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7章
曹觉的马车已走了多时,九王府却依旧是他离开时的模样。屋外的阳光透过门廊的缝隙斜斜地扫在曹厉的眉毛上,看着他眉眼间难得的低顺,左云突然就难过起来。
命运,似乎对他也是格外地残忍。
张了几次口,仍旧发不出什么声音,左云干脆径直走到了曹厉的身边,轻轻地握住他的手。
大手骨节分明,跟他的性子一样,也是冷冰冰的,虽然已经做好了被他甩开的打算,可左云总觉得一定要在此刻给予他这点温度。
出乎意料,曹厉并没有甩开,而是更加用力地握了回去,这是一双常年行军打仗的手,那么用力,那么痛。
也只是片刻,曹厉便放开了左云,她抬头看着他的眼睛,只觉得里面似有一口深井。
“已经过去了。”曹厉微退了半步,将手背在了身后,此时他似乎被一种情绪击中,熟悉却又陌生,无法多想,只想速速地避开。
“嗯!”左云亦是如此。也堪堪退了数步,她苦恼于自己尽这般不合时宜地去牵曹厉的手,更苦恼地是明知这样不合时宜,却偏偏还控制不了自己。
“我还有事,就让杨召送你回去吧!”留下句话,曹厉便匆匆地走了出去,留下左云一人立于殿中。
愣愣地盯着还有些发红的手,左云只觉得思绪万千。
虽说两世为人,可是于情一字,左云却真正算的上是一败涂地。
看得开对左天的单恋,对冯却的期许,可她却看不懂此时的自己了。
她的防备心是这样的重,所以即便是冯却那般对她,她也可以扛得住,毕竟,一开始她就留有余地,最后,也便做的了取舍。
而且,对冯却,她更多地是一种感激,是一种向往,就如寒冷的人对温暖的一种本能的趋近。无关乎其他,仅仅只是想要靠近。
而曹厉呢?明明是那样的避之不及啊!而且依左云慢热的性格,自然不会才了结与冯却的纠葛就又对曹厉动情。
那是不是在更早的时候?,在痛失悦意时那个满是兰花香的怀抱中?,在袭夜去而复返的那片暗夜里?,或者是在阿兰离去的那轮圆月下,可也许更早,早的左云自己都快要记不住了。
细想之下,原来自己同他已然一起经历了这么多事情,一点一滴,竟是这般地润物细无声。
此时,左云终于明白了一句话,原来所有的遇见,真的都是最好的安排。
抬眼望去,堂外的地面被阳光映照地一片斑驳,在这片明亮的光里,想着在盛威镖局等着自己的欢儿,想着刚刚从这里走过的曹厉,左云的心,第一次感觉到了真正的充盈。
在回去的马车上,杨召望着这个依旧沉默的妇人,明明同来时并无两样,却偏偏又觉得哪里似乎不同了。
……
夜里,风雨如注,在烧着地龙的屋里,欢儿已经睡着了。左云此时没有睡意,只得做些针线来打发时间,鬼使神差地,她捺起了鞋底,突然想着曹厉似乎只穿绣着兰花的长靴,又有些颓然地放了下来。
此时,远在九王府里的曹厉也不那么平静,听着屋外纷乱的雨声,他忍不住又摔了一个杯子,而这也是这套茶具里的最后一盏了。
明明一直都是阿兰的呀!他努力想要忽视那个自己一直都很轻视的女子,却发现她的样子竟越发清晰了起来。
阿兰说过,他们所有人都走远了,唯独他留在了原地。可他扪心自问,自己真的就守着那份回忆,一点都没有变过?
阿兰离开的这几年,他确实也有过痛苦不堪,可细细想来,让他攒着一股劲儿的似乎更多地是阿兰离开时那种无能为力的屈辱和不甘,不可否认,阿兰在他心中永远有着一个重要的位置,但,左云亦是牵扯着他的情绪,见着曹觉,无论如何也要拉着她过来,好让他以后行事也得掂量掂量。
长叹一口气,曹厉最终无力地倒在床上,对于这个女人,他已有些失去控制,至少是现在,他不想再去面对她。
……
其实在这风雨中飘摇的又何止曹厉一人,昭阳殿灯火通明,羲和帝直挺挺地躺在床上,灯光映射在他毫无生气的眼中,犹如投入了黑洞。
“皇上……”徐内侍担忧地唤了他一声,见他仍没有什么反应,忍不住就红了眼眶。
“哭什么丧!我还没死。”出乎意料地,羲和帝突然出了声,干枯的手胡乱抓扯着床栏,似是要起身。
“皇上你小心些。”徐内侍见状忙去把羲和帝扶了起来,待他气顺了些,就服侍着他喝下了一直温在一边的参汤。
许是这千年老参的效果,羲和帝的面色稍好了些,虽然仍旧是面若枯槁,好歹也有了点血色。
“速唤李云舒进宫,你亲自去。”就说了这一句,羲和帝便又闭了眼睛,徐内侍不敢多说,又放心不下,仔细吩咐了左右,才动身。
带着一队禁军,徐内侍不多时便出了皇宫,约莫过了半柱香时间,又有一些人出了宫,前前后后,朝着不同的方向飞快的奔去。
李府的灯笼隔着雨幕显得有些惨淡。可徐内侍那双总是波澜不惊的眼睛此时却难得有了点色彩。他望着灯笼上那个遒劲的李字淡淡一笑,谁也说不清楚这个笑容的意味!
此时已过丑时,可徐内侍走进大厅的时候李云舒竟已等候在此。看他穿戴神情,应是还没有歇息。
“大人虽是年富力强,可也要保重身体才是。”徐内侍虽在羲和帝身旁服侍多年,但对李云舒却还是客气有加,这句话说得不卑不亢,但即刻便拉近了两人的关系。
“徐总管费心了。便是皇上也未曾休息,我又如何安眠?”李云舒笑着点头,却并没有再绕弯子,徐内侍此时亲自登门,只怕今夜不得安宁了。
明白人之间说话就是简单,徐内侍也不再多说,微微一抬手,便让到了一旁。
坐上禁军的软轿后,李云舒最后还是回头看了一眼,李府空荡荡的大门前此时只有谓之单薄的身影,似乎这个孩子总是这样默默地站在自己身后,包括那次他以为的同丽娘的诀别。