄尤为不忿,展开自己的双臂自我打量了起来,「如此英武不凡,有何难示人前?」

我抚额,他倒是一点也不谦虚。

见我满面愁容,唐庄略有挣扎,试探性地问我:「我这副模样果真令皇上为难了吗?」

我很郑重地点了下头,告诉他,我其实也挺欣赏他这副模样的,怎奈我是皇帝,不论什麽时候都得注意自己的形象,而他做为我的御前侍卫,未有官服加身便算了,成日一副找人决斗的装扮教人瞧了也要怯步。

唐庄却说,如此不是正合了我意,无有人敢靠近我,这便是护驾的最高境界。

我实在拿不出话说他,指了指他,再指了指他,道是让他回御後去待着,让我一个人自生自灭便是。

兴许我的表现真悲愤了,以至唐庄头一遭未再顶我的嘴,便爽快地应答下要让自己改头换面後才会再出现在我面前。

於是,唐庄这个在我身後隐了近一载的御前侍卫,终於在我弱冠的前几天现身於人前,并且换下了那一袭落拓的装扮,收拾起一头狂风劲草,甚至还整理了满面的胡渣子。

当他再出现在我面前的时候,令人眼前徒增了好几道光亮,我甚至挪眼不能,只呆呆地盯着他瞧。

只道是:「美色常有,野兽为稀。」当披着野兽的美色露出庐山真面目时,就连我这个时常受美色洗礼的皇帝也为之小小地惊艳了一把。

弱冠的前一日,皇叔特意将他拟好的禅位诏书交到我手上,他并不知道我盘算的是什麽,只是对我这些日子假意留宿在香君的寝宫颇有些不悦,还有就是对我身边出现唐庄这样的御前侍卫时常侧目,意味不详。

对於香君的事,我只道是为免宫人言传,当是一时权宜;对於唐庄的事,我只说那是母后的意思,我是个孝子,自然不能拂逆她的一片好心。皇叔见我言之有物,且无有破绽可寻,这便点了点头,算是接受我的解释。

「你先退下,本王还有要事与皇上商讨。」皇叔瞥了眼杵在我身侧的唐庄,用命令的口吻说着。

我不知道皇叔有什麽要事与我商讨,我只知道他那道似有还无的目光从我面上滑过的时候夹杂了别样的色彩在里头,我不禁要猜测,商讨要事是假,缠绵悱恻是真,这事估摸还得到卧榻上去谈,毕竟我无视皇叔的明示与暗示,已有好几日未与他同榻共眠了,如今我弱冠在即,他是想饱餐一顿後再送我上路吧!

唐庄依旧杵在我身侧一动未动,跟一尊活化石无异,他是这宫里唯一一个只听命於我的人,没有我的话,谁也使唤不动他,包括皇叔。

我展开诏书观看,对於皇叔的话只是虚应了声,「皇叔有何事直说无妨,小唐对朕的忠心日月可表。」我这话大有唐庄是自己的意思。

透过眼角的视线,我甚至看到皇叔的腮旁微微地绷了下,眼瞳眯了眯,表露出从未有过的神情,教人瞧了心下咯噔漏跳了一拍。

皇叔什麽也没说,一甩衣袂当即扬长离去。

我抬头看着那渐渐消失在门外没入夜色中的身影,长长地出了一口气,皇叔是一个公私分明之人,由此可见他果然没有什麽要事要与我商讨,不然他又怎会这麽轻易地就离去。

我回眼,发现唐庄正看着我,见我看去非但不回避还用力再看了两眼,而後得出结论:「他似乎很生气。」

我笑了声,「你放心,摄政王不会为难你的。」皇叔恩怨分明,断不会因为侍卫的忠心而迁怒於唐庄。

唐庄摇头,善意提醒着我:「我一点也不担心,他似乎是在生你的气,皇上。」

不是吧!

我又再看向门外的漆黑,早已不见了皇叔的身影,寂色中偶尔还能听到一、二声虫鸣,甚至,残余在空气中的一丝怨气随着夜风徐徐袭来,令人不自觉地瑟了下身子。

皇叔拟好的诏书可谓天衣无缝,只稍我明日行礼之後公告於天下,想必会出现举国欢庆的场面,届时不论我如何薨世,也不会有人赖到皇叔身上,他们也许只会觉得我也如同我那短命的父皇一样福薄。

阿尤在服侍我躺下後便就利利索索地退出了寝宫,我伸手撩起纱帐瞥了眼外头,唐庄的身影倒映在门扉上,有他守着,我睡得也安心,缩回手,便就阖上眼,今夜我须养好精神。

意识渐远的时候,陡然感觉到一阵清凉的夜风透过纱帐直直刮上面庞,我下意识地往被褥内缩了缩身子,却还是觉得一股凉飕飕的寒意自背脊而上,呢喃了声,缓缓掀开蒙胧的睡眼,眼前的景象在聚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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谋取皇叔 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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