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那声「陈大哥」她是怎麽也喊不出口了,但又不知道该怎麽回答他的问题,所以只能顾左右而言他。
舒甜一直认为自己是有见识的穿越人,在陈连生和舒圆面前总是以保护者自居,她不知道的是陈连生早就窥见她不凡的来历,因此总是顺着她的思路走,好像真的是什麽都不懂全靠她教导似的,这便给了她一个错觉,认为教导陈连生和舒圆就是她的责任之一,所以在短暂的羞窘後,她意识到一定是旁人在他耳边说了什麽,不然为什麽向来在情事上「纯良」的陈连生会问这麽深入的问题?
然而,陈连生一直眼巴巴等着她回答呢,左右也躲不开,舒甜只能眨巴着杏眼告诉陈连生,「我们和别的夫妻不一样。」
「哪里不一样?」陈连生好不容易逼着舒甜开了一点窍,可不允许她待会儿又退缩回去。
没想到,老天爷就好像要和陈连生作对似的,外面传来舒圆高亢兴奋的叫嚷,「姊姊,姊姊,洛少爷来了!」
洛云河两年多前按照陈连生的提点回了京城,果然得了不少照拂,并拿到了内务府一部分物资买办权利。
这两年他也不光是在京城运作,更是再次走遍了大丰朝绝大部分大好河山。原来白白嫩嫩的俊逸小少爷在两年四处奔波中变成了如今拥有高大挺拔的身姿、健康的麦色肌肤、俊逸出尘的五官和未语都带着三分笑意的桃花眸子,让人不敢与之对视,生怕多看两眼就会被摄走魂魄。
洛云河是舒甜活了两辈子见过生得最俊的人,上一世那些明星小鲜肉根本无法和他相比,为此难免多看了几眼,以至於都忘了该去沏茶。
「甜丫头,上茶。」陈连生忍着心里不快,黑沉着脸唤醒看到入迷的舒甜。
「多谢。」洛云河对舒甜拱了拱手,眼中闪过一丝惊艳。没想到两年没见,当初乾瘪的小丫头竟然出落得如此白皙丰润,一双迷蒙的鹿眼让人忍不住放轻了声音与她说话。
「不用谢不用谢,应该的。」舒甜灿烂一笑,微微带着婴儿肥的小脸蛋上出现两个浅浅的梨涡,可见心情之愉快。
无怪她这麽欢迎洛云河,实在是在她的认知中,洛云河就是带给她第一桶金的恩人,没有洛云河就没有今天的舒家,而且这两年里洛云河的产业也给他们带来了不知道多少便利,别说洛云河现如今彬彬有礼的模样,就是他一如两年前那般傲娇毒舌,她也仍会对他报以十二万分热忱欢迎的,再加上洛云河今天到来的时机实在太巧,大大缓解了她有如乱麻一般的心绪。
可是陈连生就分外不满她这热情的表现,没好气地招呼洛云河,「洛少这是终於抽出时间来了吗?」
他可是知道洛云河已经回来好几日了,选今天这时候来也太巧了点。
洛云河倒也不尴尬,自己找了张凳子坐到陈连生对面,将陈连生上上下下一通打量,啧啧了两声,「两年时间,你果真从童生考到了乡试,而且很可能还能参加明年春闱,真是让人意外啊!」
「你来就是想说这个?」陈连生可不认为洛云河会为了这麽一件小事就来找他,没看这厮就是知道了柳望村和舒家的关系也不动如山吗。
洛云河叹了一口气,「你果真是那个人吗?」
「你说什麽?」陈连生微微眯眼,洛云河的意思是已经猜出他的身分来,可褚良都才开始查他,他又是怎麽这麽快就得到消息的?
「你依稀记得你小时候的事,可曾记得在东皇城根下救过一个小孩子?」洛云河倾身向前,低声问他。
陈连生一愣,他被送出京城那年,侯府里已经没什麽人管他了,那天是他去书店看书,回转时发现墙根下有个缩成一团的小白团子,一时心软,他便循着小白团子身上大氅的徽记将他送回了……洛家。
洛家?!陈连生眼睛亮了亮,「是你?」
「别人都说靖远侯府长公子宋涯聪慧绝顶,就算失了记忆,你也不会和那些庸碌之人一样。好久不见,宋涯……宋大哥!」洛云河笃定的眼神落在陈连生脸上。
褚良往京城送消息後得知已经重新进入太医院的吴长海回乡,特意找了吴长海一次,本意是想请吴长海出手为陈连生诊治双腿,却不料吴长海早在两年前就为陈连生施针多次,轻而易举套出了宋涯肩胛骨处有个特别的伤疤一事。
褚良还待等京城消息再找陈连生确认伤疤,倒是让洛云河先一步确定了陈连生的身分,而且,洛云河知道得还要更多!念及吴长海从醉酒的张清方那套问出来的消息,洛云河眼中满是激赏。
「宋大哥果真智计无双!在陈家父子眼皮子底下硬生生请到了前太医院院使张先生治好寒毒,还在县城置办了『钟记』这份产业,他日身分确认後改名换姓,这世上便再无陈连生此人,如此一来,和这舒家丫头的婚事自然也就作废了。舒家这丫头虽然有柳望村那样的舅舅,可惜从小在乡野长大,放到京中和那些贵女比起来粗俗……」
陈连生一个阻止不及,洛云河便越说越是激赏,也越说越是放肆。
啪——
就在这时,两人身後传出来一阵清脆的碎裂声,闻声看去,只见刚才还俏脸绯红的舒甜脸上已是苍白一片,见到两人目光,她飞快说了声对不起,蹲下身子迅速收拾了碎裂的茶杯转身进了灶房。
原来是这样!舒甜含着被碎裂茶碗割了道小口子的手指,从心底升上一股寒意,渐渐笼罩全身。
其实她一直都知道陈连生比常人要聪慧,也总觉得钟记掌柜对自家的态度有问题。陈连生一直说进京,但从来不提去柳望村府里,她以为他是不好意思,可再怎麽样都没想到会是这个答案!
还有前太医院院使张先生……谁是张先生?这两年唯有元宝爷爷……
舒甜只觉得满脑子乱糟糟的,不知道陈连生都骗了她些什麽,或者说,从头到尾陈连生就没对她说过实话。
果真是自己太傻了吗?所以这麽容易被骗!舒甜不愿意深想,甩开纷杂的念头,脑海里只剩下洞房花烛当晚两人互相利用的那一幕。
如此也好!
院子里,洛云河忽略心里不知道哪来的不舒服,嘴巴一撇,「果真是个上不得台面的村姑。」
陈连生,应该说宋涯,宋涯的目光在地上那针尖大一点的暗红上一闪而过,薄唇抿紧,放在轮椅扶手上的手突地握紧,「我听不懂洛少你说什麽,内子身体不适,慢走不送。」
说完,转过轮椅就往灶房走,根本不管洛云河在後头是什麽反应。
洛云河愣了愣,满眼懵懂地嚷嚷道:「装听不懂有什麽用?你以为你做得隐秘,也就骗骗这些村夫愚妇罢了,哪能骗到本少爷这麽英明神武的人!」
看宋涯意图往灶房去,洛云河赶紧上前伸手把人给扯住,「宋大哥你要去哪?据我所知,京城里可是会有三拨人前来寻你,你不想想如何应对吗?」
宋涯动作一顿,「三拨?」褚良是怎麽办事的?如此一来,他很多计画都得做出改变,特别是和舒甜的关系上。
饶是宋涯智计无双,也怕遇上褚良这样好心办坏事的猪队友,一点儿都不知道靖远侯府里错综复杂的关系,就那麽大剌剌的将信件送到了靖远侯府门房去。
於是,除了远在边关的靖远侯的亲信管家,靖远侯夫人黄氏与靖远侯府二夫人洛氏几乎同时得到了消息,这三者表面上看起来和乐一片,实际上都有各自的小心思,闻讯後分别派出了得力手下快马加鞭往福元县赶来。
结果,来得最快的反而是近在桐城的宋天权!
宋涯都还没想好要怎麽向舒甜解释清楚,洛云河前脚离开,宋天权後脚就到了舒家院外,整了整神色,急匆匆冲了进去。
「大侄子,二叔终於找到你了!」
宋天权四十来岁,蓄着山羊胡,一身风尘仆仆的官袍衬着他凌乱的发髻,看起来情真意切。
要不是宋涯多活了一世,怕就和上辈子那样一眼就感动得稀里糊涂了。
此时此刻,他只觉浑身热血上涌,战意燃起,心中波涛汹涌面上却不动声色,「你是?」
「大侄子,我是你二叔宋天权,我找了你足足十六年了啊!」宋天权疾步上前,伸手扶着宋涯肩膀,眼中满是热切之色。
虽说迟了两年,但大哥宋天成远在边关,大嫂黄氏又是个冲动的暴脾气,凭着自家夫妻的手段,要笼络个被苛待长大的乡下小子还不是轻而易举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