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穆绵说着,抚上苏晚的脸,脸上道道伤疤凹凸不平,纵横交错,穆绵又是拍又是摸,惊奇道:「这该不是易容出来的吧?晚姊姊那麽厉害,可难说呢。」说着,大拇指尖长的指甲对着苏晚左脸上一道斜长的疤,狠狠划了下去,本就狰狞的脸上马上露出一道血痕,苏晚疼得向後蜷缩,脑袋却被穆绵扣住,听她一声惊叫:「呀,流血了,居然是真的!呵呵,晚姊姊应该不会怪我吧?反正脸上都这麽多疤了,也不在乎多这一条。」
「哎,大哥也真是的,怎麽把你丢在这里,这一入宫便是五个日夜,万一把你饿死了可怎麽办?」穆绵随手擦去苏晚脸上的血,脸上盈盈尽是笑意,「再怎麽也得砍断你的手脚,挖掉你的眼,割掉你的舌,除去你的耳,再踢下断炎山,你说是不是?」
苏晚的双膝不由自主地拱起护在胸前,两手锁在背後无法动弹,身子本能般使劲後退想要远离穆绵,穆绵却是步步紧跟,苏晚退一点,她便近一点,笑道:「你放心,要死也不是现在,我等着看大哥回来如何处置你。」
「他……什麽时候……回?」
苏晚沙哑虚弱的声音好似让穆绵吓了一跳,嫌恶道:「声音都变得这麽恶心,大哥最迟三日後便回府了,你好好享受这三日吧。」
苏晚垂下眼帘,再不语。
而穆绵并未有离开的意思,拿着挽好的长鞭挑起苏晚的下巴,杏眼眨巴着,孩子般好奇问道:「我倒是对你如何变成如今这副模样比较好奇,不如你说说看这容貌和声音是怎麽毁的,又怎麽跑去嫁人的?你若与我说了,看在同是女子的分上,或许三日後我能替你向大哥求求情。」
「不……不知道……」苏晚缓缓睁开眼对上穆绵的眼。
穆绵的手突然一抖,撇开脸,站了起来,冷笑道:「等大哥回来了,还怕你不说不成?我还是好心遣人明日送些饭菜过来,让你有了力气,清清醒醒的,这才好玩儿呢。」
说着抖了抖长鞭,扬起手来狠狠甩下,「啪」的一声在她听来格外悦耳,再看到苏晚身上抽破的衣衫和渗出的血迹,便收起鞭子惬意地笑了。
「这三鞭算是见面礼,咱们慢慢儿来……啧啧,我怎麽就一时冲动亲自拿了鞭子呢,真是脏了我的手。」穆绵一边甩着收,一边自言自语般轻声说着,懊恼地摇着头,又厌恨地瞥了一眼苏晚,上前对着她的腹部就是一脚。
苏晚本就蜷缩在角落退无可退,穆绵这一脚亦是避无可避,腹部的疼痛让她脑中暂态一片空白,从下而上一股腥酸涌在喉间「哇」地吐了出来,再抬头,便见穆绵甩着鞭子踩着欢愉的步子走了。
嘴边濡湿的感觉让苏晚觉得不舒服,手又被绑住,她偏了偏脑袋,将嘴在肩上蹭了蹭,腹部的疼痛缓了些却未消失,还有被穆绵鞭抽到的侧身疼痛则是越演越烈,苏晚将两膝拱起,缩成一团,轻轻闭上眼。
穆绵……未曾听过,更未曾见过,可她唤自己晚姊姊,便有可能是认识,或许以前认识,只是她不记得了,而她所说的大哥,应该就是劫她回来的男子,她说大哥入宫,足以见得自己正处风都,且那男子地位不凡。
可爹娘说她从小在虞城长大,养在闺中甚少出门,又怎会与这对风都的兄妹结识,还好似有了深仇大恨?还有断炎山……苏晚努力想了想,爹娘与她提过的地名只有虞城和风都,这断炎山她未曾听过,不知在何方,为何穆绵说的是将她从断炎山踢下去?而三日後等着她的,又是什麽?
星辰渐暗,东方透出第一丝曙光,朝阳缓缓升起,天色渐渐亮了起来,小屋回暖,窗檐上结了许多露珠,盈盈欲滴。
苏晚侧躺在草堆上一动不动,乍一看,好似丢了整条性命,细细看去才见到微微颤动的长睫,几番挣扎之後撩开眼帘,眸中有些雾气,片刻散开来,乾净透澈,泛着几分清冷。
身上的嫁衣脏乱不堪,几乎看不出原本的颜色,婚礼时踩破的裙裾散在一边,身上被穆绵抽破的地方染了血渍,和着血结了痂,贴在身上……苏晚突然想到娘与她说这嫁衣如何难得又如何稀贵,原来,再贵重的东西落在了尘埃里,也只有任人践踏的分。
双手和双脚早已麻木,没有力气移动丁点,被长鞭抽打的地方,从火辣辣的疼,到一阵阵的痛,而胃已翻滚叫嚣到没了知觉,脑袋亦是昏昏沉沉。
这种情况若是在前几日,苏晚定是闭上眼睡了,睡着了便不会疼,不会痛,也不会晕了,可今日,尽管眼皮越来越重,意识越来越涣散,但苏晚不想睡,她有感觉,只要她睡着便再也不会醒来了。
昨夜穆绵说她大哥去了宫里五日,可见自己至少在这里待了五日,五日未进食,只喝了几碗水,苏晚觉得自己已经到了极限,或许,就快死了吧……死是什麽滋味?每每想到,苏晚只觉得很冷并不怕,但不怕死,却不想死。
昨夜迷糊中,她好似在梦里看见其他颜色了,点点滴滴的玄黑色,急雨般打在梦里那一片雪白上,突然被一块亮紫色扫了去,她便惊醒,再不敢睡去。
苏晚想着,她从醒来到如今,不超过半月时间,若就此死了,她这一生居然不足半月,有点不甘心了,所以她不能再睡了!她怎能这般容易地死掉?她要活下去,不管他救还是自救。
小门正在此时「嘎吱」一声打开,苏晚忙抬眼,见到一个十岁左右的孩子,白白嫩嫩的,眼睛挺大的,水汪汪的,对上她的眼,诧异地动了动唇却没发出声音,垂下眼皮,端着手里的菜盘到她跟前放下,菜盘里放了些白粥,一碗水,还有三个白面馒头。
「给我送水的人是你?」见那孩子转身欲走,苏晚也不知哪里来的力气,忙开口唤住,只是一句简单的话,却是支离破碎。
孩子停下脚,转过身来,两条稀松的眉毛紧紧皱在一起,点了点头。
「谢谢。」苏晚突然不知该与这孩子说点什麽,涩涩地笑了笑。
「想用笑来讨好我吗?」孩子突然开口,声音响亮清脆,带着些许挑衅:「都这麽难看了,还以为你对我笑就能哄我开心了?」
苏晚怔住,茫然看着那孩子。
「色色长大了,不是孩子了,没那麽好哄了!」孩子瞪了一眼苏晚,转个身快步离开,到了门口又突然停下,回头扫了一眼刚刚放在地上的菜盘,懊恼地看了看苏晚身上的伤,跺了跺脚又走回来,到了苏晚身边倾下身子,双手绕到苏晚背後。
「色色?」苏晚试探地喊了一声。
穆色拿着匕首,俐落地割断绑住苏晚双手的绳子,见她的手仍是不能动弹,轻轻握住一只慢慢牵回前面,还替她按捏了两把。
「你……」穆色见那手还是没有反应,瞥了一眼苏晚,乾脆坐在地上,将她另一只手也扳了过来,一起按捏着,问道:「你真的是晚姊姊?」
苏晚心头一惊,又是「晚姊姊」,昨夜穆绵便是这麽唤她,这个色色也是「认识」自己吗?
穆色的两眼本就水汪汪的,此时看着苏晚,更是浮起层层水气,那水滴好似一不小心就会掉下来,苏晚却突然不知该如何回答。
说她是?她完全不认识这孩子;说她不是?他们都表现出与自己极为熟络的模样,好似,是自己忘记他们了……
「吃吧。」穆色见苏晚的手终是可以动了,却是不停颤抖,乾脆拿起菜盘里的白粥,舀了一杓送在苏晚嘴边,苏晚张嘴喝下,温暖的粥顺着喉间滑下,留在心底,很暖和。
「昨夜二姊姊回了,我去求了她许久,她才肯让我送些白粥过来,前几日我只敢偷偷送水,被大哥知道送的东西多了,万一以後不准我过来就糟糕了。」
穆色一杓杓地将粥舀起,送到苏晚嘴边,一本正经地说着,好似大人一般:「你也知道这里是将军府的禁地,虽然我有这门的钥匙,可要来这小屋有一道关口,被人守着,大哥下令不许他们给我放行;我每天过来,可是从後山爬过来的,端着一碗水怕洒了,又怕太慢被那群人发现……今日总算拿着二姊姊的权杖光明正大进来了,但也只能多待一会……」
苏晚一字不漏地细细听着,她早发现这小屋四周无人看守,原以为自己是关在一个普通的柴房,却不料是进出不易的禁地,而且,是在将军府。
「大哥那日带你回来便匆匆入宫了,定是被什麽事情绊住,否则也不会这麽些天都不回,他们没大哥的命令,也不敢送东西过来,要不是我,你早渴死了!」穆色有些忿忿,用力抽下杓子里的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