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章 今年贺寿三句半
敲锣打鼓走上来,有老有小乐开怀。
谁人寿诞增福禄?——家父!
没错,崔瞻、崔行初四人表演出了一场“三句半”。
三句半,三人说长句,最后一人只说两个字的“半句”。前三句可算是铺垫,最后半句则是关键的“戏眼”。这半句要押韵直白、诙谐逗趣,要么是出人意料的转折,要么是不伦不类的呆话,越俗越好,越陡越好,一经喊出,陡转直下,逗得听者哄堂大笑。
崔瞻厚着脸皮喊了那声“家父”,耳朵里便听到四周一阵阵的咳嗽声和抽气声,他眼睛一瞄恰恰瞄到崔老太爷的胡子十分可疑地连抖数下,心中登时升起无限勇气,有门啊!
臧老将军拍着酸呛酸呛的胸口,指着厅中央的崔瞻就要臭骂,只见方才第一个开口的小姑娘接着开口了。
崔行初上前一步,手摸在下巴上一副捋胡须的样子:“吾家祖父发须白——”
崔行达竖起拇指:“鹤发童颜美仪态。”
崔行如摇头晃脑:“诸君见之皆惊叹——”
崔瞻俩手捧腮,一脸迷弟状地惊呼:“——哇!塞!”
这是在夸崔老太爷长相年轻,精神矍铄?
崔老太太李氏听着儿子夸张的“哇塞”,情不自禁地扭头去看身边的崔老太爷。
七老八十的崔老太爷长这么大第一次被夸长得很“哇塞”,向来老谋深算的脸上连羞涩都来不及,捋胡子的右手也僵在半截,不上不下。
这一刻,他心里只冒出了一句话:老天爷,我做错了什么你要这么对我?
崔老太太看看他八百年难遇的懵样,再想想方才那句“诸君见之皆惊叹”,越想越绷不住,一拢袖筒攥紧了双手,颤着花白的头发笑出声来。
其余众人没有老太太的胆量,全都在看着崔瞻四人拼命憋气,一个一个的还在心里给自己鼓劲:忍住,别出声,四弟/四叔/瞻小子还没说完呢,这么精彩的诗句,漏听一个字,后悔大半年!
崔行达、崔行如到底不是崔行初这个“伪儿童”,听得周围叔伯婶娘、兄弟姐妹们哄笑,情不自禁地有些脸红。
崔行初当初让自己站在第一位、让崔行达、崔行如站中间,就是想着万一他俩中途露怯了,她这个站第一位的能带带节奏。
眼见最小的崔行如左顾右盼有些慌乱的意思,崔行初当下拿出了十二分饱满的表情戏。
只见她做出手捧课本的样子,捂着额头道:“书院功课做不会~”
她声音里那份呆笨、憨然的情绪给得足足的,让人一听便十分信任地进入到她所描述的境遇中去。
果然,她这个形象生动的开头,带得崔行达、崔行如心中一安。崔行达脸上的燥热退去,接着崔行初那句“书院功课做不会”,流畅地道了第二句:“父亲一见也惭愧。”
崔行如回忆着书房排练时堂姐崔行初教她的动作,做出手拿毛笔刷刷写字的模样:“祖父下笔如有神——”
崔瞻“哎呦”一拍大腿:“——全对!”
众人喷笑,这是在夸崔老太爷文采出众、甩子孙们几条街。崔瞻为了夸崔老太爷,可是连自黑都用上了。
“舞刀挽弓身矫健~”
“踏青驾马奔在前。”
“我们边追边去瞅——”崔行如手搭凉棚,左右摇晃。
崔瞻连连摆手、一副追之不及、连崔老太爷骑马背影也没看到的样子:“——没有!”
臧老将军被逗得大笑两声,品了品味又扁扁嘴,这是在夸老崔身骨矫健?开什么玩笑,他再厉害能有我厉害吗?
臧老将军往前一瞅,见崔老太爷正在暗暗挺背。这俩老头什么交情,他瞅一眼便知崔老太爷此时心情不错……
臧老将军郁闷了,瞻小子瞎拍马屁就不说了,这老崔自己咋还没点自知之明?舞动舞不动刀,骑马快不快,自己心里没点十三数吗?
场中四人还在继续进行:
“大年初一去拜年~”
“爹娘压岁给五钱。”
“祖父出手二十两——”
这回第四句不是崔瞻一个人了,而是四人一对视,齐齐露出财迷的样子一拍荷包:“——有钱!”
崔行初听着众人哄堂大笑的声音,在心中默数五秒之后,忽然脸色一正,换作了极为郑重肃然的语气,一字一顿颂曰:“忠、义、善、勇、身、坦、荡~”
崔行达也是一脸恭敬地接道:“仁厚族亲风范扬。”
崔行如的声音清晰地响彻在众人耳边:“仰俯无愧天与地——”
崔瞻将先前嬉笑的样子尽数收起,眼睛直视着崔老太爷,抬手齐胸庄重躬身一礼,口中缓缓吐出四个字:“吾等——榜样!”
这四字,字字铿锵若钟鼓鸣响。
崔老太爷身体一震,难以置信地看向崔瞻,眼中隐有情绪翻腾。
他这大半生,一直为自己不能重现祖上荣光而耿耿于怀,更是担心自己百年后见了祖先该是何等的羞惭无颜。可崔瞻这个儿子,还有自己这几个孙辈儿,方才竟说他什么?
说他“忠义善勇身坦荡”;说他“仁厚族亲风范扬”;说他“仰俯无愧天与地”;还说他,是他们的榜样?
原来,他在儿孙心目中,竟有这等模样吗?崔老太爷感到喉间窜起一股酸涩,令他百感交集,一时无措。
臧老将军瞧着他的样子暗暗叹了一口气,心说还是由自己出来说句话吧,免得这寿星老头儿泪洒当场,怪难为情的。
令他眼珠子一瞪的是,场中最东侧的那个圆眼睛小姑娘一拍铜镲,又开始说话了。
那小姑娘眉眼弯弯咧嘴一笑,声音又变回了喜气洋洋的调调:“恭愿祖父样样好~”
“寿比南山步步高。”
“要是哪句没说好——”
“——见笑!”
“为了今天祝寿会~”
“人人用心来准备。”
“后面还有好贺礼——”
说到这儿,崔行初、崔行达、崔行如一起朝崔瞻的方向转身,你牵我手,我拉你衣,火车车厢一样连在一起。
崔瞻这个“火车头”,豪迈地挥手喊出他自己最后一句台词:“撤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