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舒圆一直安安静静地跟在她身後，闻言重重地点头，小心翼翼掏了掏灶洞里的死灰，让火烧得更旺。

弟弟这麽听话，舒甜嘴角越扬越高。回头看三丫母女俩包的饺子形状虽然有些参差不齐，好歹也包出来二、三十个，加上她之前做示范的几个，也能挑出来十个最好看的。暗暗点头後，她揭开了只能叫「酱烧肉」的那口锅盖，浓郁的肉香酱香顿时弥漫整个厨房，将之前的各种味道全都压了下去。

「圆圆，来，尝尝味道合适不？」舒甜一脸正经地取了个碗，装了小半碗肥瘦均匀的烧肉递给舒圆，内心却是仰天大笑，她真是太聪明了，此举不但能够帮三丫一家遮掩错失，还能让姊弟俩打牙祭吃顿好的。

出了村子，舒甜就发现弟弟在人前从不抬头也几乎不说话，她知道这样下去不好，但一时半刻也纠正不过来，只能对他好点、再好点，先让他树立起对人的信心。

幸好，这趟出门首先遇到的就是热心的三丫娘俩，从先前三丫的那颗糖开始，舒圆的情绪比之前放松了些许，现下端着半碗香喷喷的烧肉，他怔愣了好一会儿才抬头对着舒甜露出个带泪的笑容，然後在舒甜鼓励的眼神下大胆招呼了三丫，「我们一起吃。」

舒甜笑了笑，动作更为轻快。没有菜籽油，她就用猪油煎，直把二十来个饺子煎得金黄薄脆，油香和韭菜香和在一起，和之前的酱烧肉香混合成一股勾人的味道。

半个时辰都还差一点，无雪就急匆匆来到小厨房，「少爷闻到香味，问能不能吃了？」

「可以了。」舒甜正往白瓷盘子中摆放煎饺，闻言，抬头浅笑，把剩下的煎饺用普通盘子盛起来递给三丫和舒圆，问无雪，「东西有些多，是我帮你端过去，还是请你们家少爷来厨房吃？」

自诩「君子远庖厨」的少爷自然没打算纡尊降贵来厨房用膳，无雪便让舒甜帮着把吃食送到前院花厅。从厨房正门出去是一进小院落，从小院落穿堂出去再走一截回廊便到了用餐的花厅。

在回廊上，舒甜就将整个院子的大体格局看个清楚，暗暗咋舌，院子不是很大，但院中小桥、流水、假山、凉亭布置得井然有序，看起来华丽精巧；院中门窗柱子皆有繁复的雕花，花窗上隐隐能见薄薄的绢纱，一看就知价值不菲。

花厅是院子的一间厢房改建的，三面无墙，其中两面从房顶垂下层层叠叠轻软薄纱搭在齐腰高的木栏上，进门的一面薄纱被拴到两边雕花廊柱上，微风吹过，顺着飘飞的薄纱传来阵阵桂花清香，让人迷醉。

「愣着干什麽？进来！」洛云河单手支颔坐在桌边，看似懒洋洋、漫不经心的样子，那双桃花眼中却是熠熠生辉，直盯着舒甜……手上的托盘，「那是什麽？」

包子和馒头已经从铜钱大小变成了婴儿拳头般大小，胖乎乎、白生生的看着都喜人，八个煎饺黄澄澄的犹如金元宝，小葱拌豆腐青白辉映，凉拌海带丝香味清爽，而酱烧肉色泽艳丽咸香诱人。

洛云河可是在最为富庶繁华的京城长大的，京城大大小小酒楼饭馆都曾涉足，但他从未见过能有如此品相的面食。

「这便是婶婶特意请我来为您做的包子和馒头，至於这煎饺则算是我附送的。」早在起锅时，舒甜就嘴快地尝过一个奶香馒头，奶香浓郁，最重要的是细腻柔软，古代纯绿色食材的口感就是不一样。

豆腐和肉洛云河都认识，但平时都不怎麽爱吃，看了一眼便过去了，倒是那海带丝他多看了两眼，「那这个呢？」

「这个是凉拌海带丝。」舒甜飞快瞟了一眼後低头解释了句。

洛云河却皱了皱眉头，这海带是他带到临水镇的，曾经煮着吃过一回，又咸又腥，於是他让人放水缸里，想等问清楚怎麽烹煮後再吃，却没想到这偏僻地方的一个村姑能拿来做菜，也不知能不能吃。洛云河取了筷子有些犹豫，虽然现在没了之前恶心的酸臭味道，闻着还挺不错的，但毕竟没吃过，也不知道味道能入口不？

他才微微犹豫，旁边侍候的无霜就上前一步，「少爷，您还是吃我从大厨房给您端的燕窝粥吧，这些个粗陋的乡下吃食，小心吃坏了肚子。」

「会吃坏肚子吗？」洛云河看似在反问无霜，桃花眼却转向舒甜。

「如果您担心吃坏肚子的话，可以不吃。反正我已经给您证明了我并非是在後门等剩菜剩饭的叫花子，所以婶婶一家并没有吃里扒外。」天色已经不早了，舒甜不想被人误会，更不想在这不知道什麽府的地方耽搁一整天时间来证明吃了包子馒头会不会拉肚子，这少爷胆小不敢吃正好。

「大胆贱民，竟敢这样和少爷说话！你知不知道我们家少爷是……」无霜眉头一竖，叉腰就要报名号，冷不防洛云河飞起一脚就把她给踹到一边。

「无雪，带她去胡嬷嬷院子里。」洛云河还是在笑，好像刚才出脚踹人的不是他。

话音落下，无霜如同被雷劈了一样瘫软在地，片刻後才猛地回神爬向洛云河，试图去抱他的腿，「少爷，您不能把奴婢交给胡嬷嬷，胡嬷嬷她会打死奴婢的。」

「知道会被胡嬷嬷打死，那你还敢肖想本少爷？拉下去！」

洛云河又一脚把人给踹开，面色依然慵懒温和，看得舒甜忍不住缩了缩脖子，庆幸自己至少还算个自由人，若是穿成谁家奴婢，想想都可怕。

最後还是闻声赶来的三丫娘和无雪两个人堵着无霜的嘴，把人连拖带抬的弄了出去，花厅内这才恢复了寂静。

洛云河自己动手先拿了煎饺，慢条斯理咬了一口，一口咬下去眼睛一亮，快速吃完一个，喝了一口燕窝粥後，手立刻伸向了奶香馒头和包子，吃下去後，眼睛越来越亮。

这下子，先前不看好的三道小菜他也有信心去碰一碰，这一碰不要紧，豆腐的清、海带的香、烧肉的软糯顿时让他有种流泪的冲动，他觉得以往吃的豆腐和烧肉一定是假的！

先前看洛云河突然对无霜发难，舒甜一颗心不禁提得老高，现下看他一筷子一筷子吃得不亦乐乎，一颗心终於落到了原地。吃得那麽欢乐，他该不会再计较三丫娘给自己东西的事了吧。

洛云河今年十五，正是长身体的时候，舒甜给他准备的包子馒头各五个，再加上八个煎饺他竟然全吃了下去，除了豆腐还剩了大半，一碟子凉拌海带丝和六块酱烧肉也全吃得乾乾净净。

在桌下轻抚鼓胀的小腹，洛云河告诉舒甜，「本少爷还算喜欢你的手艺，留在本少爷小厨房做厨娘，一个月十两银子如何？」

舒甜这两天换算过，一文钱等於一块钱，一千文等於一两银子，十两银子可就是月薪万元了！对於陈家碾有些人家，一年都未必能攒上十两银子，这月薪无疑是个天价。然而，看了无霜、无雪这两个丫鬟之间的勾心斗角，再看看无霜的下场，舒甜生生打了个寒颤，张口就要拒绝。

可就在她话还未出口时，三丫娘风风火火又回到了花厅，「少爷，老爷回来了，太太叫少爷过去。」

「我爹回来了！」慵懒的人终於显现出一丝急切，双颊绯红，有了少年人的激动和冲劲，起身绊倒了身後椅子大步冲了出去。

舒甜的拒绝卡在了喉间，看了看天色，对还留在原地的三丫娘告辞道：「天色不早了，我还有急事就不多留了。」无霜都已经被惩罚了，想必三丫娘仨的差事算是保住了。

从洛府出来，舒甜的背篓装满了最实惠的肉和面，怀里的硷面换成了三丫娘给的十两银子，牵紧了舒圆的手，这一次她没有胡思乱想，专心致志认路，很快就到了南市锦绣纺，花了一个时辰采买了女方成亲需要的东西，又给舒圆买了两身衣裳，连着背篓让夥计一并帮忙送到东门外乔家茶寮里。

「圆圆想吃什麽？」从早上到现在，舒圆跟着她一路折腾却是半点苦都没叫过，眼见太阳都到了正中，舒甜便想着带弟弟吃点什麽稀罕的。

舒圆连连摇头，拍了拍小肚子，「之前在三丫家我吃得太饱，现在什麽都不想要。」

这倒也是，三丫娘大方，舒甜做的东西味道又好，饶是舒圆性子内向，也被喂了不少好吃的。只是小厨房里锅灶有限，舒甜就没做粥类，人家少爷倒是有大厨房的燕窝粥佐着，小厨房里几人就只能乾噎了。念及此，舒甜二话不说就拉着舒圆往前面石桥下的糖水摊子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